51、一世·临江仙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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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只有道学、武学，没有话本，更没有教导情爱的课程。周芷若拉着润玉走在山路上，只觉这空气比往日要清新香甜，在呼吸之间，甜意蔓延到心肺，盘旋着，连脑袋都有些晕晕乎乎。
山林清风，醉人肠，天界那些糟心的事情都被眼前人的笑容抹得一干二净。润玉不再想突然冒出来说是自己亲生母亲的人，只沉浸在这徐徐的清风之中。
人间痴儿女，无言意遐遐，只有树叶细簌，百灵清脆。峨眉山高，初晨之时还可见云海翻腾，席卷天明浩荡而来，清溪汇泉，山石落瀑。朱砂已在执手处，谁言不胜九天阙？
熟门熟路地绕开大殿，走到了后厨，炊烟袅袅，当是有人。芷若停下脚步，小声地对身侧的润玉说道：“小神仙，我新学了两道菜，做给你尝尝。”
“好。”眉染晓春意，眼含春江水。浩瀚天上星，尽向心底去。当四目相对，芷若觉得耳畔响起的声音比上次他带的酒还要醉人，面上腾起红晕，她有些慌张地留下一句“我先去做菜”，匆匆而逃。
原来母神也会有这般害羞的模样。轻笑一声，润玉似还能嗅到那缕幽幽桃花香，他抬步向爱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人的性格复杂，呈现之态为何往往取决于她所生存的环境，鸟族公主荼姚金尊玉贵，故而高傲，天后荼姚难有顺遂，只能仰仗跋扈。她能温顺地倚在太微怀中，终是个以情为生的女子，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忧而心绪难平，怖而患得患失。
世上没有天生的恶，高傲的鸟族公主手段直接，何止峨眉山，翼渺洲也没有教授情爱的功课，不会爱，爱错人，爱也让荼姚走上了不归之路。
待到来到梦中世界，善良成了主导，荼姚成了周芷若。
午夜梦回，念念所归之所，是否是当初无忧的翼渺洲。可梦中劫似假却真，回不去的翼渺洲，只能是峨眉山周芷若。
所幸，梦中劫是真也假，神仙寿与天齐，润玉要的不只是凡人荼姚的三生。一切尘埃落定之际，母神只需如现在这般，担风袖月，而他会替她挡住所有，踏过拦在他们之间的俗世枷锁，一步步执子之手。
2.
“张嫂，我来帮你。”
峨眉的厨娘姓张，是一寡居妇人，无儿无女，干脆留在峨眉做个厨娘。往日芷若就常到后厨帮着做些活，她本就对武学不大上心，又有一次从张嫂那学了几道菜，想着小神仙也能吃些俗谷，芷若便试着给他做了菜吃。
自是得了夸赞，当时便道：“那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呀~”如今也算是兑现诺言，润玉不在的时候，左右也是无聊，干脆常借帮忙之名学着做菜。
“周姑娘，你可真是人美心善，以后谁要娶到你啊，不知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哩。”
那容颜俏丽的姑娘垂眸一笑，眉眼含羞带怯，只默默择菜，没有做声。张嫂只当她是害羞，带着过来人善意的笑，说道：“都是这么过来的。周姑娘是师太高徒，我看呐，求娶你是人必是要从山门排到山脚娶。到时候啊，姑娘可不能害羞，否则看错了人，就是一辈子咯。”
“一辈子？”
“可不是嘛。这男子呢有三妻四妾，不满意还能休了换一个，咱们女人虽也能和离，却抵不住流言蜚语。”别说是和离，就是寡居的张嫂在山下也不知受了多少作为独身女子的指责，但若真的再嫁，不过是换了个说法窃窃私语罢了。年长的女人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你看那些镇上的小姑娘，谁不是父母的掌心宝，有嫁错人的。就算勉强过下去了，过几年，你再看，不是形销骨立，就是变成人言中的恶妇。”
[所以倒不如放弃了那人。]
欸？芷若忽听一道声音在心底响起，有些麻麻的，她捂住心口，抿了抿唇，小声问道：“小神仙是你在说话吗？”
“周姑娘，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张嫂，这菜择好了，要不今天的菜我来做好了，您去休息休息。”
“哪能让周姑娘帮我全做了！周姑娘这手是拿剑的，会些厨艺女红是好，但你们和山下的女孩子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张嫂连忙拒绝。可这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也收不住，往日峨眉的弟子们都是被仰望的对象，年长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算是优势的话题，故一边切菜，也不忘一边絮絮说着：“我这人呀，不太会说话，也没读过什么书，可这话周姑娘你还是要听一听...”
方才才说峨眉没有教导情爱的课程，这下直接跳级来了个婚姻导师。但芷若却没法继续听下去，心底是小神仙在说，耳边是张嫂在说，两边声音嗡嗡嗡，别说听了，哪怕原有的几缕不明遐思也都被冲散一空了。
尊老是美德，芷若选择了听张嫂说话，时不时应上两句。至于小神仙，应该不会生气吧...恃宠而骄，芷若只听他说的什么'做错选择没关系，有时候也可以回头看看'，记不大清，更一句没回。
“这姑娘家选人也是有讲究的，虽然周姑娘你是师太的高徒，但还是不要选那门第太高，相差太远的男子，否则...”
耳朵被一双温热的手捂住，芷若吓了一跳，碗嘭地一声掉进了水缸之中，水花溅了他一身。没错，芷若眨眨眼，水珠从睫毛上滑落，她看着身前替她遮住大部分水花的男子。那人俊朗的面容上写着歉疚，芷若能感觉到他指上的纹路小心翼翼地滑过自己的皮肤，擦去水渍。
感动吗？并不，断断续续的相处也持续了五年，她太了解这个面白腹黑的家伙了。芷若知道他能听见，在心里念着的声音都有些咬牙切齿。
[小神仙！你是来捣乱的，是不是！！]
不停地和自己说话，忽然吓自己一跳，然后刻意让她被水溅到，虽然...绝大部分水花是被他挡住了。
“你不理我。”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颤着，唇抿成一条线，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委屈。芷若慌张地往后看了一眼，张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厨房，她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距离。
她抬头就能看见小神仙略带委屈的眼神，他的手还抚在她的脸上，呼吸交缠，身体温度越来越高，芷若只感觉心如擂鼓，听到砰砰砰的声音，却不知是谁的心跳。
“我...我去做菜！”
芷若往后退了几步，慌慌忙忙走到灶边拿起两样东西，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没切过的青菜，看也不看直接扔进锅里。青菜才洗好，芷若的手也带上了冰凉的水，她深吸几口气平复气息，又把手放在一侧脸颊上，企图给快冒烟的脸降降温。
很显然，这个羞极了的‘峨眉高徒’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未缓过来，她便听小神仙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苍葭萍始生，遮住半方垦。我猜...你要做的这道菜是不是叫[一畦春]？”
这下真是要冒烟了？若是这般可是小看她了，在润玉的有意护佑下，芷若的性子也显出几分翼渺洲的小公主的高傲倔强。她轻哼一声，像模像样地用锅铲炒了几下，语气笃定，说道：“没错，就叫[一畦春]。”
语罢，芷若忽转头盯着润玉，偏头笑道：“那，就是不知道我们这位小神仙，还敢不敢吃呐？”
润玉笑着摇头不语，芷若志得意满仿若得胜的将军，哼着小调，将菜呈到盘中，不料男子走到近前，真的举箸欲食。
“欸！这菜还生着呢！”芷若伸手拦住，她只是开个玩笑，另一手将盘子移到一旁。她抬起头，润玉就站在那，隔着一臂的距离，他的声音幽幽传到芷若耳中，带着她不明白的决绝，“你给我的，便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不会改变。”
怎么就说得这般沉重了？还有，她过去又什么时候给他吃过毒药？芷若一脸茫然，却见他眼中的沉痛，她的心也莫名地抽痛，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画面闪过，芷若抚着心口，喃喃道：“我怎么会给你毒药呢？”
“为什么？”他不愿意再等她慢慢发现了，或许是当听到那个厨娘说起未来会有多少人求娶他的凤凰，润玉才猛然发现，她并不是只有他一个选择。这个世界的母神，峨眉山的周芷若周姑娘，有着无比广阔的未来，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而他，却无法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
他怕极了，他怕哪一日回来时，看见她笑颜如花挽着别人的手，说：[小神仙，我要成婚了。]
芷若有些恍然，看着前方的人，她也在心里问着自己。为什么不会，是因为不愿害人吗？她不喜欢打打杀杀，原先也就只想好好侍奉师父，后来生命里多了一个小神仙，更是不需自己拿起长剑。
可若他不是个神仙，是个师父口中如明教中人那般的魔头呢？她...好像也...不会。
她似乎做不了师父所期待的正派女侠了。
“小神仙，我舍不得。”
3.
总有煞风景的人会出现，灭绝师太带着大徒弟丁敏君和二徒弟来到后厨，正如原剧中的那样，芷若被斥责，又被迫到演武厅比试。不过，不要担心，这只是小小的障眼法罢了，润玉自己都舍不得，更不可能让他捧在手心的芷若被人说上半句不是。
何况现在刚刚互明心意，哪能让人扰了风月？
离峨眉极远的一个城镇中，卖一些小孩玩意的小贩吆喝了一早，也只有零星几个顾客，他抬起杯子灌了两口水，用袖子一抹便算了事。今日是七夕，许多人家都等晚上才出来，不过，蒙古人也不大爱过汉人的节日。正值午饭时间，小贩打算休息片刻，就见远处走来一男一女。
那女子容貌姝丽，盘起三鬟髻，中间簪以金玉飞天，又带珍珠点金眉心坠。两束长辫分在左右，戴累丝宫灯型金耳坠，内着左衽衫裙，外穿对襟直翻领半臂，身披鹤氅。
小贩猜想必是蒙古贵族女子，又看她身侧的男子，鉴于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盯着另一个男人看太久，故只略微一瞥便下了定论，相貌俊逸非凡，举手投足都像极了说书先生口中的世家子弟。
那两人朝他这边走过来了！小贩心中一喜，连忙开始高声吆喝。看那他们的模样，只要让那贵族女子想买，没准今天能赚笔大钱！
“这东西怎么卖呀？”
“回夫人的话，这都是些物美价廉的好货，一点也不贵，若用银子，也就这个数。”小贩伸出一根手指，近年来纸币贬得厉害，元政府却不愿放弃交钞，导致物价上涨十倍有余。可一两银子实在是过分了些，小贩笑眯眯地，极为真诚，心里却在想这女子身上穿的可是五十两一匹的绫，应该不会在意这点小钱。
的确也不在乎，在峨眉一切开销见不着，平日偷偷与润玉出来，芷若也都是只管看着喜欢的，至于她的小神仙，更是不会在乎这些，只要她开心便好。
更重要的是...
“我不是什么夫人。”芷若放下手中的东西，故作平静地解释，惹得小贩急了眼，到手的银子要飞了，这哪行！
“夫人这不拿我取笑呢嘛，您这梳了两辫，就是已婚的打扮呐！”一边说着，小贩一边观察两人的神色，那男子只温柔地看着女子，小贩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因说道：“不怕贵人和夫人笑话，也不是小的自夸，这几年在街上摆摊，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还是有一套的。就我看，您二位呐必定是佳偶成双，一对神仙眷侣！”
“你看人的确有一套。”润玉抢在了芷若之前笑着回答，又低下头，看着身侧的佳人，语调悠悠，问道：“夫人，可看中了什么？”
这人胡说些什么！芷若瞪了润玉一眼，手被握住，她到底没有反驳。
这单成了！小贩热情地推销着自己的产品，末了又说道：“这些都是都城里进的最新的玩意，夫人与贵人尽可带回家去，给小少爷顽，必定是爱不释手...”
什么小少爷！峨眉的小师妹急了，她才刚明白自己的心意，说夫人也就认了，哪又有什么小少爷，放下手中的玩具，也不管润玉，扯开手就往前走去。
“给我包上几样。”润玉失笑，不比芷若的脸皮薄，这人心中畅快，看小贩也越发顺眼，他放下几锭银子，十分阔绰，忽而想起锦觅，意味深长地说：“再挑些女孩的，这家里还有个...小小姐。”
礼尚往来，小妹既然送了他这份大礼，怎么能不回上几份？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位柔顺的公主强忍心中不满，却还要维持着她在众人面前单纯好玩乐的人设，甚至要开口谢他。
也得让她体验一下母神当初被她下套的心情，不是吗？
4.
润玉是在放花灯的河畔找到了芷若，她闷闷不乐地坐在台阶上，眉心坠已经不见，露出了额间朱砂。
“小神仙，我不喜欢这打扮。”
润玉心中一紧，纂紧拳头，费劲力气才压住心底的煞气，声音仿佛是从喉咙中挤出来，他问：“你后悔了？”
后悔喜欢他，后悔认识他，后悔遇到他。
难道这就是心有灵犀？芷若发现她居然明白了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又有些难过，也会有人伤得了他吗？小神仙经历了什么，为何这么没有安全感。
“不是。”芷若叹了一声，拉起润玉的手，那人的拳头慢慢松开，十指相交，她看着他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解释道：“我不喜欢这个打扮，是因为他们总把我认作蒙古人。师父最讨厌的就是元朝，若师父知晓我作蒙古人打扮，一定会十分伤心。何况，我是峨眉弟子，便是不能光耀门楣，也定然不能失了汉人风骨。”
责任在她的心中，过去翼渺洲公主的责任，如今峨眉弟子的坚持。荼姚有好，芷若也罢，这些最根本的东西从未改变过，过去润玉从不曾想过他爱上她的原因，如今，剥开天后荼姚为众神所抨击的骄横之后，她的绚烂越发令他着迷。
明珠蒙尘，润玉忽然想到这个词，他对上芷若的眼，那双平日里或喜或嗔的眼眸，现在却有着比他日夜所见星辰，更浩瀚的风景。
在你的计划里，这浮梦三生，本就不只是针对荼姚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一世·临江仙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