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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封魂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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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等!”清晨的雾气中,少年飞奔的身影显得焦急又有些滑稽。
“哟!”方悟生微微睁眼,紧抿的唇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他原本是不报太大希望的,一来那孩子一看就是穷人家出来的,这样的孩子往往将金榜题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二来,莫仲越那混帐居然在那孩子面前避重就轻的,说不定那孩子都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
但如今人到底是来了,方悟生将歪着的身子站正,远远地朝那奔跑着的身影,凭空划了一道符印,念出一句咒文。
送葬队里终于有人听到了沈渊的喊声,有人忍不住回头,队伍便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莫三娘回头,看向身后,就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书生提着袍角,喘着粗气跑过来,大声道:“且……且等等!莫……呃……王爷还有救!”
莫三娘听这话不禁心头一动,昨日方家传来的话,已然令她有了些异样的猜想,难道说……
“让前边的人停一停。”她转头向身旁的侍女吩咐道。
侍女应声去了。
莫三娘望向已经跑到近前的少年,冷声问道:“你是何人?刚刚说什么?”
沈渊认出她是莫仲越的那位三姐,知道她嫁了姓崔的夫家,便道:“崔夫人,我叫沈渊,你不认得我,此事说来或许离奇,不过我应该能让王爷起死回生!”他说得简单明暸,一句废话都说,只怕耽搁时间。
莫三娘瞪大眼,方家来的消息竟然真的是那个意思吗?!这件事……皇帝知道吗?
不,皇帝一定不知道,若是皇帝知道,必定不会传出那样的旨意!
然而此刻,她该怎么办?顺着皇帝的旨意就这般让小弟葬进太子陵?替崔家博一分圣宠?还是让这少年给小弟还魂?彻底得罪皇帝?
莫三娘丝毫不怀疑沈渊所言的真实性,她家小弟结识的能人异士向来极多,更有方家那位自幼修术的少爷与他一道长大,说起死回生什么的,莫三娘是不信的,只怕从一开始就只是诈死吧?莫三娘觉得自己理清了来龙去脉,突然就不纠结了,莫家已经只剩下自己和这个小弟了,怎么能不救他呢?
莫三娘微微让了让身形,道:“有劳了。”
这支队伍的人是真的不多,莫三娘身后便是执幡的王府家仆,再往前便是漆着金漆的棺材,沈渊眼一亮,几步上前,伸手眼看要摸到棺材……
“大胆!哪里来的狂徒?竟敢惊扰太子重妃灵柩?!”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前边领路的礼部官员骑着马调头过来,冷眉冷眼地俯视着沈渊。
沈渊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又看了一眼莫三娘,后者神色一动,张口道:“冯司曹,此事……”
“来人!将这惊扰太子重妃的恶徒拿下!”那冯司曹突然指着沈渊开口喝道。
队伍中有人闻声都望过来,有些犹豫,要不要听礼部的话?这司曹说的好像没毛病,但是又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对……
“启明太子陵开陵迎亲的时辰就要到了,尔等莫不是想违抗圣意?!还不快动手?!”那冯司曹再次叫道。
能来送葬的除了莫三娘带来的崔家人还有王府的家仆之外,就是莫家军的旧部,这些人大多在军中各有职务,但都多少与莫氏有些划分不清的关系,莫仲越一死,这些人心中其实也在犯难,往后该怎么办?威宁王将皇室得罪了个遍,小皇帝虽然之前一直“王兄”,“王兄”的叫着,但是看这次这举措就知道,指不定心里头有多恨,现在开始讨好小皇帝还来得及吗?
有这想法的人在听到冯司曹的叫声时都忍不住心思飞转,寻思着这是个站队的好时机,当下便有人上前一步拦在沈渊面前,伸手就要拿人……
沈渊还未动作,就见莫三娘伸手将那人挡了,冷笑一声道:“威宁王尸骨未寒,诸位这墙头草也倒得太快了些。”
“崔夫人,王爷已经去了,让他入土为安不好吗?这人冲撞灵驾,你不觉得愤慨么?”一人道。
莫三娘一愣,沈渊左右看看,决定不与这些人纠结,闪身避过这人,继续往棺材前跑,不料刚往前走一步,便又被人挡住了——
“不准你欺辱王爷灵柩!”这位阻拦的原因倒是与前面那位不一样……
沈渊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蠢货。”内心里道:“莫仲越,你的壳子就在这里了,现在我已经跑出来了,就算回去也不可能再参加殿试了,要是你不能还魂,我这番折腾才真正是白费了!”
那个缩在魂池一角的白团子动了……
沈渊突然长臂一展,伸手一掌拍出,挡在面前的大汉便被扇到了一边,顿时脸肿得跟十五的月亮一般,张嘴吐出两颗后槽牙,含糊不清的叫了声:“王爷……”
对,能在一招之间把他打成这样的人,只有王爷……
不对啊,王爷死了呀?!
妈耶!
这人抬头,目光从肿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皮缝里钻出来,仔细辨认,这真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书生?
“落雁掌!你……”莫三娘一眼认出这少年使出的正是自己家传武学中的一招,顿时眼眶都红了。
沈渊没有回头,径自脚下用力,身形一跃而起,凌空一腿踢开棺盖,嘭!一声响,金色的棺材盖落地,抬棺的仆役惊叫着散开,露出了棺中躺着的人。
沈渊走近,俯身看去,棺中人紧闭着眼,肤色青白,死人都不会太好看,沈渊退了一步,心中一空,好像有什么离开了……
此时莫三娘已经喊着:“三郎!”冲了过去,只一瞬便又听她惊喜的尖叫:“来人!快来人!王爷!王爷还活着!”一时间举幡的丢了幡,洒纸钱的也不洒了,一群人拥做一堆……
沈渊反而被挤出了人群,他怔了一小会儿,才在心头轻轻叫了一声:“莫仲越?”
没有人回应,沈渊心头不知为什么有些失落,他真的还魂了吧?
威宁王死而复生的事瞬间传遍了凤京,礼部那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人活过来了,当然不可能把个大活人往太子陵里放,冯司蓸慌忙回朝请旨,莫家忠仆在莫三娘的带领下将莫王爷从棺材里抬出来,送回王府……
这一路竟还出了件事,莫三娘带着威宁王回府的时候,走到王府门口,竟就见有流子在摘王府的门匾,莫三娘气得命人抓了,一顿好打,后来有好事的去问,居然说是想着威宁王反正已经死了,又没有后人,这王府后继无人,多半是要给官府充公,王府的门锁着进不去,就想着那块御赐的门匾是金子的,想弄下来换钱……端的是一幅人走茶凉的众生相。
然而这些好似跟沈渊也没什么关系,他目送着莫仲越被抬走,想了想还是没跟着去,他算是个谁呢?
当初就只说是送这白团子回家,如今他确实回到家了,自己也算是完成了承诺,沈渊在原地呆了片刻,转身准备回文远阁,收拾收拾回家吧,至于爹娘要是为了这个生气……
没有什么是砍一百担柴解决不了的,要是不行,就再挑一百缸水!那样就算爹爹还生气,娘亲肯定会心疼了!娘亲心疼了,爹爹那就不是事儿了!
沈渊胡思乱想着,忽然被一人阻了去路,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姓方的术师。
沈渊朝他抱了个拳,道:“方术师。”
方悟生打量着他,笑道:“小书生有点胆识嘛,怎么不跟着去王府?崔夫人不会为难你的。”
沈渊摇摇头:“错过了恩科,我只想早些回去,家中还有农活要干……”他挠了挠头,笑道,“明年春试再来便是了。”
方悟生挑眉:“嘿!你这人挺有意思啊!来来,反正你要走,莫峻这会儿也没空给你践行,我替他请你喝一杯吧。”说罢拉着沈渊便走,七绕八弯的走了几条巷子,竟又到了六艺坊,他熟门熟路的进了家酒楼,不等小二迎客,便道了声:“二楼梅间雅座,四斤红花酿,一只油淋鸡,四冷四热随便来点,当季的菜色就行。”说罢便拉着沈渊上楼去了。
小二还在怔忡,后脑勺被掌柜的拍了一把:“愣着干嘛?方家少爷说的,你照办吩咐下去就是。”
沈渊被拉上了楼,满心迷茫,他不是不想挣开方悟生的手,然而不知为什么竟是挣不脱!跟着进了那雅座,看着方悟生坐下,又示意他也坐,沈渊才坐下来,有些警惕地看着对方,他可没有忘记这个人昨天还想对他的魂魄做些什么。
术师是这世上最不能惹的人!
方悟生坐定,看着沈渊笑:“来,同我说说,你的魂池为什么那么大,天生的么?还是说你也是修术的?这是什么功法?”
沈渊被他问得一愣再愣,最后不禁失笑,摇头道:“方术师想茬了,我并不曾修术……”他慢慢将自己曾经被夺舍的事说了一遍。
沈渊从来不觉得自己被夺过舍的事有什么需要隐瞒的,毕竟在家乡,整个县城都知道他的事——四岁小童破解十年未破命案,竟是孤魂夺舍复仇什么的,早就成了家喻户晓的谈资,当初为他驱除夺舍异魂的那位俚术师还因为这件事,特意在他家隔壁住了下来,没事指着他津津乐道的说起往事,沈渊就是他的活招牌,远近闻名。
“这么说……你的魂池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附身?你是怎么活到如今的?”方悟生好奇死了。
沈渊笑说:“老家的术师先生给我做了封魂咒符戴在身上,就是专门防止我被附身的,会被威宁王附身,多半是那日下雨,咒符被水泡坏了。”
方悟生挑挑眉道:“既然如此,你回去的时候岂不是要万分小心?”想了想又道,“那坏掉的咒符能给我看看么?若是不难,我或许能照样给你做一个,也算是谢你帮莫峻还魂这桩事。”
沈渊点点头,将贴身戴着的一个小皮囊掏了出来,交给方悟生。
方悟生接到手中端详片刻,将皮囊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黄色符纸,展开来仔细看了看,笑道:“哦,问题不大,我这就能给你修补好,且放心。”
莫仲越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日之后。
一睁眼,就看到方悟生笑嘻嘻地晃着一张黄符纸,笑道:“你猜我找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