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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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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呈因傻了,傻的毫无征兆,傻的有些蹊跷。
日暮渐合,荣安侯府陆陆续续点起了烛火,盛似白日通明。
荣家三小姐的院子里,看热闹的人围了一茬又一茬,直到当家的侯爷赶了过来,人群才四散开来,竖起的耳朵却能比兔子还长。
“你说,你方才在这屋中,见到的人是谁?”
荣呈玉一张俊脸放大几倍出现在荣呈因面前,似要将她的脸盯出几个洞来。
荣呈因卷了被子,害怕地向床尾缩了缩,“是,是爹爹。”
“胡说!”
荣呈玉一拍大腿,看着眼前似小鹿般无辜的荣呈因,竟有些手足无措。
思来想去,他试着伸出手,想探探她的额头。
荣呈因眼睛眨得飞快,明显有些慌张,双脚不安分的动着,但还是乖乖地由着他将手放到了自己额头上,听他喃喃自语道,“奇怪,不烧呀……”
“太医来了!”
门外有丫鬟通报了声,荣呈玉如蒙大赦,赶紧奔出去拉了太医进来。
“陈太医,陈太医,您可算是来了,赶紧,赶紧来给我们家阿因瞧瞧,这回可不得了了!”
荣呈玉一路走一路喊,直至回到荣呈因榻前,在太医的示意下,这才闭了嘴。
太医伸出手,想试探荣呈因的额头,荣呈因猛地一躲,揪着被子,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荣呈玉急忙道:“脑袋不烧,不烧!”
太医点点头,从随行医箱中掏出一包针灸,荣呈玉眼明手快,强行拉过荣呈因的手,拖到太医跟前。
紧绷的手腕上被盖了一方帕子,太医先行把脉,面色逐渐凝重。
见他半晌也无动静,荣呈玉禁不住问道:“如何?”
太医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荣呈玉紧张道:“情况不好?”
太医又是缓缓摇头。
荣呈玉急了,“陈太医!”
“在在在!”陈太医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又过片刻,陈太医才收了东西,向荣呈玉道:“禀侯爷,恕卑职医术不精,三小姐这脉象,不像是有大差错的样子……”
“我没有差错!”荣呈因跟着插嘴道。
哪有傻子会觉得自己有差错?
荣呈玉安抚她道:“冷静,冷静,我知道你没差错,咱们先听听太医怎么说。”
“太医,您继续。”
陈太医抚了抚早已花白的胡子,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荣呈玉会意,跟着他去到外间。
“太医这是何意?”
“这,侯爷,三小姐她,她没有病啊!”陈太医无奈道,“看这脉象,至多不过躺的久了,体内寒气重了些,多喝汤药补着便是了,可若说这大毛病,恕卑职医术不精,实在是——”
“打住打住!”荣呈玉抬手,低声问道,“你是说,阿因没有病?”
“是,不过,也有可能是卑职医术不精……”
“打住打住!”荣呈玉再次抬手,高深莫测地窥探了一眼隔着纱帐的里屋,仿佛瞬间明白了所有。
“有劳陈太医了,我这便命人送您回府,今晚之事,还请太医莫要与外人言。”
“侯爷客气,这都是卑职该做的。”
荣呈玉客客气气送走人,挺直腰杆回到荣呈因的屋中,正想好好询问她一番,便听见外头有哭天抢地的声音传来。
“阿因,阿因!阿因又是怎么了?”
荣呈玉右眼皮子狠命跳动了几下,回头一看,荣呈燕正急急忙忙往这边赶,身边还带着小荣呈言。
荣呈燕掠过他,掀开帘子便往荣呈因榻前凑。
“这是怎么了?怎么就不认人了?还认得我吗?我是姐姐呀,阿因?”
荣呈燕拉了她的手,满脸布满了担忧,不过须臾,又咬牙冲后头跟上来的荣呈玉道:“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做的?阿因醒来不过一日的功夫,你都照顾不好,你还有何事是做的好的?”
“我!”荣呈玉正想开口,便见荣呈因小心翼翼地扯了荣呈燕的衣袖,小声道:“你是燕姐姐,我记得姐姐的。”
“你记得我?”荣呈燕高兴道,“那你还记得什么?说来给姐姐听听。”
荣呈因傻笑着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屋内一时寂静无声,都在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可眼看着香烛一点点燃尽,油蜡积了薄薄的一层,荣呈因始终都没有再开口,而是再次眨巴眨巴眼睛,憨憨地笑了。
完了,人是真的傻了。
荣呈燕希冀的眼神一点点暗淡下去,最后只剩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满屋的下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的动静,生怕惊吓到荣呈因,也怕惹得其他荣家姐弟不痛快。
荣呈燕心疼地抚着她满头青丝,怜爱地哄着她,一声一声,小心克制。
“阿因今日午后,是瞧见什么了?”
荣呈因像怀揣着宝藏似的,将被子拢紧了几分,笑眯眯地回她:“我瞧见爹爹了。”
“瞧见爹爹了?那,阿因看到爹爹是什么样子的?”荣呈燕循循善诱。
荣呈因害羞地捂了半张脸,娇柔道:“爹爹是盖了红盖头的。”
满屋的下人闻言,瞬间同时倒吸了口冷气。
众人昨日还当她只是忘了苍南山之事,如今方才醒悟,这荣安侯府的三小姐,分明是傻了!
荣呈玉皱了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荣呈燕听了荣呈因的回答,只觉事情不简单。忍着火气赶了下人出去,又好声好气地哄了荣呈因睡着,她温婉的一副面孔便收了起来。
她开始在荣呈因的屋中打转,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于是她一眼就看到了搭在桌上的一方红盖头。
“这是?”荣呈燕拎起盖头,质问荣呈玉。
荣呈玉老实倒是老实:“这是红盖头。”
荣呈燕瞪他一眼:“我问你这个是怎么出现在阿因房中的!”
“这我也不知。”荣呈玉无奈摊手。
“你这也配当哥哥!”荣呈燕气不打一处来,随手翻着手上的红盖头,渐渐地,闻到一股熟悉的药材味。
她将盖头举到鼻子边上,仔细闻了闻,眉头一皱,“这盖头上有药草的味道!”
说到药草,荣呈玉总算是想起来了,“今日皇后娘娘命人送了许多的药材过来,说是要给阿因补补身子。”
“皇后?”
“是,东西午后才送来,现还放在偏厅没收拾呢。”荣呈玉指了指偏厅的方向。
荣呈燕看了眼安稳睡下的荣呈因,手中的红盖头紧紧攥着,“走,去偏厅看看。”
*
偏厅里,荣呈燕命人开了皇后送来的所有箱子。
整整五箱的药材,由一层层油纸包着,整齐码好放在箱子里。
乍一看是没什么问题,可若细心观察,便会发现,一包包药材的间隙角落处,总是似有若无,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一点点的红。
荣呈燕指着箱子道:“把药材都搬出来。”
下人们闻言,好一阵忙活,不过一柱香的时候,就把箱子里所有的药材都收拾好,齐整地放在桌上。
荣呈燕一眼没看,兀自上前,瞧见铺在箱子底下的,赫然是一帕朱红色的布料。
“这是什么?”
她弯腰拾起那方布料,却发现这不只是块简单的素布,上头绣着双尾鲤鱼,用着上好的金丝绒线。
她扯着布料,不觉间发现其竟有着好几层,喜庆的颜色铺满了小半个偏厅,满座骇然。
不怎么懂事的小荣呈言在一旁睁大了眼睛,感叹道:“这好像大姐姐出嫁时候的样子!”
像她出嫁时的样子?
荣呈燕一怔,继续去翻看余下的几个箱子,大红的里衣料子,大红的绣花鞋,大红的喜袜……
除去金钗银环,余下新娘子所需的一切装扮,便都在这里了。
原来是这个打算。
他们明着并未直接给阿因封县主,背地里却以药材的名义将这些东西送了过来,这是要讽刺他们家,还要逼着他们点头同意?
阿因是看到了这些东西,才被逼疯的?
“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荣呈燕砸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溅在朱红样式上,形成连片的暗沉。
“所以阿因就是这样被他们活生生逼疯的?是被他们逼的!”荣呈燕气到浑身都在发抖,指着那些东西歇斯底里,久久不能平静。
“长姐冷静,阿因好歹这么大个人了,要是这点事就刺激到她……”
荣呈玉试图劝说她,谁知又被荣呈燕指着鼻子骂道:“你,你昨日那样同她说话,她才刚醒来,你就要毫不留情地拿这种事去刺激她,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
“还有我自己,是我受不住皇后的压迫,非要逼她做什么县主,今早我居然还进宫去向皇后复命……是我的错,是我们的错,她才刚醒来,我们就不该这样刺激她!”
荣呈燕瘫倒在木椅上,一手捂着心口,眉头紧皱,仿佛疼痛万分,如此却还不忘自责,“是我的错,是我们对不起阿因,是我们对不起阿因……”
荣呈玉瞧着只觉一片焦头烂额,抱着心里那点侥幸的想法,想要再去看一眼荣呈因,然而又被荣呈燕叫住——
“你这么晚还想去哪?给我去备一份奏折,备一份文书,明日若是阿因醒来,还不能恢复,咱们便进宫,给她讨个公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