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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血红的天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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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安徽闷热得很,靠近端午,淮河水也涨了起来,可惜河上刮的风都是热的,让人烦闷不已。
贺峻霖半夜被心脏的一阵剧烈疼痛折磨至醒,什么也没有梦到,冒了一身冷汗。他光着脚摸黑下床接了一缸凉水,咕噜咕噜地喝掉。放下茶缸的时候,没留意,茶缸掉地上摔个粉碎。
他去开灯,一脚踩在了玻璃渣上,血肉模糊。还好他自己就是个医生,不会缺药,拿酒精消了毒,把碎片一个个挑出来,自己包扎好,想着脚伤了,会走的慢,得早半个小时起床。
早晨,贺峻霖上班还是迟了十分钟,好在没有耽误什么事。一整个下午他都心神不宁的,时常透过医务室的玻璃窗眺望,左等右等,却等不来严浩翔得瑟的身影。有些急躁,而后又自我开导,想着对方有可能明天再转场回来。
下班锁了医务室的门,他准备去食堂打饭再端回家吃。
他慢慢地在大道上挪动,正好撞见飞行员们一个个穿着飞行服和皮靴整齐地排着队、“夸沓夸沓”地跑着步迅速往训练场集合的场景。
集合很常见,但在这个时间点去训练场集合并不常见。
他的心脏突然跳得咚咚作响,怎么深呼吸,都平复不了。
贺医生停在那里没有走。他看见主席台上站着部队的领导,是要公布什么要紧事的样子。过了一会,团长何虎靠近话筒,清了清嗓子说:“紧急把大家召集起来,是为了宣布一桩悲痛的事情。”
“134团夜航大队大队长严浩翔同志,昨日夜间驾驶一架歼-6Ill前往浙江某机场转场途中,于嘉兴上空向控制台汇报座舱冒烟现象,经其排查为发动机故障,关闭通电重启失败。”
“控制台几次通知他跳伞,但严浩翔同志为了操纵飞机驶离人员密集的城市上空,错失跳伞机会,于23:34分左右,失去与控制台的联系。”
“刚刚浙江方面发来消息,当地农民在钱塘江某段河滩上发现飞机残骸。”
“严浩翔同志壮烈牺牲。”
团长停住了,下沉的夕阳把天空染得通红,训练场上站了两百来号人,一点声响都没有。
贺峻霖站在训练场边缘的大道上,拽紧心脏附近的衣服布料,脑子里空荡荡的。
刚刚,那个人,在讲什么?他似乎想不起来了。
“46号!57号!”何团长结束沉默,点了两个人出来。
“到!”
“你们和严浩翔同志是同一批进来的。明早跟这边运输队出发,去将你们的战友接回来。”
“是!”
贺峻霖的记忆里,第一次遇见严浩翔是来部队的第一天。那一天傍晚,和今天一样,也是血红血红的天空。
那天,从食堂吃完饭、洗了饭盒出来,贺峻霖瞧见对面有一堆不知道哪里运来的沙子,沙堆上有一群部队家属区的小孩在玩,一个玩得最脏的站在沙堆顶上发号施令,另外几个挖渠的挖渠,建塔的建塔,玩得不亦乐乎。
贺峻霖想着:这孩子的家长看见他们这样子,也不知道是该发怒还是该笑。不过,看着那些小孩子,他没来由得觉得很开心。
训练场上来了一个方阵,走着正步,皮靴有节奏地踏着水泥地面,声音敲打着耳膜。
“一,二,一!一,二,一!”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气势很足。
方阵路过沙堆的时候,小孩们都丢掉手里的沙子,冲军人们敬礼。
而那时贺峻霖注意到队列里的严浩翔,着实是因为他太扎眼了——大家都整整齐齐地看着前方战友的后脑勺,唯有一位站在队列边缘的军官正侧着脑袋看玩沙的小孩子,他脸上还做着怪相,逗沙堆上的小孩们笑,好似被小孩围观是天大的光荣一般。
小孩们不敬礼了,一个个捧着肚子乐,那位军官便也跟着他们笑。贺峻霖一辈子都忘不了,严浩翔当时笑得露了大概七颗牙齿,神气里透露着一丝傻气。哦!不对,是朝气。
他还暗自想着:“这人也太没纪律了,不会被罚吗?”
“列(立)定!” 队伍整整齐齐地停住了,可那个回头逗小孩的军官压根没听见这一句“立定”,他还扭着头看小孩子们,一边像模像样地、正正经经地继续跨步子。
“砰!”,他扎扎实实地一头撞上了前排的战友,差点给摔了,脸上的傻笑像是被加温的冰棒,迅速化掉,变成了不知所措。
“29号出列!50个俯卧撑,准备!”
“是!”
他向左跨了一步,笔挺地站直,然后向前倒下。贺峻霖看他那动作,唯恐他直接摔到脸,倒吸了一口气,却见对方适时用手撑住地面,迅速地做起了俯卧撑。
看来人家素质是过硬的,贺峻霖想。也就是那天之后,贺峻霖才拿着航医记录本查询,找到了那个飞行员的名字:严浩翔。呵!还是四川老乡。另外,他还看见了中学时期一位学长的名字,勾起了嘴角。
张真源这辈子鲜少展露出脆弱的一面,在宋亚轩的记忆中,他总是挺着脊背,即使是天塌下来,也会顶着的那样。
1973年6月中旬的一天,不是星期日,张真源却回了军属区的家。知蓝带着向阳在院子里玩,老远看着爸爸回来,冲上去抱他。张真源一手一个,抱得牢牢的,要孩子拿脸贴着他的脸,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笑得出来。
“明天我要去浙江。回来拿点东西。”他说。
“去多久?”宋亚轩问。
“五六天吧。”张真源回答道,他的声音沙哑,眼睛里没有光彩,宋亚轩看在眼里,却不知道他怎么了。
“你,这次怎么去那么久,不是转场吗?”
“我去接严浩翔回来。”张真源说着这个,眼眶迅速红了,一滴眼泪滑落,顺着皮衣的纹理,滚到看不见的地方。
“啊?”宋亚轩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张真源,悲伤得不像他,脆弱得不像他,“怎么了?”
“他出事了” 张真源闭上眼睛,“摔飞机了。”
“怎么会?”宋亚轩听闻这个消息震惊极了,情绪急转直下,话还没说完,也控制不住,眼泪滚地就出来了,“翔哥……技术那么好,你们飞夜航的不都是最厉害的吗?”
“夜航容易出事。”张真源把头别开,看到一边橱柜上面摆着的相片,有些忡怔。其中一张照片是他和严浩翔还有左航三个人,一人站在一架歼五旁边,抱着头盔,站得笔直,目光远眺,要多威武有多威武。
那个时候还是少年吧?
“57年入伍,我两就一直在一个部队。”
“从锦州到北京广州再到安徽,十六年。”
“一起驻扎友谊关,一起边境巡航,大练兵一起做特技表演。”
“我结婚的时候他在,瑞年去世的时候他在。”
“他还说要做张知蓝干爹。”
张真源用手擦了擦眼睛,继续低声回忆道:“我说他光棍一个,还没正形,总被罚,就想过几年再说……”
说着说着,他又恨铁不成钢了起来:“我跟他说了多少遍了,夜航要小心,提高警惕,没休息好就不要飞,紫光灯不要开太亮,看得清仪表就够了,不然容易眩晕……”
说了一堆,宋亚轩只能搬凳子坐在他旁边,顺着他的脊背,沉默地把张真源望着,张真源最后长叹了一口气,说着:“他大概都明白。”
“哎。”宋亚轩也叹了一口气。
他能安慰张真源吗?他不能,他甚至都不能安慰自己。上次是陈中队,这次是严浩翔,那下次呢?飞机坠毁,“轰”地一声毁天灭地的,有多少人能死里逃生?万一,哪怕是万一轮到张真源了,自己还受得起吗?
仅仅是想想,他就觉得一阵窒息,绝望打从心底里弥漫开来。
“真源哥,”宋亚轩伸手扶着张真源的胳膊,看进对方因为悲伤而涣散的目光里,极其认真的讲,“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明白吗?”
张真源点了点头,艰难地扯了一个笑脸给宋亚轩,“树立,不担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团里一连两个月都出现重大飞行事故,之后的整顿一定很厉害。”
忽然,宋亚轩脑子里如闪电划过一样,瞬间有什么东西被照亮了,想起了一桩事,连忙问张真源:“贺医生呢?他知道吗?”
“知道了,” 张真源说,“集会的时候我看他就在训练场,腿不太好使的样子,可能摔倒了。应该听到团长讲这个事了。”
小贺他知道了。他要怎么活啊!
贺峻霖要怎么活。
这个问题你若问他,他会冷冷地告诉你,“该怎么活怎么活!我一没死娘,二没死爹,有什么不能活的。”
只是,夜里没有人的时候,他就拽着被子蜷成一团,拼了命地想睡着,却整宿整宿地醒着。
他控制不住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认识严浩翔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次近距离的接触。
初初认识的时候,严浩翔和张真源一块儿来体检,张真源惊喜地和自己叙旧,而严浩翔在一边拿着张表格,凑近来看贺峻霖胸前的工作牌。
年轻的飞行员笑得很灿烂,伸手和他说,“你好,贺医生,我是你学长张真源的战友,叫严浩翔,睡他上铺。四川人呢,咱们也是老乡,以后千万要多多关照啊!”
贺峻霖当然知道他叫严浩翔,一早就知道。
后来,全军篮球赛的时候,严浩翔在因为打球太猛,磕掉了两颗门牙(还是磕到对方球员的脑门上)流了很多血。恢复期间,贺峻霖给他做检查,没有痊愈一直不允许他飞,严浩翔就跟他耗上了,每天都到医务室晃悠,部队发的什么排骨啊,饼干啊,巧克力啊,统统给他堆过来。
贺峻霖哭笑不得,吼他说:“严浩翔同志,你这是贿赂!是腐败!”
他倒很坦然,站得笔直,一脸正派地说:“没有啊!我又不喜欢吃这些,我为了不浪费,专门给你的,我这是勤俭节约,军人的榜样!再说了,你看你瘦得,是不是得补一补,补好了脑子就清醒了,就能看清楚我身体很好,完全符合飞行条件!”
贺峻霖当然不会轻易让他复飞。
严浩翔这么缠着他,倒让他觉得军队里平淡的生活,有趣了起来,甚至在严浩翔完全恢复过后,还悄悄拖着他。借口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贺峻霖给很多飞行员停过飞,他们有的懊恼,有的气愤,有的跟他大吼大叫拍桌子威胁。而严浩翔虽然缠着自己,但从来没有生过气,也从来没有沮丧过,他总是给自己笑脸,让贺峻霖都恍惚觉得,严浩翔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直到,他在训练场上看见难得落寞的严浩翔。
那一天是个晴朗的天,非常适合飞行,贺峻霖去团部送资料,回来路上经过训练场,远远地看见有一个人站得笔挺挺的,那个人是严浩翔。贺峻霖折了脚步,走近了去看他,才发现对方是在看天上的飞机。
在贺峻霖的记忆里,那时严浩翔望着天空中盘旋的飞行梯队。神情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认真的向往。
贺峻霖上前去问他:“你在看什么?”
严浩翔说:“我在学习。”
“学什么?”
“动作。”
“你在地上能看得出来吗?”
“地上有地上的看法。”
“你为什么当飞行员?”
“哪有什么为什么?最开始因为参军光荣呗,因为开飞机很帅呗。”
“后来呢?”
“后来啊,” 严浩翔仔细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热爱吧!”
然后他又补充道:“小贺,你知道吗?八百米、四千米、八千米还有一万米的天空是不一样的,看到的大地也是不一样的。我要保护这片天空,这片土地,如果我一日耽误了训练,我于心有愧。”
后来贺峻霖就不再拖着严浩翔让他停飞了,复飞的那天,严浩翔高兴得送了贺峻霖一枚子弹壳,说那是他打靶的时候,成绩最好的一颗。
打那时起,贺峻霖就知道,心情再怎么沮丧,日子再怎么荒唐,只要把天空还给严浩翔,他就可以光芒万丈。所以,即使他自己再喜欢,再渴望,再害怕出事,他也不曾想过要严浩翔放弃飞行。即使严浩翔说喜欢他,想要抱抱他。
贺峻霖是矛盾的。可以后悔吗?后悔可以让他活过来吗?
不能。他只能安慰自己:他死在他热爱的地方。死于保护他在意的人民。我不应该难过。
但人一旦有了执念,就很难摆脱。严浩翔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是他不是别人?座舱为什么会冒烟?是不是有人要害他?
这些疑问,盘旋在贺峻霖心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成了贺峻霖一辈子无法释怀的结。它们逐渐演变,化成了执念,让人疯魔。
“去他娘的飞行员操作失误!”
“他那么专研技术的人,怎么可能是操作失误!?”
“是有人要他死!”
“我要查清楚的。”
“一定是有人害了他!”
“我知道是谁害了他,可是我没证据!”
“你们别拦我,我要给他报仇!”
“我只要活着一天,害他的人就休想过安生日子!”
团里的人都说:贺医生疯了,613真的只是飞行事故啊!
1974年,航空兵部队司令员和军长一同到134团视察,坐着的红旗车还没开到训练场,就被路边窜出来一个人拦下。司机一个急刹车,幸好没撞到那个人。
拦车的人瘦骨嶙峋的,目光却异常的精神,像是眼睛里有东西在燃烧,他手里举了个牌子,扑通一声跪轿车面前。
这个人是贺峻霖。
他那张牌子上,用红漆醒目地写着:“请彻查1973年613事故!”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和车上的领导说上话,就被强行拖走了。也不知道他那么瘦哪儿来的怪力,四五个人才把他拽动。
司令员坐在后排不说话,军长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就是613坠机事件,是飞行事故,这人一直觉得是阴谋,闹着要彻查。”
“之前没查吗?”
“查了,是飞行员操作失误造成的飞行事故,那个飞行员小伙子其实很优秀,最后为了让飞机驶离人口密集区,丧失了跳伞的机会。”
“那他为什么说有冤屈?”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还仔细询问过他,是不是有证据。可他没有,全是他自己凭空猜测,一直叫我们查,” 团长无奈道,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跟军长解释说,“我们后来发现,他恐怕这里出了点问题。”
“他是家属?“
“不是。他就是那个飞行员很要好的朋友。”
“哎,” 军长叹了口气,“那个飞行员有家属吗?”
“他没有结婚。家乡有父母兄弟,拿了抚恤金就走了。”
“他这位朋友是做什么的?”
“之前是部队的航医,勤勤恳恳地,人很好。后来大家发现他不对劲了,也不敢让他做要紧的活了,转到制药厂,让他饲养实验用的兔子去了。”
“别为难他,”后排的司令突然说话了,“也是个重情之人。”
“好。”
张真源不明白,自己作为严浩翔最熟悉的战友,也没有到贺峻霖那种悲伤到疯狂的程度。
他和宋亚轩劝了贺峻霖很多次,但并没有作用。
那天贺峻霖拦司令军长的座驾被拖走之后,张真源午休的时候就没有回家,而是专门去了趟贺峻霖的宿舍看他。
“小贺!你这样闹也没有用啊!证据都没有。”
虽然上面最后给出的“操作失误”这个调查结论在张真源看来略显荒唐,但苦于没有别的迹象,他也只能认了。
“他们销毁了证据!一定是这样!”贺峻霖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就是要害他!”
“小贺,我一直想问。你怀疑的究竟是谁啊?”
“团长!大队长!他们所有人!都害死了他!”贺峻霖眼眶红着,一手捏紧了拳头,模样有些癫狂。
张真源连忙扶住他的肩膀,逼他看自己的眼睛,让他清醒过来:“小贺!冷静!你别这样,严浩翔他也不希望你为了他这样。”
从前贺峻霖的生活很讲究,房间布置得整整齐齐,吃的用的都是精心修饰过的。可如今,这房子一点生活的气息都没有,四处贴着当时的报道、部队的通知批文、甚至还有驾驶舱详解图和飞行理论笔记。
“他不希望吗?他莫名其妙就死了!没人为他申冤他才会难过!!!”贺峻霖吼道。
“可是,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原先好好的工作也干不了了!” 张真源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严浩翔他根本不希望你这样!”
“学长,谢谢你的好意,”贺峻霖瞪着张真源,“你既然认为我疯了,日子过得糟糕了,那你就别来劝我了,把你自己管好,不要让宋亚轩成为下一个我。”
“你什么意思?我没说你疯了。”
“还不明白吗?张真源?张学长?姐夫还是妹夫?还是真源哥?”贺峻霖冷笑道,他像是被点燃的柴火,烧起来就肆无忌惮了,“你看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三十五了,结过婚、有两个孩子了,怎么就看不清楚一个‘情’字呢?”
“宋亚轩三十四了,还没结婚。是姑娘不爱他吗?是他不够优秀吗?是他长得不好看吗?”
张真源语塞,面前的贺峻霖像是拿了一只巨大的铁锤,在往他的心上砸。砸碎了,有些实事就破茧而出了。
“你不知道吗?张真源?”
“树立……树立跟我说过他不能结婚。”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真源低下了头,“他有他的理由,我没问他。”
“呵!真源哥!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贺峻霖无奈地地笑了,“那我告诉你,宋亚轩来找过我,说他自己有隐疾,不能结婚,让我帮他把这事传出去、传到军属区那些婆婆娘面前。”
“啊!”张真源猛地抬起头,担忧道,“他……他身体怎么了?”
“身体好不好我不知道,”贺峻霖撇了一眼张真源,“但我知道,他不想结婚,全都是因为你!你怎么不问一问你自己!如果你死了,宋亚轩会不会像我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真源愣在那里,如遭雷劈。贺峻霖看张真源呆若木鸡的反应,继续说道:“宋亚轩大概还觉得自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吧!他还自残呢,你知道不?他们做科学理论研究的人又单纯又执着,甚至比我还蠢。他从小没有家人,根本失去不起什么了。但就算他什么都没有了,也不愿意失去你,就这样,他又觉得自己玷污了你,该下地狱。”
“你怎么知道?他怎么会跟你讲这些?”
“我怎么知道?他当然不会跟我讲这些!因为我就是他啊!”贺峻霖毫不顾忌地说着:“我喜欢严浩翔整整十年,我觉得自己够龌龊了,还好他跟我一样龌龊!”
“他死前一直说,让我抱抱他,抱抱他。”
“我怕他被当流氓拉去枪毙了,就没敢。”
“我后悔啊!”
“现在我还怕什么?人都没了,去抱尸体吗?抱骨灰吗?”
“哦对了,他连个尸首都不全乎。”
“他多疼啊!”
张真源不说话,死死地看着贺峻霖,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贺峻霖说:“我喜欢严浩翔十年,然后他死了。我觉得我还能好好地活,可你却告诉我说,我活得太差劲了,让他失望了。那宋亚轩喜欢你多少年了?我猜猜: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哦,对了!你们究竟认识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