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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前路 ...

  •   信被送到了教坊司。

      教坊司归礼部管辖,一向同司礼监没什么往来。
      但司礼监领事太监乔酩的名声一向如雷贯耳,哪怕礼部尚书也要给几分薄面。

      教坊司门口的看守将送信的太监迎了进去。
      信封单薄,只有薄薄的一页纸,又嘱咐须得亲自交到坊主手中。

      事关重大,送信的小太监和传话人也不敢看,苏若从屋里出来,下了楼,抬眼望去,轻声道:“是乔公公点名把这信给我的?”

      “是,乔公公嘱托奴才一定要把信亲自交到苏坊主手中。”

      苏若点点头:“辛苦公公了,还请您帮我给乔公公带个好。”

      小太监见苏若容颜姣好,不由得心神一荡,他红了脸轻声道:“应该的,那苏坊主,奴才就回去复命了。”

      “且慢——”
      苏若看了信封两眼,依稀识得是谢瑜的字,她道:“公公先坐这里喝杯酒暖暖身子,我有信等会儿要回。”

      谢瑜来信了,苏若这些日子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放下了些许。
      自京州一别后,她已有多年未见谢瑜,现如今谢瑜的处境不容乐观,她自然是知晓的,只不过,她也确实没办法帮上忙。

      看着昔日的恩人如此,她便慌了神,自从得知谢丛瑄的死讯,和陈郡谢氏满门上下几十人被屠戮的消息后,苏若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谢瑜的安危。

      眼下他已经能通过乔酩将信送出来给她,想必已然是安然无恙。

      苏若将门掩上,从门里落了锁,防止外人进来,坐在梳妆台前,她将信展开。

      果不其然,谢瑜有事央她帮忙。

      苏若将信纸展开,过几个月便是晋王洛北的生辰,晋王洛北生辰是在教坊司举办的。

      他是想要自己替他引荐洛北?
      谢瑜可真算是拿捏住她,知道她看到他的消息会答应,但苏若还是想问清楚,她走出门去,下了楼:“收拾收拾,替我约乔公公见一面,就说,他的人求的事情,我答应了。”

      ——

      谢瑜早知道苏若会邀他一见。

      那封信送出去的时候,谢瑜便知道会有回音,以至于乔酩问他何时要同苏若见面的时候,他确定了个时间,便借着乔酩的由头,替他出宫去教坊司办事。

      他进教坊司的时候,带着个白色的幕离,将面容隐去,恐人多嘴杂,苏若一早便差人在外面候着,谢瑜来了,便被引到楼上去。

      门被轻轻推开的瞬间,苏若有些按捺不住,去将门关上,又唤人将二楼清了场,让歌姬舞姬们全去一楼。
      四处环绕一周,又将门重新从门内锁了个严严实实。

      “予怀,你这些日子如何了?自你从京州将我从人贩子手中救下赎身,又送到这教坊司来,已经过了多时,总想着谢谢你,但又寻不到你人,本以为这辈子没多少相见的机会了,可谁知造化弄人竟是如此。”

      谢瑜将幕离取了下来,轻声道:“姐姐,世事无常,现如今,我只想用尽一切办法,为谢家平反,我父亲决计不会谋反,他的为人你是知道的。”

      近些日子以来,临安城的这些风风雨雨,苏若也不是不知,谢丛瑄行刑那日,百姓都将他当成了贼人。

      “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可父亲不是这样的窃国者……”谢瑜顿了顿,哑声道:“父亲一心为了我大魏基业,镇守边关十几载,圣人因为莫须有的谋逆之罪便要夺去他的性命,我陈郡谢氏嫡系上下百口人一夜之间尽数殒命。畏罪自杀这个说法,我不信,北府兵的将士们也不会信。”

      苏若听他字字血泪,眼泪便也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她道:“义父为人刚正不阿,我也不信他会做出此等事来。”

      但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眼下谢丛瑄已死,可这谋逆的污名却还要背在谢瑜的身上。

      “父亲死的那日,我还是在大理寺知道的……”谢瑜沉声道:“他——”

      苏若本不想再和谢瑜提这件事,怕勾起他的伤心事,但既然谢瑜提了,她便不能当做不知:“我去隔着人群望了义父一眼。”

      她似有犹疑,声音微顿:“凌迟之刑,义父全程站着受完,没有跪下,也没喊疼。”

      谢瑜睫毛轻颤,似有所动,他手指僵硬的从桌上挪开:“我竟不知,我竟不知父亲他——”

      谢瑜喉头溢出轻叹,他强行将声音拉回到原有的声线,不再让哽咽声继续发出。
      “父亲是个好将领,我该学着的,他说做将领的,宁可站着死,也不可跪着生。”

      他的的确确做到了。
      苏若那日隔着人群看,只看了两眼就撇过头去,凌迟剔骨剜肉,哪里是常人能想象的痛苦,可谢丛瑄直至血尽而亡,愣是一声都没吭。

      “你为何要我替你引荐洛北?”苏若轻声道:“晋王此人极难相与,又是温皇后之子,温皇后恨你入骨,巴不得你死,你怎的会想到要投靠晋王?”

      苏若思索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况且晋王心思极重,你又怎么能敢保证只见一次,你便能取信于他?”

      “我没想过只见一次便能取信于晋王,但姐姐,我有把握让晋王对我念念不忘。”

      只见一次当然不能取信于晋王,况且谢瑜的用意也并非在第一次便能成事。

      谢瑜又道:“沈黎不日便要离开都城,赶赴京州,你可知晓?”

      离上次的晚宴已过了一月有余,苏若自然清楚沈黎即将离京一事,她道:“沈相家的二公子?城中已经传遍了。”

      谢瑜点头:“正是。陛下要沈家接管父亲的兵力,却也知道沈黎难以服众,沈安之所以不会去京州也正因为此,不过——”

      他默了半晌,又接着开口道:“现下京州驻扎着几十万兵马,我听闻林伯伯要替我父亲讨公道,圣人知晓,北府兵那边难以安抚,晋王若是有心,必定会明白,我现在的存在,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让他们想要收拢。”

      “北府兵不会背叛大魏……”他抬了头:“但却能成为朝中大臣们的忌惮。况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眼下父亲已经离世,但朝廷还要仰仗着北府兵的将领,所以,现如今不会轻易动手,他们怕北府兵真的借着为父亲报仇的名义反了。”

      苏若心下了然,但她迟疑片刻,又叹气开口道:“可是,温皇后那边,还有之后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

      她大抵了解谢瑜心中筹谋,可这次兵行险着,无异于与虎谋皮,事成倒是好说,万一事不成,便又是另一种光景。

      谢瑜用手指沾了水,在桌面上轻点,他道:“姐姐,你还不明白现下的处境吗?”

      他顿了顿,饮了口热酒,声音变得很轻,但分外清晰:“朝局现在便是这般诡谲莫测。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我固然知晓姐姐希望我能苟全性命好好活下去,不过,眼下的形势,不是我不去筹谋,苟且偷生,就能解决问题的。况且,我活着一日,我这条命,便被人惦记着。”

      苏若明白他所言非虚。
      “可是予怀,我知道如此,但你选择与晋王虚与委蛇,有想过温皇后会不会动你吗?你是打算如何与晋王相处?”

      “我自然不会第一面就投诚。”他道:“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越让人会有好奇的想法,我太过于明目张胆的想表忠心,反而会引起他猜忌,行事过程里,一旦有了猜忌,后续的,便不那么好办了。”

      他轻笑出声:“我要他主动来请我。”

      ——

      邀请的帖子扔在桌面上。

      沈安正和裴悬下着棋。
      他犹豫半晌落了一子,见裴悬面露无奈,知他犯了难,不知下一步该往哪走。

      沈安手指摩挲着棋子,轻声道:“你也收到晋王的邀请函了?”

      “我收到了。晋王这唱的是哪出戏?他素日里和我们都没什么交情,怎么突然请咱们去了?还说要借着他生辰的名头给行渊送行。”

      裴悬望着黑子,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白子扔到了一边:“不陪你玩了,我又输了。”

      “呵。”沈安摇摇头道:“希行,这棋还没下完,也不是完全没救。”

      “你再走一步你觉得的死路,亦是一条生路。”他把棋子收起来:“绝处逢生的道理,希行总该明白的。”

      裴悬重新抬眼看了遍棋局,试着把棋子往沈安方才点的死路上放了放,竟能胜他半子。

      “我又不精通此道,本对棋也没什么兴趣,又不是何人都像你一样。”

      “谢瑜最近又有什么动静?”裴悬轻声道:“他最近,在掖庭好像没有什么消息?我说,安石,你该不会是太高看他了吧?花了那么多心思防备,但眼下他好像什么消息都没有,待的倒是很安静。”

      “他可不是什么都没做。”沈安默了半晌接着道:“出了宫,去教坊司见了教坊司坊主,你知道晋王生辰在哪里举办宴会?”

      “教坊司啊,可谢瑜去教坊司是做什么?温家是这次谢丛瑄之死的主谋,谢瑜总不会想到傻不愣登的想办法去投靠晋王吧?”裴悬道:“我想不通,你说,杀父之仇,灭门之恨,温皇后是晋王的生母,谢瑜没道理这么做。”

      “你不是他,又怎知他不会想引起晋王注意?”沈安道:“谢瑜现如今是何心思,你不明白,但他若想重新步入朝堂,得需要一个契机。”

      他将白子收拢在手中,复又捻起一颗棋子,接着道:“他现在越是不动声色,越说明他要下一盘大棋,需先得喂别人棋,自断双臂,才能博取信任,有下一步的打算,你道他兵行险着愚蠢,殊不知他觉得你才愚蠢。”

      裴悬挠挠头:“他去教坊司,兴许是看看舞蹈,听听乐子消遣消遣也未必说得准,怎得就一定与晋王有关?安石,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他依附晋王,晋王就一定会舍弃温太傅那边的支持同他同盟吗?再者,他投靠晋王,还不如投靠萧太尉。”

      “……萧禾可不会养一条没用的狗。”沈安瞥了他一眼,将棋子捏在指尖:“况且,萧禾不能与他走得太近,走得过近,圣人会猜忌他对京州有所图谋。还有,眼下的形势,你是清楚的,萧禾不是个傻子,为了一个谢瑜,同锦衣卫和温家闹掰,未免太不划算了些。现如今能帮他的人只有晋王,你知道温皇后向来宠爱康王更甚于晋王,但晋王身为嫡长子,对皇位却是势在必得。”

      “你这样说来。”裴悬手指捏了捏下巴,思索片刻:“倒是有几分道理,温皇后更心仪康王,且收拢了谢瑜,北府兵那些昔日里的谢丛瑄的部下,或许也会倒戈,晋王从小习武,对边疆之事也深感兴趣,他对京州,也必然有所图谋。”

      “我早说了他不是池中之物。”沈安将棋子扔在桌面上。

      “你且看着。”他语气微微一挑。

      “晋王生辰那日,教坊司,你必定会见到谢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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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放个公告吧~ 这本书是为爱发电的产物,写作时间跨度很长,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好像都说不完。 收藏够v线350会接着更新啦! 也很希望大家有人喜欢谢瑜,喜欢我倾注了全部心血的谢予怀。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