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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明帝本纪第三章01 ...

  •   江山曲•桃花词
      之明帝本纪
      第三章01

      隆和十四年。
      金光遍洒,紫气充盈霄汉。
      皇宫中,金甲御林手持长刃,分别卫在须弥阶两边,直延伸到含元殿下,又伸展至两翼廊中,威武得似金塑天兵。
      朱毯自殿门外的汉白玉天阶下,一路铺上含元殿光可鉴人的夷石地面。
      殿内,百官文武两班分侍两侧,或翘首张望一个接一个被宣召的王公,或不动声色地观察龙座上天子的态度。
      金灿灿的龙座,众星捧月般高高在上。龙椅中,端坐着当今天子。天子身着玄色十二章大礼服,饰以二十四件白玉组佩,头戴十二旒冕冠,神情庄严而肃穆。
      侍立在龙座一侧的叶良,手捧红缎文书,高声读出了下一个觐见的亲王姓名:“宣,袭皋涂王,景灿觐见。”
      觐见人拱手齐眉,弯着腰,一路礼行,躬身入大殿,来到御阶前,跪倒叩头:“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今日不知把这两个字说了多少遍,景煜有点不耐烦了,向御阶下的皋涂王问过两句闲话,既叫他站去一旁。
      “叶良?”景煜轻声问,“独苏王是第几个?怎么还没有宣?”
      “快了,万岁。”叶良悄声回,“接下来就是独苏王了。”
      “快传!”
      叶良偷偷地抿嘴一笑,高声念道:“宣,袭独苏王,景佑贤觐见哪!”
      这一声,由殿内传直殿外、传到廊下,又传到须弥阶下。回声阵阵,震彻着晴朗悠远的蓝天,直传到含元殿正对着的会昌门外。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朱袍、外罩白纱长衫的年轻男子,由通事舍人引导着,翩翩进入会昌门。
      远远看上去,这男子就像一抹在雪地里逐渐晕染开来的浅色胭脂。他敛息谨步,从须弥阶下便开始躬身揖手,毕恭毕敬地一步步走上来。
      他的上半身,几乎全被宽大的衣袖遮住,只闻玉佩叮咚,让龙座上的天子心焦得几乎站了起来。
      “陛下?”
      经叶良悄声提醒,景煜才端正了坐姿。他高高在上地看着那翩翩男子步入大殿、亦步亦趋地走到他的御阶前、向他拜倒叩首:“吾皇万岁!”声音轻似和风地好听,又宛如白珍珠滑过池底的细腻白沙,在人心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快起来!”景煜按耐不住地向下面叩拜的人伸出手。
      “谢万岁!”独苏王亦是毕恭毕敬起了身,行动中自有一种风雅。他低眉敛颔地拢手站立,静待皇上问话。
      才私语不断的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你……”景煜目不转睛地盯着阶下陌生的亲王,却是看不真对方的脸,“你便是独苏王景佑贤么?”
      “回陛下,是。”
      景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朕看你朝服外罩了素衣,莫非孝期未满?”
      “是,只差三日了。”
      景煜微微一笑:“你家兄还好吧?朕听说,他重病了,你才袭了王?”
      独苏王又跪下来,叩首道:“谢陛下关心!王兄重病在身,然病况已趋稳定,无有大碍了。至于臣袭王,实乃父命难为,乞陛下原谅!”
      “既如此,你起来吧。”皇帝声音庄重而略含笑意,在诺大的含元殿中轻轻回荡,“说起来,顾忠当日向朕奏报之时,到真把朕吓了一跳,确因朕不曾见过你……”皇帝忽而放低了嗓音,欠身道,“你……你抬起头来,瞧一瞧朕?不然日后见面,如若生人,咱们到妄为同一血脉了。”
      独苏王躬身一礼,领命将头缓缓抬了起来,复抬起眼皮,直望向龙坐上的人,只看过一眼,不敢与上对视,便转开了视线。一片红霞飞去脸上,他又恭谨地垂下了头。
      这时,殿外扑进一缕幽幽清风。风中透出丝丝凉意,拂过御阶下那一抹美丽的胭脂晕,带起一种沁人心脾的冷荷之香。
      一时间,殿内哗然一片,惊叹声此起彼伏。不只为那绝世的美貌,更为那花一样的年纪。这位独苏王,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也许更小?不知情的人胡乱猜度起来:是什么样的理由让老王爷废长立幼、不惜与仁德太后及皇命作对?仅因世子炎重病?还是……
      龙坐上的景煜到还镇定,却是看呆了。他暗自吸一口那冷荷似的香,只叹了两个字:“美哉!”
      那美人果真走出了布帛么?
      心上诧异着,景煜暗暗将两厢细细比较。
      比起画卷上的美人,真实的这个,形容清瘦了些,反而有种想让人倍加呵护的病蔫之态。阳光下,芙蓉般的脸,晶莹得有种透明感,竟比骄阳更加华丽耀眼。
      恍如仙宫的含元大殿上,帝王几声连连叹息,金粉朱漆、画栋雕梁,一霎时颜色殒坠。恍恍惚惚的天地之间,帝王眼中,只剩得阶下那一抹胭脂似的美。
      几个拳拳为国的大臣,看到帝王此种情景,不由发出了担忧的慨叹。他们耳听到的,绝非众人赞美之词,而是景家宫阙片片崩毁的声音;他们眼看见的,绝非风华绝代的姿容,而是景朝百年基业,一点点地在黑暗中腐朽、坠落的碎片。
      “皇上?皇上!”殿上忽然有大臣大声提醒,“殿外尚有王公候召!”
      “噢!”景煜怔怔回过神,与独苏王闲闲道,“爱卿自南方行至京城,要多少时日?”
      早给殿上气氛弄得无措的独苏王,不敢揣度上意,小心谨慎地回:“臣路上不敢怠慢,日夜兼程,总行了一月零三日。”
      “真是辛苦卿了!”景煜沉吟片刻,复微微一笑,“你初来京城,又是头一次朝朕,朕理应尽些地主之宜。依朕之意,朝拜这三日,你也不必住别苑了,搬到紫薇宫的常宁殿暂住吧。”又低嘱叶良,“朝会后你亲去督办,务必尽善尽美。”
      不待叶良领命,须发花白、傲骨嶙峋的尚书省左仆射程延寿,突然从队伍里站了出来,手捧笏板,高声道:“陛下!紫薇宫乃天子寝宫,常宁殿乃天子寝殿,除非天子,太后、就连皇后、太医,也要手捧圣谕,方敢入殿!今陛下许独苏王入常宁,一则于祖宗礼法不合,二则有损天子天威,三则实恐陛下有危……”
      “知道了。”景煜颇不耐烦地摆摆手,“既然常宁殿住不得,就改飞香殿吧。”
      “陛下!”程延寿雷霆般的大喝震撼着殿宇,“飞香殿乃皇后待召之所,与常宁殿同属紫薇重地,不过一廊相贯,十步之遥。独苏王身为朝廷外臣,入住飞香殿,实在是……”
      “好了,”景煜不悦地打断老臣的话,“不过是桩小事,就照朕的意思办了。”
      “陛下!”
      程延寿还要进言,景煜略抬一抬手:“老大人退下吧。”
      “陛下三思!”
      “退下!”
      程延寿及不甘心,向天子拱拱手,凌然地瞪一眼垂首不语的独苏王,退进了队伍。
      让美丽的独苏王入住椒房飞香殿,皇上用意不言自明。会意的众人见“百僚师长”的左仆射都吃了一羹,还有哪个敢吭气?全都以一种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向独苏王。
      独苏王依旧低垂着头,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景煜坐在上面,将众人的神态举止看得一清二楚。他晓得他们的心思,忍不住笑了一笑,问独苏王:“爱卿也觉朕之意有违礼法、有损天威么?”
      独苏王忙回:“万岁体恤臣下,实乃我等之福,岂有非议之理?不过,臣孝期未满,入住皇宫,恐招致不吉,又恐不能替陛下为万民做礼法之表率,还请陛下见谅!”
      好一个狡猾的美人!景煜默然,想,说什么孝期未满,分明是洞穿了朕的心思!昔日顾忠说这位二公子聪颖过人,看来所言不虚!他忽然忆起昨日扣下的那份奏章,心头一动,含笑与阶下人道:“你既如此替朕着想,就依你的意思,在别苑住着吧。”既让独苏王退到了一旁。
      众臣见状,又向独苏王投去惊讶的目光。尤其是老臣程延寿,更是狐疑而惊异地盯住了垂眸漠然的少年亲王。
      直至叶良高声宣进下一位王公,众人才又作出一付恭谦的行礼姿态。
      朝会后,景煜匆匆去了御书房。即使夕阳西坠后还有大典活动,这间歇的几个时辰里,他也不敢怠慢国事。
      每天报上来的折子,磊得总有小山高,如不抓紧批阅,只怕入夜四更也看不完。景煜八岁登基,至今作了十几年的皇帝,为这些整日叫他头疼的小小奏本,不要说偷懒睡个午觉,就连每天用膳,也要听当值的中书舍人、右谏议大夫轮番汇报琐碎的政务。
      至于早朝,十四年来,他更是没敢耽搁过一天,哪怕生病。自太后仙逝,随他年纪渐长,早功课慢慢不做了,临朝倒成了习惯。他也想过要偷懒,可回想起小时候受过的罪,唯有咬牙挺过去。他想,他一旦偷懒,未免太对不起曾经的付出!
      他成了一个好皇帝,即便如此,朝堂上一些老臣还要时时督促他,让他没有喘息的机会,他却拿这班“股肱良臣”无可奈何。比如今天,程延寿字字句句说替他着想,却让他在众王公面前尽失颜面;而为了那些好似说得通的大道理,他竟不能任性地治这老臣的罪。
      阅过几封无关紧要的奏章,景煜搁了笔。
      他无法让自己像往常那样专心国事。独苏王的身影总在心上漂来荡去,好像秋日长空中一缕扯也扯不断的云丝,让他遥遥地望着、平白地牵挂……还有那清清淡淡的冷香,也仿佛还在身侧徘徊。
      心上描摹着独苏王的身形,景煜屏退了左右,从案角一摞《祖训录》间抽出一本密折,翻开来,将里面的内容细细读过几遍。
      这是谁呈上的折子呢?景煜蹙紧了眉头,暗自想,一味地追查下去,只恐牵动更大的危机。这上面的内容,又有几分真?几分假?这件事,还需朕亲自暗查清楚才好!他果断地合起手中奏本,命令道:“叶良,去把与朕同辈的宗谱拿来。”
      不一会儿,叶良亲去宗正寺取来了两本厚厚的宗谱。
      景煜命叶良关了御书房大门,吩咐两个时辰内不许旁人打搅,连随驾的起居郎与起居舍人也一并挡在了门外。他亲自翻阅宗谱,足足看了一个半时辰,才将两厚本一字不漏地查阅完毕。
      御书房的大门重新开启,景煜久久坐在的椅子里沉思,忽然望向门外长空,眉头拧得更深。
      玉壶光转,霁月初升。
      含元殿前的须弥阶上,搭起火红的帐台。两旁的铜雀灯,托起无数盏鲸脂明烛。红纱灯从会昌门一直高挑到含元殿门前,仿如两条随风游动的火龙,把整个儿皇宫都映得红彤彤、明晃晃。
      彩绸迎风,仙乐齐鸣,烟火与繁星争辉,如夜放千花、玉霰盈天。这样的升平场面,早不为官家专属。皇城外,百姓纷纷聚涌到街上,仰头欣赏夜幕下美丽易逝的烟花。
      高高在上的皇帝,虽被红绸帐台簇拥,心思却根本不在夜宴上。凭下面的舞姬如何翩迁、凭那些臣子如何觥筹交错,他全视而不见,目光只被座下的一个人吸引——他在观察独苏王的表情,同时揣摩对方的心。
      独苏王的朝服外依旧罩着那件半透明的素白轻纱衫,他正面带笑意地与邻座说着些什么,并不知道皇帝的眼睛一直追着他。
      不能做礼法之表率?想到白天在朝堂上的种种,景煜冷冷一笑,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参加隆重的庆典活动,对于一个还在孝期中的人来说,无疑是禁忌。孝期中的朝臣,只要向上递交一份文书,即使不参与国宴,也没人会追究。可独苏王,不但来参加庆典,还堂而皇之地在宴典上观舞赏歌,该说他不知礼数?还是故意为之?
      景煜把视线从独苏王身上收回,盯住了手边的玉盏,沉思了好一会儿,将玉盏里的酒一饮而尽,复连饮几杯,还是不能抒怀,遂把叶良唤来,耳语地吩咐过几句,不动声色地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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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明帝本纪第三章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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