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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明帝本纪第二章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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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曲•桃花词
之明帝本纪
第二章02
什么东西凉丝丝地,舔噬着身上的灼烫,好舒服;又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柔柔地抚上了眼皮,好舒服;只一样,有什么嘤嘤泣着,实在刺耳!
佑贤猛然睁开眼,只见自己的母亲两眼肿似桃般坐在榻前,低低哭泣着。他想劝一劝她,竟什么也没能说出口。身体的痛楚随之醒来,伤口敷着的凉丝丝的药,不再使他觉得舒服,就连那抚摸着双眼的温柔霞光,也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贤儿,贤儿……”
母亲拭着泪,见他醒来,笑了。
他将脸别过,不去看她。不仅仅是身体,心也好疼。他分明感觉到了她关切的视线,却还是无法面对懦弱的她。约半晌,他才拼尽力气,冷冷问道:“我究竟、究竟是不是王父的儿子?”
他母亲愣住了,又开始哭。
此时此刻,他厌烦极了她的泪水。
从小到大,她只会口上念一念对他的爱,可她真得爱他么?他没看出来,就在昨晚,他对她的“爱”彻底冷了心。他永远只能看到她流泪,不停地在他面前,似乎是为了他。每次受到王父辱骂、毒打,受到王兄的白眼与嘲讽时,他从不敢对她讲。因他发现,他对她讲心里话时,她唯一能回应他的,也只有泪水。
他烦躁地闭上了眼,双眉紧拧:“我到底、到底姓什么?”几口血涌上喉咙,他又生生咽了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贤儿!”他母亲泣个不停,“昨晚的事,为娘全都知道……本要救你的,可、可是……可是为娘好怕呀!真得好怕呀!”
他只是冷冷一笑,听她絮絮道:“娘一定求你王父,让他教训景炎!你是他弟弟,他怎么能、怎么能……”
“我不想听这些!”他哑着嗓子,低低叫喊了一声,撕扯到身体的痛楚,猛咳了几下。
他母亲吓住了,片刻才道:“……娘、为娘在你王父面前求了情,求他替你去向九疑侯提亲,他虽未十分应允,也有七分了,待我近日再求他一求,便十分了。你忍耐些时日,等到明年去了九疑侯府上……”
“我也不想听这些!”他恨得咬破了嘴唇,一字一字地顿道,“告、诉、我、真、相!”
他母亲拼命地摇头,把鸦髻上的花钗摇得松散,泣不成声:“……你姓檀,檀佑贤……”她徐徐讲述起来,“当年,娘与你生父逃荒难到独苏,为讨一口生计,自卖到王府为奴。你爹爹作粗工,娘就在后房做府上的女红。有一天,娘到王妃房里送花样,谁知回来时撞上了王爷……我跟你爹爹本是不肯的,王爷见使不动银子,将你爹爹乱棍打出王府,把我强占了去……那时节,王爷得知我怀了你,答应过我,要像亲儿子般待你。这么多年来,他虽未向众人戳破这秘密,却并不善待于你,不过念我是残花败柳之身……想、想你的生父,怕是死了吧?”泪水止不住,“都是娘不好!只怪娘一时害怕,软了心!若当年拼着这条命不要,带你一道赴黄泉,也不会有今日种种了!”她扑到儿子身上,抱住他,微微撼着,“贤儿,事到如今也不能回头了,你就原谅娘吧!娘当初也是没法子啊!贤儿……”
他默默听着,脸上没有表情,眼里也没有泪。他咬一咬牙,拼着一口气吐了句:“……我恨你。”
残雨凝在灰色的细瓦檐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清风里、竹帘下,系着画窗的玉璜叮叮咚咚。钗环粉娥,拖拽长裙,掩口嬉笑着从画窗廊下香风般飘过。她们银铃般的笑声,传进这诺大空旷的房间,回荡回荡,仿佛雾里梦里,隔着重重叠叠的云。
昏沉沉地睡了醒,醒了睡,佑贤自己也不知躺了多久。母亲每天都来看他,这王府里,也只有她会来看看他,他却再不肯与她交谈一句。
她总是无言地看着他,边流泪边替他换药,生怕他寂寞,忍不住同他说上几句话,等待着,等待着,回应她的也只有沉默。午饭时,她还会亲手喂他。他并不抗拒,只不言语。
傍晚,母亲离开了,留下一个细心的嬷嬷照料他。每到这时,他其实是会感到寂寞的。
不觉过去半月余,这日已经云淡星繁,月上中天。
母亲在他房里闷闷坐了一会子,见他只管埋头读书,只好悄悄地起身。走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坐在烛火下,丝毫没有送行的意思。她抹掉眼泪,叹息一声,出去了。
房里的空气倏地冷清下来。
他掩了书,盯着一旁的瑶琴发呆,连房门复悄悄地开启都不知。直至一道狰狞的黑影爬到眼底,他才抬起头,见到来人,立刻惊得跳了起来。
景炎看着他,得意地一笑:“这几日不见,是不是时时念着我?”见其不语,假意柔声道,“不瞒说,你娘又为你的婚事求了王父好几次,王父已经应允。我今日是来告诉你,只要你亲去对王父说,不同意这门婚事,退了婚,叫你那个娘死心,往后我便好好地疼惜你,怎样?”
佑贤漠然地看着景炎,没说话。
足等了半柱香的工夫,景炎看佑贤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意思,激起了性子,一步跳上桌案,掐住佑贤的肩,甩了两巴掌:“不识抬举的东西!”
佑贤摔在地上,又被景炎扯着头发提起:“我告诉你!九疑侯女儿的夫婿只能是我!我不但要你退了婚,还要让你亲自去退!”恨恨地说罢,将佑贤按倒地上。佑贤自知不妙,大声地叫喊着平时照看他的嬷嬷,凭景炎怎么打他,他就是不肯住口。
嬷嬷慌慌张张地赶了来,一见是世子在发威,竟也不问原由事态,又退了出去,还闭紧了房门。
景炎见状,冷笑道:“你那没用的娘都奈何不了我,何况旁人?”说着扯掉衣带,将佑贤挣扎着的双手反绑,又几下剥净了两个人的衣服。
身子猛地抽搐一下,佑贤咬紧了嘴唇。腕子被绑着,十根手指不甘心地一起抓挠,除了冷冰冰的地面,什么也抓不住。纠纠缠缠的青丝在地上拂动,流水般晃着潋滟。月光下、烛影中,美丽的躯体痛苦地扭曲,蜷缩起来,又被强行展开。
景炎越来越粗重的喘息、污秽的咒骂、□□摩擦间那浓得发腻的声音,全都混杂在一处,只是没有佑贤的半点气息。
湿黏的液体从紧致细腻的内部溢出,带着生锈铁刃似的、腥腥的味道。这味道包裹住了景炎,让他愈发兴奋。他双目赤红,眸中闪动着疯狂的火焰,越来越鲁莽的进出间,隐隐可听到仿佛丝帛被撕裂的声音。
“贱人!”景炎残忍地笑着,喘着粗气,“只配做下贱的事!我就不信,你几次遭了男人玷污,还有脸去娶九疑侯冰清玉洁的女儿?”他扳过佑贤的下巴,饥饿地咬噬着柔嫩的唇,咬着牙低低恨道,“只要我活着,就是世子!就是将来的独苏王!你若敢忤逆我,往后你跟你娘谁都别想好过!我再告诉你,我就是死了,世子之位也轮不到你这野种头上!除非王父死!除非我们都死掉!除非没人再知道这秘密……”
听到这番话,佑贤猛然张大了双眼。
红烛有情,替人流泪到天明,即便燃尽了,也要发出一丝轻烟的叹息。
景炎解了佑贤手腕上的绦带,轻蔑地瞥着地上气若游丝的人,边理衣冠边轻松地道:“看在你老实伺候了一夜的份上,我不妨给你个知会,一个时辰后,我要陪王父去狩猎。你记得来给王父牵马,免得又惹他老人家不痛快!”
佑贤在冰冷的地上缩起身体,没吱声。景炎在他背上踢了一脚:“听见没有,贱货!”
“我一定去。”佑贤有气无力地答,拽紧了手心。
等到景炎离开,佑贤只做什么都没发生,强忍耐不适,独自镇定地擦拭了身体,换好衣服,蹬着窗台解下竹帘上的玉璜,将它狠狠地在青砖地上连摔了数十下。
玉璜断成两截,他捡了断面锋利的一截,藏进袖子,一个人偷偷摸摸转去了花园。
几个拽着石榴裙的的粉娥,嬉笑着经过曲栏,正叫佑贤撞上。佑贤假意倚上美人靠,闲看池中锦鲤,粉娥们向他行礼,他也作没听到、没看到。待她们静静地走远,他才一闪身,绕去蔷薇埔。
蔷薇花底,盘根错节地生了些让人无法涉足的青荆棘。佑贤也顾不得厉刺伤人,扯着衣摆,一脚踏进去,用那半只玉璜割下一小段荆棘,藏入袖中,带回了房间。他偷偷理好手上的细小伤口,处理了破碎的玉璜。
不一会儿,伺候王爷的内侍来了。正如景炎所言,内侍告诉他,王爷欲同世子狩猎,特命他来牵马相送。
这不是他第一次为两人牵马。他随侍从来到马房,一眼就认出景炎的马——大宛国特供的千里马,是当今赏赐的礼物。
他牵着两匹备好鞍辔的骏马走出来,见一队猎衣打扮的人已等在马场外面。两个衣装华贵、身背□□人,正在众人簇拥下谈笑风生,是独苏王与景炎。
佑贤紧张了起来,一手牵马,一手不自觉地往衣袖里摸——衣袖里藏着一小段荆棘。生怕旁人看出什么端倪,他赶紧低下头,故作镇定地走过去,行了礼,先把王爷扶上马,又畏惧地转向景炎。
景炎淡淡笑着,别有深意地瞥着佑贤。
佑贤却不敢看景炎,目光躲躲闪闪,不时瞥上几眼自己的衣袖。他暗暗告诉自己要镇静,可是根本做不到。他惧怕着景炎,更惧怕了自己。可他清楚,此番赌注,他必须获胜,否则他将注定死亡的下场。
“把我的脚放进马镫。”景炎得意地翘一翘脚,突然大声吩咐。
佑贤吓得一哆嗦,景炎却因此哈哈大笑。佑贤咬紧唇,默默替他放了脚。他忽然俯下身,凑着佑贤的耳朵,轻声讥笑:“你娘为半月前那桩丑事向王父告了状,可惜王父不信,还把它当成笑话讲给我听!你最好也别来多嘴,免得叫王父骂你不知羞耻!到时我也不能替你解围!”
佑贤依旧低着头,不语。
“废物!”景炎不悦地骂了一句。就在他直起身,兜转马头的一瞬间,佑贤将才褪到手心里的荆棘掖到了他的马鞍下。
这匹来自大宛国的良驹,跑了还不到一里地,就被鞍底的荆棘扎得吃痛,成了不受管教的野驴,摇头摆尾地一路狂奔。
景炎吓得冷汗直流,两腿夹住马肚,挥鞭子不住地抽打。马匹反而更加吃痛,一个腾踢拧身,将景炎远远甩了出去,既而嘶鸣着掉头奔腾。四蹄踏过景炎受伤的右腿,它又是一阵嘶鸣,扬起尘埃,奔得不见了踪影。
昏厥的景炎,被事后赶到的众人抬回去,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王爷也从旁守了一天一夜,见他略有起色,才在一簇人的劝扶下休息去了。
日头明晃晃地悬着,耀得人眼花。世子卧房中却帷幔低垂,昏昏一团。檀香、膏药味,混着咸咸的汗渍味道,构成一种浓浓的叫人欲呕的怪味。
醒来的景炎得知自己断了一条腿,拼了命地挣起身子,轮番指着房中伺候的侍女、太监,发了疯似地狂叫:“那畜牲呢!”两眼几乎喷火,“把那畜牲带到我面前,我要亲眼看它被乱棍打死!打死!”
“世子!世子稍安!”
平时备受景炎宠幸的陈内侍,端着莲子羹在一旁劝慰,“王爷派了全府上下去缉拿走失的马匹,一旦追回,即刻按世子的意思办!”
“呸!”景炎挥手打翻陈内侍递上来的莲子羹,“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连个畜牲都找不回!简直连畜牲都不如!我若打不死它,就打死你们!”
房中众人纷纷跪地求饶,连陈内侍也吓得不敢再出声。
景炎不理会,只管大叫着卫兵。
锦帘轻掀,香风扑面。走进来的,却不是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