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颜朵

1、1

　　厉南星推开客店房门的那一刻，一把木剑照面刺了过来。
　　他侧身躲过，惊问：“燕燕！？”
　　仲燕燕剑势稍停，改作横划——“你身上有鬼气！”
　　厉南星心中咯噔一跳，却皱起眉头边躲边喊：“你说什么胡话！”
　　师兄妹两人极快地过了两招，道术上的修为仲燕燕差他已经许多，武功上更加不是对手。
　　她不禁将木剑朝地上一扔，小嘴一瘪像是要哭出来似的：“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你一晚上都不在，外面的风雪响得都快震破窗子了。”
　　厉南星舒了口气，过去摸了摸她的头。
　　她头上的道髻有些凌乱，大概夜里翻来覆去过很多次。
　　“夜半实在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你知道这个村子里邪气极大，遇上几个常年不去的怨鬼便动了手，这才回来。”
　　说罢他张开双臂示意她看，一袭道袍果然被撕了几个大口子。
　　仲燕燕这才注意到，不禁愣了愣：“好厉害的鬼，连厉师哥你都闹得这般狼狈……”
　　厉南星只是笑笑：“没事了。”
　　他搁下剑，坐到桌边倒了杯茶，隔夜的茶冷得快成冰他也不管，径直压惊似的饮了下去。
　　仲燕燕在他身边左右转了两圈，疑惑地眯了眯眼，却也不再多问。
　　这个人是厉南星，蜀山大弟子。
　　早在几年前他练成御剑飞仙之术，翩然落于蜀山之巅的那一刻，他的名字就已经成了一众仰望的传说。
　　所以，仲燕燕根本不相信世上还有厉南星对付不了的恶鬼。

　　眼下他们所在的村子名叫冰剑村。
　　这是极北酷寒之地的一个小村，全年有七八个月是苛严的冬季，回暖的时候也见不到几分绿意，春风刚吹了吹，霜雪又会降下来。
　　但，冰剑村附近的山上有种极其稀有的雪狐，远道而来的猎户便安家落户，渐渐形成了一个小村落。
　　冰剑村酷寒的气候还在向南蔓延。
　　“以前村南有片暮枫林，那是唯一生长着大片树木的地方。都是枫树，一大片朝霞一样的枫树，那里就像永远不会有冬天。”村子里的老人坐在炉火前朝仲燕燕与厉南星回忆着，“也许是采猎太多让山神爷发了怒，现在那片林子已经全部枯了。”
　　老人穿得很臃肿，而厉燕二人长年修行早已不畏寒暑，身上穿的不过是薄薄的道袍。
　　他们对望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不约而同的疑虑。
　　这不是什么山神的触怒。
　　他们一踏入冰剑村就感觉得到，是邪气，在村外盘根错节的阴邪之气。

　　“我要去那片枫林看看。”一走出门，仲燕燕就坚定地说。
　　“你觉得问题在那？”厉南星挑了挑眉。
　　“我知道你修为比我高，”仲燕燕撅嘴说，“你说问题在哪？”
　　“山上。”厉南星笑了笑。
　　“现在就去！”仲燕燕的神色兴奋起来，她下山的次数实在不多，对一切都极为好奇。
　　“我累了，先回小客店里休息会儿。”厉南星垂下眼帘，倦倦地说。
　　仲燕燕这才想到他一夜未眠。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村子里四处看看。”她眼珠伶俐地一转，忽然捉住他袍袖嗲声道，“等除了这儿的鬼怪，也许南边的林子就复原了。我好不容易下山，咱们先别回去，多玩玩好不好？”
　　“好，等事完了就陪你去暮枫林。”
　　“真的？”仲燕燕眉开眼笑，大叫一声就往他身上扑来，厉南星闪开，却在她快摔地的瞬间拉住了她。
　　仲燕燕不服地抬头，只见厉南星朝她无奈又轻柔地笑着。
　　她心里一动，一时脉脉地说不出话来。

　　仲燕燕离开后，厉南星并没有回客店。
　　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背上法剑突然弹鞘而出，嗡然长吟着落在他足下。
　　“风。”袍袖中的手微微一动。
　　厉南星捏了法诀，一人一剑，瞬间消失无踪。

　　南边的暮枫林已经彻底成了荒地，冻死枯死的树木折倒在雪中，景象令人心惊。
　　厉南星停在林外，握住那把法剑连鞘埋在枯树下。
　　他歉然说：“委屈你了。”
　　身上的道袍上有八卦图样，袖口滚天干地支道符，他深吸了口气，伸手用力撕扯起来，“哧啦”“哧啦”几声，几处图样都被撕落。
　　厉南星苦笑了一声，这已经是第二件，要是叫人知道他身为大弟子竟如此毁坏道袍，他恐怕也无颜再回蜀山。
　　将身上有道家法力的东西都除去，厉南星踏入了那片林子。
　　进入的那一刻，一切都神奇地变化了起来。
　　冰雪开始消融向北方退去，所有枯死的树木开始重新抽枝生长。
　　不消片刻那片枫林便恢复了原貌，有金色的阳光照射下来，有温暖干燥的风抚过脸庞，有大片大片流霞般的枫叶在枝头繁复层叠。
　　穿行其中，如坠梦境。
　　他好像听到箫声，忽近忽远的，叫人分不清方向，却入心入骨的熟悉。

　　“我来了。”厉南星一边走，一边轻声说。
　　枫林中现出一座草庐来。
　　“吱呀——”
　　那扇门轻轻打开，有个身影从庐中走出，微笑着说：“你回来了，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