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王子的蝌蚪奇缘》叶惹絮

2、闻青蛙与听蝌蚪

　　一把好嗓子，不是琢玉的清朗，似乎，似乎有些微的慵懒，慵懒的沙哑声线，低低的，然而又那么柔和。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不是庄湘洛。
　　手好像被暖冬恋恋的火苗烫了一下，忙缩回手。隐约倾斜的天光逶迤在地，馆内有点暗，匆促之下我也没看清他的表情，茫然间只觉得轮廓好像挺俊秀，是个美人。
　　对身为耽美狼的我来说，意外吃了美人豆腐绝对有物外之趣，可你设身处地想想，莫名其妙被占了便宜，你火大不大？
　　俗语曰；先下手为强，我可不想后下手遭殃，便死死闭了眼，壮烈地河东狮吼“对不起，认错人了，”后句因为前句的万丈豪情，哽住了嗓子，只好委屈地憋出细小的腔调，“那个，请问，庄湘洛在么？”
　　“唔？”他显是意外，微顿了顿，声音溢出好笑的诧异，却称得上友善，“你是他的表姐？叫——颜缃绮是么，听他提起过。”
　　“对，对，我是他表姐。”我松了口气，随意一歪身子，斜斜坐在藤椅右侧，他似已觉察，默然向藤椅左畔挪了挪，腾出更舒适的空间。
　　藤椅韧而软，轻微的抖动一圈一圈扩散开来，宛若晨曦的微风拂送波澜，层层舒展，我不由感叹道，真有体贴的英伦绅士风，要是再送我一杯茶解渴，就真是锦上添花了。
　　接下来的事才，简直可以用上海话“碰到额骨头”形容，他居然递过来一瓶饮料，恩，手臂线条是少年成长时特有的，不露粗犷的青涩，却意外得显出坚韧，仿若初夏新生的荷叶，纤长的肢体满是力量。
　　“那”他的嗓音放软了，滤过了先前的蛊惑，低低的尾音延成吉他没有落幕的和弦，“要么，一路赶来渴不渴？”
　　我用膜拜的眼光，脉脉凝视天使那朦胧的面目，渴切地点头，他没言语，随手开了饮料瓶，没有侧脸，用左手递过来。半闭的眸，看不清表情，只看得出，没有留故作忧郁的刘海，只有闲漠的碎发凌乱倾斜，疏疏掩住了眉梢。
　　我接过饮料，重重叹了口气，初次为自己匆促赶来没带隐形眼镜而后悔，连美人都没得看了。呃，这种莲藕汁不正是我平日最常喝的咩？细腻的口感很轻清，润滑的甜香细细沁出六月荷叶的温凉。
　　“真是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我长长吁了口气，心满意足道，“还是卢仝写得妙，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妙呀，妙。”
　　他似乎在翻书，漫漫翻了一页，悠然接口道，“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对茶经，卢仝确实堪称知己。”
　　“你也懂？”我有惊奇，原以为和庄湘洛在一起寻欢作乐的，都是泛泛的狐朋狗友，尽有这等人才，也来了兴致，“你在看什么？这么暗，都能看书，阁下是哥特一族？”
　　“我不是吸血鬼，傻瓜，”沙沙的毛玻璃般的音质，却奇异地滤过了僵持的硬度，“是泰戈尔的《飞鸟集》，我也认得到盲文，只要触摸着就可以读了。”
　　“那考考我吧，你抽章节，我来背诵，可以不，反正庄湘洛还没来。”有品位，泰戈尔的《飞鸟集》可以说是我最喜欢的诗集，感情不冷不热，深邃得恰到好处，不会浮泛于表面，像无波的古井，通直地深下去，深向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好，企鹅小姐请听题，”他清了清嗓子，舒散的口吻很悠闲，自出一派的慵然着，宛若陷在一张软乎乎的粉扑子里，“第八则，怎样？”
　　“她的热切的脸，如夜雨似的，搅扰着我的梦魂。下一个”我眯了眼，砸砸嘴，背诗就这点好，可以唇齿留香。
　　“第二百九十则。”
　　“总有一天，我要在别的世界的晨光里对你唱道：‘我以前在地球的光里，在人的爱里，已经见过你了。’”
　　“第十九则”他的音调变得绵薄起来，恍若月夜下的流沙，那是一种，野性的温润。
　　我含着笑，眉眼弯弯，“神呀，我的那些愿望真是愚傻呀，它们杂在你的歌声中喧叫着呢。让我只是静听着吧。”
　　“第二十则”他悬着修长的指节，轻抚书页，轻柔的温情动作，让人产生他在抚弄情人娟丽脸颊的错觉。
　　不知怎的，脸上腾腾出消夏时吃的赤豆羹的热力，淡薄的热度并不迫人，只觉得尴尬，也不知脸上是否透出诡异的红，有事没事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无声地咒骂一句，正欲接背下去，却被庄湘洛拍在肩上的手生生打断。
　　“颜缃绮，不是叫你照顾闻笙倾，陪去冷饮店等我先的嘛?”讨债的口吻，然而又是庄湘洛一贯轻飘的和气口吻，难以形容的诡异。
　　嘎？我吐了吐舌头，受伤的不是庄湘洛啊，要怨也只怨他在手机里七零八碎啰嗦了一大堆，我当时正忙着吃火龙果，没怎么细听。
　　输人不输阵，且看我“巧舒莺唇，半展眉山”，不恶心死你也腻死你，“你这个大骗子，我还以为你伤了腿，心疼得茶不思，饭不想，你居然欺骗我的感情，痴心女子负心汉哪”
　　。。。沉默，沉默，他们一时都沉默着石化了，耳畔隐隐传来的打球喧嚣的声音，回旋着落在实木地板上。不可抑止的颤抖由庄湘洛扶在肩上的手递将过来，我贼贼地弯和了双眼，和我斗，小姜嫩生着呢。
　　一兴奋，我眉开眼笑甩下一句，“洛洛呀，而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朕向来只照顾美人，什么闻青蛙，我还听蝌蚪呢，你烦不烦，别打扰朕和他玩游戏。”
　　“咳，其实”左侧的天使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含糊的鼻音有些涣散，原本的磁性应着那模糊，发酵的松而软，“先前一直忘了自我介绍，幸会，闻笙倾。”
　　“幸会，颜缃绮，呵呵，幸会”大脑有一根十万伏特的电线，在思考的瞬间不堪负荷，"哄"然一声烧断了，断路的滋味，原来就是顶着一片空旷的茫白，机械地重复傻气的动作与言辞。

作者有话说

　　舒活舒活筋骨，夜色好浓呀，黑得像张飞的脸，摸去睡觉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