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有点呆》不原

4、重逢

　　为防止瞌睡，里柿捏了捏自己的脸，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今日已然是她入宫的第三日，从昨日开始，里柿就在准备偷袭一个人。她的袖中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只要轻轻一碰，皮肤就会即刻破开一道口子，杀伤力极强。

　　她一直顶着这张脸招摇。脸的下半部分正埋在阴暗的树丛中，双目在月色之下隐隐可见寒光。在这个位置，她可以精准瞧见一切，别人却很难瞧见她，她甚至可以扑出去杀人、再把尸体搬运进草木之中而不被宫中的侍卫发觉。

　　此时此刻，那个目标从她身侧经过，浑然不知自己处于怎样的危险之中。呵真是愚蠢，看好了，本朝最厉害的刺客就要出手了！

　　“吧嗒……”

　　一条虫子应声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中了里柿的头。

　　本朝最厉害的刺客，突然间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她的两条眉毛渐渐向上推开，眸子上移，试图用余光去看清落在自己头顶的东西。

　　对方一拱一拱的，明显是某种虫子……多半还是蠕动着的，肥肥的，一节一节带小刺的毛毛虫……

　　意识到这之后，里柿登时记起祖母从前经常和她讲的温情小故事。说有一个小孩子极为顽皮，虫子为了教训他，就趁夜从他耳朵钻进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从另一只耳朵钻了出去……

　　里柿僵在了树丛中，不敢乱动、也不敢叫人帮忙。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怎么办呢？不如想一点别的事缓解分散一下吧……

　　那个内侍……那个前世给稷言传话的内侍，她的偷袭目标……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本想抓住他，从他身上再审出些许有价值的信息——就是没想到，在离真相这么近的时候，她的运气居然会这么背！！！

　　虫子还在她头顶眷恋流连，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里柿在内心高呼“救救我”，却像是被点穴了一样不敢动摇。
　　双方僵持不下。

　　正当这时，她眼前的枝桠被人缓缓拨开了。树叶如帘开了条缝，里柿的身子僵着，眸子却跟着转了过去，尔后深吸了一口凉气。

　　是悯之。

　　竟然是他。

　　坐在木轮椅上的少年，一身洁白素衣，发髻低束，熟悉的面容在月光之下显得有些苍白，他用手杖拨开了里柿跟前的树枝，瞧见了她。

　　这可不是她想象中的重逢。对上眼之后，里柿极想挖坑逃出宫去——幸好，幸好她顶着的是别人的脸，丢的不是自己的人。

　　如果是让他见到自己这么白痴，那可就太丢人啦。

　　幸而悯之一见她头顶的毛毛虫，再见她只敢移动眼珠的模样，便明白了她蹲在这里不敢动的原因。

　　“近前些。”悯之开口了，“我够不着你。”

　　里柿也明白，悯之是想帮自己一把，可她蹲在这里，木轮椅过不来，仍旧只能继续僵持。

　　她很努力想试一试，可就是腿软发麻，怎么也动不了。实在是太尴尬了，尴尬得一行清泪即刻从她眼角迸出，“……你别管我了，让我自己在这单独待一会吧。”

　　悯之不但不走，还从旁添油加醋：“你的手是干嘛用的？”

　　此刻里柿的脑子一团乱，“我真的只是在这里纳凉。”

　　悯之无奈地叹了一声。

　　他叹罢，扶着手杖一点点立起身，离开了木轮椅，他膝盖微曲，身子虚得好像下一刻就要跌倒下去，然而还是一手扶住了树木，一手紧紧拄着手杖，一点一点到了里柿跟前。

　　到了她身边，悯之松开手杖蹲了下来，好近……
　　他们的鼻尖快要相碰，少年有着一对染墨似的眉与幽深的眸子，目光仍定在她身上，呼吸轻轻，药香正自他袖中盈出。他抬袖，将她头顶的虫子轻轻拂去了。

　　前世的记忆忽而从里柿脑中闪过。
　　“小柿子，此后我会尽我所有爱护你。”

　　悯之是沈亘吗？

　　沈亘是个何其活泼的人哪。
　　他折竹竿做鱼叉，让里柿牵着他的衣带，一同下河捉鱼去。里柿走两步摔一跤，他索性背起她淌过了小河。
　　他驯服叔父带回的野马，策马带里柿看遍了整个京城，甚至要她来掌握缰绳，吓得她六神无主。

　　而悯之的目光却冷冽得好像刺，没有丝毫温度，只剩下厌烦世事的冷清。

　　“谢谢……”里柿有些疏离地、尽量自然地对他说，“你需要我帮忙么？”

　　“不必。”悯之拄回手杖，有意避开她伸出的手，扶着树干自行站了起来。

　　里柿有些着急，“为什……”分明想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突然说不出来了。她瞧见悯之略侧了侧首，慢慢的，她也垂下了手去。

　　“六公子。”里柿在一瞬间内释怀了，告诉他，“我叫成阿觅，是宫中的画师。”

　　她还记得前世在踏枝书院相遇的那一日，他笑着说：“我是沈亘。”

　　那么今日，我们便重新相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