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望春归》豫君不言

32、第三十二章

　　齐父齐母站在屋内隔着窗望着齐书君离去，齐母用帕子捂着嘴哭成了泪人，直到看着齐书君走出家门才放声哭了出来。

　　齐母边哭边埋怨的看着齐家安，抽噎着道“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爹，怎么就让她走了？一个女孩子在外多危险啊。即使拦不住，可她要走你好歹让我送送啊，她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齐家安看着自己的妻子，女人遇事还可以哭一哭来排解，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他却只能有泪往肚子里流，孩子有追求，他帮不了，但不能拖她后退啊，只安慰着齐母道“孩子既然不想让我们送，何必出去让孩子走的不安心呢。”

　　齐母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里却还是对不能出去送齐书君而有些怨齐家安，肿着眼睛歪在床上流泪伤心。

　　齐家安上前安慰道“好啦，我知道你不放心，可我何尝是那后爹，你放心，我和她九叔打过招呼，他们虽走的不是一条道，但她九叔交友甚广，达官显贵、文人义士、三教九流都认识些人，如书君有什么困难，打声招呼总会对书君照顾些的。”

　　齐母边擦泪水边道“三个丫头长大了，翅膀一个比一个硬，大丫头走了，说不定书瑶也要走，还要去什么英国，漂洋过海的，那得多远啊，家里也就剩下个更不省心的二丫头，可这大学毕业了，估计也就嫁人了，你说，她们没长大时想让她们快些长大，长大了觉得还不如小时候让人安心，小时候多好啊，让干什么干什么，乖得很。”

　　齐家安应合道“谁说不是呢！”

　　齐书君走出家门，轻轻合上大门，抚摸着门上的两个铁环，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久忍着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不住的往下流，慢慢的倾身上前轻轻的吻了下那似乎还带着白日阳光温度的铁环。

　　罗智辉站在身后，静静的看着齐书君，一个女子为事业舍家远行实属不易，可这乱世中谁又容易呢，好比他，在九爷手下做事，也是一堂堂主，在这上海滩的各港口也是说一不二的，对于一个从社会底层拼杀上来的人，在他这个年纪钱权都不缺少，实属不易，可他却在每日夜晚却噩梦连连，自从走上杀戮这条道路，他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而家，更是一个虚妄的存在。

　　“书君小姐，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齐书君回身看到罗智辉，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泪“罗大哥，辛苦你了。”

　　罗智辉道“谈不上辛苦，九爷让我送你们离开，我必须要保证你们的安全。”齐书君吃惊的看着罗智辉道“我们？还有谁？”

　　罗智辉笑道“书君小姐随我来，你见了就知道了。”

　　齐书君看向不远处停着的轿车，似乎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慢慢的上前走去，离车子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从车上下来一个男子，看到他的身形，齐书君笑了“若白。”

　　齐书君飞奔上前，两人紧紧的搂住对方，这两日他们无时不在牵挂着彼此的安全，这一刻他们才觉得心完整了，落在了实处。

　　齐书君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慢慢的放开萧若白，抬起他的左臂，轻轻的卷起他长衫的袖子，小臂上缠绕了纱布，上面隐隐的还露出血迹“若白？”

　　萧若白笑了笑，抬起右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道“无事，不过是皮外伤，多亏了罗大哥及时赶到，我才能侥幸逃脱。”

　　齐书君转向罗智辉感激道“谢谢你，罗大哥。”

　　罗智辉道“不用谢，对于你们这样的人我是敬佩的，以后如有需要，力所能及之事但不会推迟。”

　　萧若白看着罗智辉道“罗大哥有侠义之心，何不加入我们呢？”

　　罗智辉听过苦笑了声“我这样的人还是算了吧，九爷说让我送你们离开上海滩，你们要去那里，我送你们过去。”

　　萧若白拉着齐书君的手，他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罗智辉也不是那卑劣之辈，对于他们的行踪没什么好隐瞒的“组织上要我们去广州。”

　　罗智辉想了片刻道“今日六时有一艘去往广州的船，我可以安排，只是不知你们有什么需求。”

　　萧若白沉思后道“我们还有六位同志，要去往湖南，你知道现在的局势，是不能按平时的道路走的，不知道罗大哥能不能把他们平安送到湖南。”

　　罗智辉道“青帮这两日正要往湖南走一批货，你信任我便告诉我他们在哪，我安排他们随运货的队伍走。你放心，这匹货没人敢查，有宋家的份子。”

　　萧若白道“我自是信任罗大哥的”然后告知了罗智辉那六人的联络地址及联络暗号，然后看了眼身旁的齐书君，拉着她走到齐家门前“书君，我们给爹妈磕头告别”。

　　齐书君看着萧若白，两人跪地，实实的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随罗智辉上了车。

　　车上，齐书君看着萧若白道“我们走了，伯母怎么办？”

　　萧若白道“母亲和我们一起走。”知道这样的答案，齐书君没再问什么，只静静的靠在萧若白的肩上。

　　萧若白理顺齐书君额头散落的发丝道“委屈你了，本想给你一个婚礼，如今看来是要推迟了。”

　　齐书君道“只要我们人在一起，心在一起，那我们就永远是相濡以沫的爱人。”

　　两人看着车外，东边已隐约映出朝霞的光辉，前路慢慢，不论如何坎坷，他们都会并肩前行。

　　这一夜齐家人是无眠的，齐书瑶自从齐书君离开就倚在阁楼的栏杆处，看着临明前最黑的天空逐渐的被东出的太阳刺破，霞光万丈。齐书瑶看了看下面，平时这个时间，父母都已起床开始一天的忙碌，只今日却都待在房中没有出来。她又看了片刻东出的红日后，齐书瑶转身进屋，看见齐书兰歪在床上也发神的看着窗外，问道“二姐，你说现在大姐去哪了？”

　　齐书兰似不经意的抬手擦了擦脸颊的泪水，笑道“甭管她要去哪里，想来……是比在上海安全的。”

　　齐书瑶深深叹了口气，慢慢走到绣架旁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绣品，这本是给大姐做的嫁衣中的头纱，应早就要完工的，可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耽搁了，喃喃道“不知大姐结婚时能不能穿上我给她绣的嫁衣？”然后慢慢的坐下，拿起绣针迎着早晨的阳光绣了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抑制她心中因离别而涌起的哀伤。

　　齐书兰看着齐书瑶的背影，再看看自己对面那张床，只觉得慢慢的时间长河中，生活不易，分离也许只在朝夕，但知道她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健康的活着，已是极好的了。忍着心中的酸涩，齐书兰起身上前，一手搂住齐书瑶慢慢的晃动着身子，一手小心的抚摸着绣架上的绣品道“小妹啊，小妹，你可真有双巧手，不知大姐穿上会美成什么样子！”

　　齐书瑶道“大姐会穿上它吗？”

　　“会的，一定会的！”

　　罗智辉站在港口看着轮船逐渐远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有些是私心小爱，有些则是公心大爱，但愿他们前途平安。

　　齐书君和萧若白并肩迎风站在船头，他们怀着对亲人的不舍以及对未来的期待远行，属于齐书君和萧若白的前尘往事都留在了上海，而属于刘成君与高明源的过往与未来在广州，在中国的大地。

　　时间的齿轮并不因齐书君与萧若白的离去而停止，每个人的生活都在继续。这日在学校，齐书瑶听着一个同学在说胡春芝的事“真羡慕她，明日中午就要乘渡轮去日本了。”

　　“是啊，你看她昨日来学校辞别时开心的样子，真是羡慕。”

　　“这有什么，如果我父母也让我去留洋，想来我也是很高兴的。”

　　“想去留洋，不是还有机会吗？参加七月中旬的选拔考试呀，我们每个人都是有机会的。”

　　“算了吧，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这成绩都不好意说。”

　　齐书瑶听着一阵的恍惚，因大姐的事在家陪了父母几日，没想到昨日胡春芝来学校道别了，自语道“明日你就要走了吗？”

　　走在校园中，齐书瑶猛然感觉到无比的孤寂，感觉这学校中的欢闹都与自己无关了。

　　第二日吃过早饭，收拾妥当，本是去上学的时间，只是想到今日中午胡春芝就要去日本了，心中总是不舍，抑制不住的想去再见她一面，送送她。

　　齐书瑶在快要进校园时停了下来，四处看了下，直到看到同班的一位同学 “孟晨！”

　　孟晨转过身来，看是齐书瑶，微笑着道“书瑶，什么事？”

　　齐书瑶道“我今日有些事就不去学校了，你能帮我向老师请个假吗？”孟晨也不问什么事就道“好的呀！”

　　齐书瑶道过谢，匆匆的赶到胡春芝的家，正赶上她家人送她出门，梁大提着她的行李箱，胡奶奶紧紧的抓着胡春芝的手，这孙女一走她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老喽，随时要去阎王殿报道的。

　　“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离家在外，凡事多想几步，万不可莽撞。”

　　胡春芝最和奶奶亲，看着奶奶那布满皱褶的脸庞，哽咽道“奶奶，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也要多保重。”

　　胡父站在旁边道“好了，别耽搁了，走吧，再耽搁就赶不上轮船了。”看着胡春芝将要上人力车，齐书瑶忙出声叫道“春芝。”

　　胡春芝看到齐书瑶很是惊讶，忙跑过去，与齐书瑶四目相对，她猛地拉住齐书瑶的双手 “书瑶……”

　　齐书瑶看着她“我听同学说你今日要走，来送送你。”

　　“书瑶，谢谢你能来送我”说着胡春芝又留下了眼泪“我昨日本想去你家的，可想了想还是没去。没想到在走之前还能见到你。”

　　齐书瑶上前抱住胡春芝道“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我怎么能不来送你呢。在日本好好照顾自己，定下来之后不要忘了给我来信。”

　　胡春芝哭着点头，哽咽道“我知道，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世上最美是相遇，最恨的是离别，彼此还想再叮嘱千言万语，只是时间确是再不停催促着离人，这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为最真挚最无奈的“保重”两字。齐书瑶望着人力车拉着胡春芝渐行渐远，和胡家人告辞后转身慢慢离去。

　　齐书瑶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可如此繁华热闹的街景她却觉得无比的寂寞，离别好似总会赶在一起到来，让人应接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