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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境之始 ...

  •   冥土,黄泉之上,一名姿容秀丽的女子立于奈何桥畔,手捧一碗热汤,笑意盈盈的看向自地府方向走来的亡灵,柔和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暖意,在这阴森的地府之内,分外蛊惑人心。历经七重地狱受尽折磨的恶灵们,无不为这目光所惑面露痴相神情恍惚,一个个迷迷糊糊的伸手接过女子递来的汤药,一饮而尽忘却前尘旧梦,飘然离去再堕六道轮回。
      押送亡灵的鬼差们与这女子倒是极其熟悉,见了她之后脸上的笑容都是分外热情:“孟婆婆,你好啊!”是了,这名女子,便是久居黄泉以一碗药汤度得万千亡灵的孟婆!

      当下孟婆对鬼差颔首微笑,目光中收起了几分蛊惑,多出了几分淡漠,之前因浓浓笑意而光彩熠熠的脸庞,似乎也透出了几分疲惫,一时间一众鬼差皆露出同情之色,其中一人问道:“小公子他,还待在阳间没有回来吗?”
      孟婆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飘向了空旷而又荒芜的彼岸,神情中透出几分寂寞又带有几分担忧。身旁的鬼差不知是否被她的情绪感染,竟也深深叹了口气略带惋惜的说:“从前彼岸花开的没边没际,不管是一开始的白色还是后来的红色,看着都那么喜人。尤其是小公子诞生那年,雪白的花境一夜之间被染得跟片血海一样,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壮观。哪知道公子一走,这花海竟也没了!”

      孟婆听得此话脸上忽然浮现一丝笑意,思绪回到了千百年前那个孩子刚刚诞生的时候:

      传说上古时代,彼岸花的种子在天界难以存活,落入黄泉却开成了一片海,地狱尚未形成之时,这片花海就已成了天地间的一片禁地,无论神魔,踏入其中必定往而无返,纯白的花境在一片污浊与混沌中尤为醒目,静静地,等待着你沉沦其中,没有人知道,那些消逝于此的灵魂究竟去了何处,但见一片花海,纯的触目惊心。
      可是有一天,这片蛊惑人心的纯白色梦魇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望也望不到边际的血红,如火如荼的嚣艳花朵,仿佛在炫耀着什么一般开的格外耀眼!

      花海之中,有着玉白色肌肤的幼小孩童懵懂睁眼,他对身旁震惊三界的奇景视若无睹,反而看定一身素衣面容清秀的孟婆甜甜的笑了,伸出双手要她抱抱。目光柔和的孟婆欣喜的抱起这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温柔的教他叫自己婆婆,然后为他取名为貘。
      诞生于彼岸花境以梦为食的精灵,貘。

      貘自小便是个十分听话的孩子,他每天都很乖的跟在孟婆身后,从来不和过往的鬼差多说一句话。你要是正经的问他什么问题,他还答你;但你若开玩笑想要逗他,他便绝不搭腔了。小小年纪的貘看上去有着很重的心事,眼睛里透出来的总是迷惑不解的表情,搞得一众鬼差提起这个小家伙便纷纷摇头:“那孩子,看不透。”

      但实际上,貘不过是比寻常的孩子内向些好奇心重些罢了,比如听到鬼差喊“孟婆婆”他会想婆婆为什么姓孟;看到满面老相的亡灵经过,他会想为什么眼前这个年轻女子要自己喊她婆婆。可貘无论什么问题从来只是想而已,他不问,他坚信能说的婆婆一定会主动告诉自己,不能说的,问了也没用。
      平日里,这孩子想得最多的却还是关于自个,他曾在婆婆的药冢中见过来自人间的花灵,那些轻盈而小巧的精灵们显然与有血有肉的他区别太过明显。他的确诞生于花海没错,但自己真的就是彼岸花的精灵吗?纵然彼岸花非凡尘花朵可比,可能孕育血肉,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只是这世上有些事,一个人想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小孩子的精力能有多少,总想不出,也就认为是理所当然了。

      貘每天最高兴的便是孟婆离开奈何桥畔的时候,因为每到这时,婆婆总会拿给他很多糖果,颜色各异,形状不一,貘喜欢它们的味道,各种各样,却各有妙处。孟婆说那些是梦,是上天注定要为他而用的东西。
      很多年后再度想起这一幕,貘不禁莞尔,最后停在唇边的只剩下一丝苦笑:这世界哪有什么注定为你所用的东西,凡事都有代价,自己怎么可能例外?

      原本日子或许就这样静静的淌过了,可是数十年前,奈何桥上一个眼神发色漆黑如夜的男子,将孟婆苦心经营了上千年的平静安稳,就此打破。
      孟婆清晰的记得那日他捧着自己的汤不喝,反而怔怔的看定尚是孩童的貘说:“为什么你的眼睛里有花瓣在飞?”
      貘愣了,不知该如何作答,铺天盖地的花海就在眼前,可他注意到的就却有自己的眼睛,似曾相识的感觉浮现在心里挥之不去,这个人究竟是谁?他不像一般的亡灵让貘感觉冰冷,他温暖的气息隔得老远,就可以清楚嗅到!

      孟婆脸上的不安已显而易见,鬼差拿过汤灌入男子的口中,他并未挣扎咽了下去,而后离开转世,留下貘一人久久不能释怀。孟婆下了桥依旧拿出许多糖果,貘摩挲着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东西,然后抬头问道:
      “他的呢?”
      孟婆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孩子,最终一语未发,一颗青灰色的糖果自她手心浮现,貘轻轻接过,指尖的触感有些许微妙,微妙到令人感觉悲伤,一种全新的情绪透过指尖直达心底,寂寞,这是那人最后的梦,只是如此寂寞。

      孟婆不是没有察觉到小小的孩子自那日起便变得有些不同,可她着实没有想到内向的貘竟会背着自己抹掉黄泉的记忆奔赴人间!焦急与无奈之下,却也只好在彼岸悄悄护着他,盼他觉得累了便赶紧回来,盼他千万不要遇见那个处心积虑闯入冥土的人。但这世上有些事,实在是命中注定,避无可避。

      掐指一算,人间已经过了数十载光阴,孟婆望着萧条的彼岸叹了口气,心下暗道:貘,你还是不肯回来吗?
      可就在这时,一道白光,突然从尘世直落冥土,溅起一圈圈光晕,光晕所过之处,嚣艳的红色花朵重现黄泉。鬼差们全都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再看孟婆,早已向骤然出现的花海跑了过去。

      光晕散开,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出现在花境之中。少年身着式样简单的白衣,肤色温润如玉,长长的黑发垂到腰际,稚嫩的面容还未完全长成,墨色的眼睛中隐隐含着一股雾气。茫然四顾,他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似乎在问:这是哪里?

      鲜血般晶莹的花瓣伴着花海之上终年不曾止息的风恣意飞舞,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涌上少年心头,一个男人的身影自他眼底浮现,发色如夜的年轻男子,无比寂寞的眼神,眼角有一滴泪珠落下,慢慢滑过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是的,寂寞,少年的眼中溢出一丝痛楚:给人如此寂寞感觉的花海,宛如你的眼泪。多么,不可思议。

      “觉得不可思议吗?”
      有女人的声音嗡嗡地回响在少年脑海,很熟悉,可下意识的回头,却找不到人影。
      “这片花海的寂寞,是你给的啊。”
      少年听得此言有些迷惑,但却在一瞬间领悟到什么,某些潜藏在意识深处的东西伴着飞扬的花瓣渐渐涌入脑中。

      合上眼眸,心念转动,待再度睁开时,少年面前果然已是另一番景致。面前素色衣衫的女子面容秀丽却难掩沧桑,只一双眸子柔和到让人忘却一切想要沉溺其中,若是多看一会儿,恐怕整个人都会空到只剩一副躯壳,此刻她望着眼前仿佛用玉雕成的少年,柔和的目光里多出几分宠溺。少年对她微笑,眼中泛起明亮的光泽,像是有什么温暖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回来了。”
      女子的唇边亦浮现一丝笑意:
      “花境重现,我便知道是你。欢迎回家,貘。”

      孟婆望着重归黄泉的少年,不由发出一声叹息,在黄泉之畔数千年都不肯成长一分的孩子,人间数十载,居然比自己还要高了。
      少年瘦削的脸庞惹得孟婆流露出格外疼惜的眼神,但良久,她还是面露疲态说自己累了。
      已是少年姿态的貘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孟婆:“婆婆,有我在,你尽可以歇歇。”

      翌日,彼岸花境重现黄泉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地府,据说诞生于花海以梦为食的精灵貘,能为历经七重地狱行至此处的亡灵实现所有未竟的梦想,让其了无遗憾奔赴下世;但若有人愿意驻足于此放弃转世,貘向他保证,他的梦想,将会成为永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花境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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