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故事的人》Hedonia

1、初见

　　小美说，我的男朋友辛葛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小美的名字里没有“美”这个字，客观来说，她本人跟美关系也不大。小美叫小美因为她说大家都叫她小美。至于起源，我不知道。我是一个画手，在某网络平台连载自己的漫画。小美是我在平台上最早认识的朋友，用网络上的话来讲，现在的她应该算是是我的“粉头”。因为我的粉丝并不多，所以我和小美平时也会像朋友一样闲聊。认识快一年的时候，为了庆祝我的粉丝数过一万，我们见过一面。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小美虽然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在网络世界，但她的现实生活一样多姿多彩。按照大多数人的眼光，她身材应该算作微胖，但是我认为这正是她身体和精神力量的象征。她的头发和面颊都晕着健康和活力的光芒，走起路来铿锵有力。我们的对话大多由她来承担。她极少在一句话的结尾加上语气词，却不显得语气生硬，反倒让人觉得真诚。我们见面的时候，约定我十万粉丝的时候我们再当面庆祝。于是到现在，我们也只见过一面。我觉得自己出头无望，小美倒是时常鼓励我。事实上，有一段时间，我每天95%的对话都是和小美完成的。我有时候觉得，我就像是现代鲁滨逊。没有小美，或许在我10万粉丝之前，我已经忘记了现代文明的语言。
　　小美说的渣男是我的男朋友辛葛。我每天在小小的出租屋里画画，早上8点起床，晚上1点睡。每月15号和30号晚10点□□，每周二跟小美讨论我新画的漫画，每周三晚上7点在平台上发布，每周四的下午5点扔垃圾，周一晚上9点去超市。我知道，扔垃圾和去超市这两个活动完全可以安排在一起。但是由于扔垃圾和去超市基本是我所有的社交活动，所以分成两天进行完全是对我社交能力的自救。就是这样足不出户的我，能够交到男朋友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在一个平凡的周一的晚上，我按时出现在超市。似乎天气已经入冬，新鲜的蔬菜里我自然要选择便宜的萝卜和白菜。按照惯例，买了我一周需要的果蔬，但是离开超市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疏于锻炼的身体很难拎起这么重的东西。辛葛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实话说，我不记得他当时的样子，只记得在大冬天他穿着单薄的卫衣，手冻得通红。在我仅有的社交生活中，我都尽量避免与人眼神接触，尤其是异性，尤其是适龄异性，尤其是好看的适龄异性。辛葛长的很好看，我不用看他就能知道。当时，他站在超市门口，看我拎不动，执意提出要帮我拎到小区门口。我说不用，他却笑着跟我说：“没关系，我跟你住同一个小区，你倒垃圾的时候我常常见你。”我吃惊的时候，他却已经拎起我的大白菜疾步而走，我就只能跟上，想说“不用，不用”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我走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适时地指一下路。他的步伐自信到，如果他手里拎的不是廉价的白菜，我甚至怀疑这是某种形式的抢劫。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小区门口，我正打算跟辛葛道谢并挥手告别，他笑着说：“不如我帮你提上去吧！刚好顺路”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笑了。他笑的很阳光，好像是真的开心，甚至展示出的开心似乎超出了我们作为初识路人的社交关系所能承载的程度。看着他单薄的衣服和冻的通红的耳朵，他说话的时候，自然地呼出冷气。我鬼使神差地点点头，低头走在他前面带路。
　　我每天在房间里游走，并不觉得活动受限。但辛葛进来之后，我的房间一下子就显得逼仄又暗淡。他似乎并不以为意，津津有味地喝着我给他倒的除了水壶的腥味并没有别的味道的开水。
　　我是该洗水壶了。
　　他坐在茶几旁边，肢体舒展，好像天然地成了这个狭窄的小客厅的重心。他的眼神往哪里，好像光源就在哪里。我默默地衡量着画面，把自己也挪到对称轴的位置上，让画面看起来和谐一点。他的眼神看向我贴在墙上的画，问我“这是你画的吗？”眼神本不是一个明确的指向，但不用看向他看的方向，我已经脱口而出“是”。他似乎对我的回答之果断有些惊讶，接着问“网上的画手Haruka是你吗？”这下轮到我惊讶了，在中国的十几亿人口里，我的粉丝只有几万。而在这个小区的这栋楼里，至多只有1000住户。数学上来讲，这栋楼里恰好存在我的粉丝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如果算上今日的偶遇概率，我怀疑自己应该去买彩票。他看我呆着不动，笑着说“真的是你。”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只觉得自己无处遁形，不觉后退了几步。
　　“我们恋爱吧。”
　　“......什么？”我吃惊地瞪大双眼，空气停止流动，只有我老旧的挂钟发出迟钝的齿轮声。
　　“我们恋爱吧”。他的眼神里反而没有了之前的俏皮和轻松，有一种重大的感觉。
　　我偏过头，避开他的眼睛，紧张地原地打转。
　　他走过来，扶住我的肩膀，就那么看着我，说：“我是你的忠实粉丝，看过你的每一幅画，抚摸过你的每一个笔触。我理解你的孤独和梦想，你的巧思和挣扎。”
　　“ ......”
　　“你不要害怕，我不是狂热的粉丝。我们今天的相遇，确实是我的设计。但我并没有跟踪你或者搜索你。我确实之前偶遇过你，为了再次遇见你，我一直在超市门口等你。你相信吗？我第一次看到你的一瞬间，就知道是你了。”
　　我们的恋爱就这样开始了。
　　事实上，当天我们就已经开始了同居。
　　当然，所谓的同居只是我在地上给他铺了被子。
　　因为他告诉我，他其实并不住在这栋楼，也不住在这个小区。
　　两天后在我的询问下他告诉我，他没有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