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领主[西幻]》婆罗洲

15、锻造工坊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孩子，他很瘦弱，但是一双眼睛相当有神，有一股像猴子一样的机灵劲儿。

　　橡木盾看着他，忽然想到自己身在阿亚什的孙女，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难得摆出一副和蔼的姿态问：“我就是橡木盾，先告诉我，孩子，这信打哪儿来？”

　　“从洛沙郡来。”小孩咧开嘴，“这是非常重要的信件，请您务必浏览。”

　　即便是大师，也忍不住吃惊起来，那里可是有名的贫困地区，谁会没事儿给他写信呢？

　　但他没有当着孩子的面说，而是收下信件，将人打发走了。

　　“莫不是您家的亲戚，专程来向您要钱的吧？”有人这么问道。

　　也不怪他这么想，因为这世道这样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好比拿工坊来说，每天收到的十封信件里面，起码有一封是不知名的亲戚写来，试图借点钱的。

　　橡木盾将那信随手放到自己桌子上，转身投入新的盔甲打造中，他们的单子还多着呢，一刻也不能停下来。

　　见他不再说采办的单子，其他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之后随他一起，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完。

　　猴子给橡木盾工房送完信之后，继续马不停蹄的往下一个地方去，阿比盖尔一共撰写了两封信，分别投送给多利威亚最负盛名的两座工坊。

　　比起橡木盾老派的作风，乔金工坊显然更加符合当下潮流，它坐落在多利威亚最为开阔的大道上，富丽堂皇的三层建筑，顶端还放置有硕大的广告牌。

　　猴子翻身下马，他不禁拍拍马的脖子，感慨道：“天哪，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店！”

　　马儿打了个响鼻，像是在迎合他似的。

　　“哦，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猴子说。

　　并不是，梦魇悄悄翻了个白眼，他决定不和这乡下小孩一般见识。

　　毕竟信封里面装有一小块拿来做鉴定的秘银，为了保护猴子的安全，阿比盖尔特地派它跟过来。

　　乔金工坊的人接下信封后一句话没说，直接当着猴子的面将信封扔到角落处，那里还有许许多多外表看起来相似的信封，上面污迹遍布，简直就是一个废纸篓。

　　“您不能这样先生，那是非常重要的信件。”猴子见状焦急不已，但还是礼貌的和工坊的人交涉。

　　“听着孩子，如果每一封信都很重要的话，那我们的工坊就开不下去了，因为没人做工，全用来拆信件啦。”

　　说完，那名伙计就像驱赶瘟神一样，将小孩轰了出来，猴子被他骤然驱赶，一个没站稳，从台阶上跌落下来，他全身上下能看得过去的便是头顶的帽子，它崭新得格格不入。

　　伙计的视线接着落在小孩洗到发白的衣物上，他不禁蹙起眉，手还在鼻端扇了扇，那副模样嫌弃极了。

　　乔金工坊的后门在眼前关上，猴子从地上蹦起来，他来不及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裳，而是先去捡帽子，然后把帽子叠起来揣进怀里。

　　他如此爱惜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它还很新，这是出发前，领主大人给他的，说是用来遮阳的帽子。

　　猴子的父亲常年卧床，母亲早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他的衣裳全靠左邻右舍的施舍，后来长大了些，他懂得采些野菜野果去和猎户们换动物的毛皮，再拿到衣服店里和老板换衣服。

　　但这种好事不常有，仅仅能让他和妹妹有衣服穿而已，无暇顾及什么美观和合适，更别提遮阳防尘这些了。

　　柔软的遮阳帽被毒辣的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贴在心脏的位置就像是贴着一个火炉，猴子却不以为意，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极了，舒畅极了，那是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的，被人关爱的滋味。

　　他满足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对马儿说：“行了，咱们回家吧。”

　　乔金坐在自己三楼的办公室里，面前摆着采办带来的矿石，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些矿石成色不好，杂质和萃取的时间会影响商品的质量。

　　美貌的侍女为采办奉上茶水，梳着油头的男人眯起眼睛，视线如有实质般在她身上四处游走，茶水朦胧的香气在今天嗅起来格外上乘。

　　“您的意思是？”乔金展开函件，一目十行扫过后，轻轻敲了下桌子，请采办回神。

　　“信上写得很清楚了，巡逻骑士队需要一批盔甲，工期一个礼拜，”男人翘起二郎腿，小口啜饮茶水，“为了节省你们的时间，我带来了不少矿山的样品，乔金大师你可以慢慢选。”

　　他笑起来，随手在信件上写下需要的数量并打趣道：“还用得着选吗？您带来的东西当然是没有问题的，我这边可以立刻开工。”

　　采办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还是乔金大师懂得做生意，不如橡木盾那臭脾气，我刚走出门就听到他在屋里摔东西呢！”

　　“这是当然，乔金工坊的宗旨便是为客人服务，只要是客人的需要，我们就会进自己最大的努力。”他谦逊地说。

　　“这样最好。”采办喝完茶水站起身，扔下一句话，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乔金松了口气，但一直旁听的工匠却为难起来，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直言不讳道：“这些矿石没有多少能用的，就算要用，也得提取五六遍，一个礼拜……根本来不及呀！”

　　“提取四遍不也是提取吗？”他转过头，语气骤然变得极其生硬，乔金强调到，“提取四遍，铁矿少淬一次火，时间不就挪出来了？”

　　“您，您是要我们……”

　　乔金走到工匠面前，手指随着话语戳在工匠的肩膀和胸上：“别忘了，我才是乔金，没有我，你和你那群学徒早就在大街上喝西北风啦！”

　　“……”工匠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最终他还是向生活妥协了，“是，我这就去办，乔金大师。”

　　橡木盾工坊里，几个学徒对这次的订单议论纷纷。

　　“那种矿和石头有什么分别？”一个说。

　　另外一个为防具淬火，他答道：“还真有区别。”

　　见大家都好奇地凑过来，过足了卖关子的瘾，淬火小子说：“那种矿呀，自然是比石头多一个采办干爹。”

　　大家顿时心领神会的哄笑起来，可不是嘛！

　　橡木盾终于有休息时间，他一边听伙计们的玩笑话，一边拿过自己泡有玉米须的茶杯，却不想袖子带动桌面的信件，将它扫到了地上。

　　叮铃一声。

　　它不如铁锤与火花的声音，落到橡木盾耳中竟然振聋发聩！

　　那纯粹的声响激起了他的某个记忆点，仿佛回到了曾经某次打造的时候，他听过这种响声！

　　他三步做两步，赶紧把信封捡起来，如获至宝般躲到自己的桌台上去，一双老茧密布的手像是对待婴孩那样，轻轻地拆开它。

　　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写着静候佳音，落款是阿比盖尔·洛沙，上面加盖有洛沙郡领主的纹章。

　　他再一倒信封，一枚小小的白月落入他的掌心，银白色的光辉实在是太美了，宛如月色般使人着迷。橡木盾的手指在上面摩挲片刻，才想起来要测试纯度。

　　工坊里的学徒和工匠们早就发现这边的异样，伸长了脖子朝这边望。橡木盾抓着年轻人的耳朵训斥几句，就默许他们靠近点看他如何测试秘银的纯度，这块料子实在是太好了，恐怕这群学徒终其一生也很难再见到这般的秘银。

　　橡木盾严格归严格，在教导上也从不藏私。他取出一瓶魔力药剂，当秘银受到魔力的催化后，才会变得柔软便于加工。

　　“看好了，秘银的纯度和延展性有着密切关系，魔法师们会用鉴定魔法来鉴定，而我们锻造工匠有自己的办法。”大师给他们演示起来。

　　结果令所有人吃惊，光是这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一小块秘银，居然能够拉出两圈秘银丝，这还是没有提炼的情况下！

　　“孩子！快，那个孩子！”橡木盾大喊起来，工坊里霎时间乱做一片，所有人紧急放下手头的工作，去街头打听早上送信的孩子的去向。

　　经过一番折腾后，其中一个学徒终于找到了点消息：“他好像是洛沙郡人，有猎户见过他。”

　　面对这样的好材料，橡木盾坐不住了：“找车夫来，我现在就去洛沙郡。”

　　三个领头的工匠赶紧把他摁下来，劝道：“洛沙郡和多利威亚之间隔着一片森林，那儿的路不好走，白天还好说，夜里危险极了，据说先前东边有个木材商就是在那里疯啦！”

　　学徒适时带来一面镜子：“您这胡子拉碴的……直接去见人家领主也不大合适吧？”

　　“你说得对，”橡木盾点头，不等学徒喜上眉梢，又听他布置到，“今明两天，打扫都归你来做。”

　　学徒哀嚎起来：“为什么！我明明只是提醒您而已！”

　　橡木盾也咆哮起来：“我的胡子就是我的宝贝，对着我的宝贝提意见，找死！”

　　众人哄堂大笑，留下可怜的小学徒去拿笤帚。

　　既然陆路不通，那就使用空中道路。多利威亚有驯养鸟类的专人，他迫不及待地写了一封信，然后花费一个银币把信送出去。

　　太阳沉没，万星闪烁。

　　阿比盖尔接到鹰隼送来的信，她试图给它喂颗果子作为犒劳，谁知大鸟不为所动，乃至于片刻不停，待她取下信件后，扭头飞入茫茫夜色中。

　　信封表面有一只盾牌纹饰，这种样式在很早之前，是矮人当中最为流行的纹样，他们坚信自己可以如橡木一般坚韧，制造的东西和橡木一样耐用。

　　阿比盖尔灵机一动，她呼唤来梅，把信上关于多利威亚锻造大师明日来访的消息告诉她，并让她准备一些关于土豆的料理。

　　“您确定……有一位……大师……还是多利威亚的……要来这里用餐？”梅反复吸气吐气，终于没那么结巴了。

　　“是。”少女利落地点头，她拿着那封信，就像捏着一片羽毛，室外轻柔的月光落在她漂亮的睫毛上，“我说过的，我们会去阿亚什。”

　　阿亚什。

　　梅曾经无数次幻想过那座城市的风景，人们会穿怎样的衣服，周末是不是会像街头传言的那样，去剧院看剧。还有教堂，里面是不是摆放了三种圣母像，每到洗礼日，人们就会用膏油为她涂抹。

　　但她现在不需要什么阿亚什，也不需要什么幻想，她觉得最美好的土地现在就在脚下，现在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