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青简》清歌露

10、何时回

　　自那天以后，湛就再也没有再去找如婉，也暂时告别了那片樱花树林。

　　盛夏时日，锦屏春暖夏日长，因为对箬竹的承诺而呆在家里当乖宝宝的王湛觉得日子一下子过的特别特别的漫长。箬竹确实没有对母亲说出如婉的事儿，可她不知道和母亲说了别的什么，母亲从第二日开始加紧对他学业的督促。家里的杂事箬竹全包了，母亲专心致志充当宫师，开始全程监督他和梓霏的学习。每天学字，读书，还增加了骑射课。当然，母亲没有专门请哪怕是舅舅来骑射授课，但是郑茂来玩耍的时候，时常在视线盲区偷偷向他二手授课散打和射箭，包括用木剑比划的时候偷教剑术。这些都是私下底隐秘进行的，他们被关在屋里不能出去，外面的无关人等也轻易进不来。打探消息的人得到的这里的消息虚虚实实。为了不引起疑心，他们并不完全避忌湛他们在自费进行学习的事情，但却营造出他们有心无力，眼高手低的假象，为的就是让嵩城那边的人放心。

　　中午时分，屋里放了一大盆凉水在旁边散热。王湛坐在椅子上老老实实地温习功课。最近姐姐的功课松了些，她的中午时间改为监督自己的五弟温书。王湛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地临摹练习，姐姐在一旁盯着，不教他有半点分心。箬竹为了不让他有无视她的警告的机会，把母亲和姐姐都搬出来了。这样他就算想溜出去也有贼心贼胆没贼技。

　　王湛顶着脸上一点习字时沾上的黑墨一边磨墨一边想着：可惜了，那天因为心存侥幸，觉得兴许还有机会见面，没和如婉好好告个别。这几天，她一直等不到他，估计也很是失望不解吧。箬竹是铁了心要制止这段友谊，连告别的机会也不给他。

　　樱树林的另一边，如婉自从那天带王湛见过了母亲霓裳，逐渐就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与小哥哥的秘密友情透露给了自个儿的娘亲。她很兴奋，因为自己确实很喜欢这个小哥哥。自那天以后，她的的确确又去过林子几次，可接连好几天都没等到小哥哥出现。如婉很伤心，也很疑惑，小哥哥是不是生病了？为此她偷偷许过好几次愿，希望上苍保佑小哥哥能够快快病好，继续健健康康，活蹦乱跳，平平安安。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哥哥却再也没有出现，她也逐渐听从了母亲的解释：兴许，小哥哥碰到了一些麻烦事，又搬走了。或许，是小哥哥和他家里人回到那很远地方去，与他的爹爹又住在一起了。

　　逐渐地，如婉也不再和娘亲谈起小哥哥了，只是偶尔还去钻小洞，去那片林子里看看，想想自己从前和小哥哥在那边愉快玩耍的经历。后来，因为娘亲担心自己一个人去不够安全，几次三番地为她担心，她就基本上不怎么去了。孩子总是健忘而容易转移注意力的，时间久了，她也重新回到了之前生活的轨迹上。

　　盛夏过去，初秋到来，渐渐地秋天也逐渐要过去了。又是一年深秋时节，幽州的山上，树叶几乎落尽，霜寒凝冷。

　　山上的野兽不经常出没了。进入深秋，许多兽类一心想深挖洞，广积粮，为了即将到来的冬日做准备。延续了一个秋天的屯粮工作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是时候扫尾了。

　　王湛一行人住的小屋里，捡来的树枝和碎木块噼啪作响，在炉灶里跳跃着的火苗的燃烧下一点点地化作灰烬。一周岁多的王津跌跌撞撞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屋里面唯有他最无知也无虑。一旁，尚在韶龄的郑黛君沉默不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似在思考着什么。箬竹看着王津一步一步走来走去地玩耍，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湛和梓霏也并没有做任何功课，只是一个拿着火钳子捣鼓灶口，一个往里头扔干树枝。安静，缄默，心不在焉。

　　嵩城那边的局势在入秋以来明显发生着很大的变化，风声已然传到了遥远的幽州。天城赵氏固若金汤的堡垒裂了一道缝隙。王已然动手，准备动一动已然出现破绽，制约王权已久的豪族天城赵氏。

　　当年的真相在幽州郑氏齐心协力，暗中查访与还击赵氏做的充分准备下，已经距离人们越来越近。赵氏当年为了巩固权位在这一代王掌权期间做下的桩桩件件，也在伏蔓千里之后，露出了一点踪迹。证据链尚还不完善，但嵩城那边的风声已然变化。即使远在幽州，郑黛君也能清楚地意识到，赵家的劫难，要开始了。王，在一点一点地把它往外剔除。

　　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

　　马蹄声就在这时响起。院子并不大，不远处的奔马来往在寂静的薄暮时分显得格外清晰。

　　门外传来了整齐的兵士举械声与吆喝声。，随即院门洞开，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大声喊着请淑庆宫夫人与王子翁主出来接王的旨意。

　　顿时，一种名为紧张的氛围在屋内所有人之间蔓延开来。此时来旨意，无非上下二签。上签不过回宫，下签则是赵氏反扑，幽州郑氏受重创。

　　起身，来到院中，伏地接旨。当教旨的最后一个字念完，所有人才长出一口气，喊出了那句“圣恩浩荡。”

　　至此，一年半多的谪居生活到此结束。

　　时间紧迫，旨意里说的很明白，收拾稳妥，即刻启程，返回嵩城。若不是现在已经傍晚，只怕等不到明日动身。

　　第二天清晨，五周岁的王湛，九周岁的郑梓霏，快满两周岁的王津，在他们的母亲的带领下，登上马车，匆匆离开了他们生活了一年多的幽州。

　　望着渐渐远去的房屋和高山，王湛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抹深绿色的小身影，对着晨光熹微，进而想起了一抹明丽的笑容。

　　走的这么匆忙，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此去经年，不知自己何年何月，会以何种身份再回到这个地方。又或者，再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