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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祖国的小树苗 ...


  •   老头儿是一个面向土地的农民,主业是种玉米,偶尔还种绿豆。
      犹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我进行了一场极有自然启蒙教育意义的活动,把葡萄干种在离我家不远的一块地里,并且静静等待着它的发芽。
      下午,日头没那么毒辣,按捺不住活泼急躁小心思的我跑了两三趟。
      但是它没发芽,我等到了一群小蚂蚁,它们密密麻麻的在我种葡萄干的地方爬着,并十分有序的排成一条线延伸到远方。
      我跑回家,把在沙发上打盹的爷爷叫醒,气呼呼的质问他:
      “你不是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吗?怎么我种葡萄,长出了一群蚂蚁?”
      老头儿刚被摇醒,还没从梦中缓过来,只是嗯嗯的胡乱答应。我更气了,使出更大的力气去摇他的胳膊。他不恼,一边乐呵呵地用大手把我为非作歹的手抓住,一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睡僵的骨头,然后才低下头,问我做什么。
      我就着他握我的手,用力把他往外拽,叫着:“走嘛走嘛,你跟我去看!”
      到了地方,指着地上一群忙的很欢快的蚂蚁,我抬头看他:“怎么长出了蚂蚁?“
      他没理我,蹲下来瞧了一眼蚂蚁,又看了看我:你在这儿买了葡萄干儿?
      是呀,我埋了一把呢。
      还埋别的了吗?
      没啦,就只有一把葡萄干。
      两手扯着他的袖子。不停地摇着:为什么呀?
      他笑了一声,牵着我走回家去。
      小孩儿玩心重,没过几天就被其他新鲜且新奇的玩意儿分走了心思。老头儿却把这事记得很牢。
      大概过了有十几日的光景,他托人给我买回来几株葡萄苗苗。
      我当然是满口答应他的要求,可惜他低估了一个幼童对养护花草树木的热爱,以及对培养生命的热情。一天后,老头儿指着蔫儿黄的小苗苗问我。
      我很委屈,我一天给它浇好多次水,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这样。
      他叹口气,默默地收拾好。
      这事被搁置了很久。
      后来他还是没能将我这颗祖国小花朵培育种参天大树,我觉得这是他离开人世前一项未竟的事业。
      他是因心脏病离世的。在他从众人面前倒地的那一瞬,全家人的心都紧紧拴在他的心上。在等待手术前,他躺在病床上,黝黑的皮肤和洁白的床单形成鲜明对比,好像他本不属于这里。
      而这一切皆非我所亲眼目睹,彼时他的病情有所缓和,就叮嘱他的子女万不可将此事告知我们这些小辈。于是未能与他有最后的告别,成了我心头一恨。
      得知噩耗时,他已脱离痛苦有一日的光景,家中诸事也早已安排妥当。
      依着传统,舅舅们置办了十几桌酒席,招待那些同村来追悼爷爷的人。
      明明是在追悼,村人们却有说有笑,聊了些东家西家鸡毛蒜皮的小事——原来鲁迅先生说的对:人类的情感并不相通。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就着这烟火人间的欢声笑语,我痴看着他的棺木,连恸哭都忘了,只能顺应本能,驻足呆看。
      当时脑内空空,完全没顾及其他任何事。
      在守灵时,我听到有几个妇人在压低声音交谈。
      她们说,他那么老实,却走的这样早。
      她们说,我伤心的魂都没了。
      她们说,这些东西真是讲究。
      她们说了很多。
      一墙之隔,我听的清楚,脑里却渐渐浮现诸多问题。这些问题纠缠在一起,理不清,辨不明,可所有问题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答案——
      我明白,我是欠了他的。可我更清楚,我是还不了他的。
      我又怎么会不清楚?他是和我血脉相连的人,他是那个替代父母把我抚育到大的人,他是那个连我犯蠢做错事都不舍得责骂我的人,他是一把年纪仍把我举过头顶的人,他是待我最最好的人。
      我以前总感觉,我和他之间有无数时光可以细数,也有无限未来可以同行。所以我不明白,为何命运如此残忍,只一个朝夕,就物是人非,事与愿违。
      我还没出手挽留,就将所有的来不及变成再无期。
      时间可以将一个人从另一个人的生命中抹去。可残留的痕迹却由谁来弥补代替?
      也许还有人会在我拿奖后,向左邻右舍夸我,用词之夸大,令我也脸红。
      也许还有人会在一个阴凉午后,细细教我倒茶做人的规矩。
      也许还会有人能让我在心里暗暗发誓,等长大了千百倍的对他好。
      然而都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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