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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猎户日常(9) ...

  •   三月十七,姜云出月子了,小虎儿也满月了。

      农家不兴满月酒那一套,不过有点闲钱的人家会在周岁的时候办抓周礼,给小孩几样东西,能抓到笔杆子啊银子啊什么的,代表孩子就有大出息了。

      府县上的人家倒是有办满月酒的,不过多是生了大胖小子加上叠了什么好事,于是一起庆祝庆祝。

      一定会办满月酒的,也就只有那些当官的老爷们了。

      姜云虽然从京城回来,也没想给孩子办满月酒,他家情况不允许,他也没必要这么高调。

      不过他自己捯饬是应该的,姜云脏了一个月了,虽然时时拿热水擦身,但没能好好洗上澡,他还是觉得自己浑身都臭了。

      姜大打好热水送到房里来,姜云兑了凉水,认认真真地将自己洗干净,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又是个清秀的俊哥儿。

      姜云娘看着孩子那修长的身姿,眉间代表哥儿的红痣晕染出点点红晕,骄傲的同时又不由得难过起来。

      要不是她当年看走了眼,要不是……

      姜云对情绪很敏感,特别是对熟悉的人,他不动声色地转移母亲的注意力,“阿娘,今天我喂小虎儿吧,一直是您喂,他都要不亲我了。”

      “净瞎扯,”姜云娘嗔怒地骂了一句,倒是没继续伤感了,转身去将热好的羊奶送过来。

      满月后孩子也可以适当地见见风了,最近天气好,他们四方镇连风都是和缓的,清风徐徐,很适合让孩子出来见见光。

      姜云干脆也就不进屋里了,将小虎儿抱出来,坐在屋檐下,捏着小勺,一口一口地给孩子喂奶。

      确实是喂得少了,他动作都没那么熟练,时不时还会漏些奶出来,好在有产奶的母羊了,他们也不心疼。

      小虎儿年纪还小,根本不认人,谁递奶都砸吧着嘴喝,吃得尤其起劲,姜云娘每次看了,都要说她家崽儿是个有福气的。

      能吃是福嘛!

      等将小崽子伺候好,天边也开始冒太阳了,姜大家在村里,不算靠边上,这时候已经能断断续续听见村里人的闲聊声了。

      姜云娘拿着装针线的簸箕在旁边给孩子做衣服,一边做一边和姜云聊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她家孩子是个有主意的,有什么事跟着商量一下也是好的。

      “娘想着你也出月子了,前段时间你姜婶子家的玉娘给你匀了几碗奶,有空啊,你就抱着孩子过去,送些礼表达下感谢。”

      当时刚出生的孩子实在是找不到奶了,还好她小姑子心善,没顾着那些闲言碎语,让自己还在喂养孩子的儿媳送了些奶过来,救了急,听说家里的男人还为此给了脸色看,他们可不是狼心狗肺的人家,得还礼回去的。

      最好还是重礼。

      姜云娘不喜欢欠着别人,向来是谁敬她三分她还谁一丈的那种人,总觉得欠着人情晚上都睡不好觉,巴不得马上就还回去。

      不过姜云却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阿娘,再等段时间,不如等办喜事的时候,一齐把礼还了。”

      姜云娘一愣,很快就想通了孩子的顾虑。

      现在去还,她家姜云名声还是受损状态的,哪怕礼多,接到礼的人家也不会觉得是得了大便宜,互相两清了,反倒会觉得是姜大家花钱散晦气的,哪怕舍不得礼,日后家里出了什么事,肯定会第一反应怪罪他们姜家。

      人之常情。

      但借着喜事的名义散礼,说上去好听,大家心头没疙瘩了,那些好心帮她家的人家也会倍有面子,说他们老姜家会做人,有福气。

      “是娘没考虑周全,就按云哥儿你说的办。”姜云娘直接拍板,姜云弯着眼笑了笑,“谢谢阿娘。”

      姜云娘娇嗔地瞪了自家哥儿一眼,“跟娘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啊,就是做事总想着周全,太拘着自己了。”

      可着谁又能说不是她家云哥儿保护自己的手段呢?姜云娘又要唉声叹气了。

      姜云轻车熟路地转移话题,没有丝毫违和感,“周全也有周全的好处,我可是二婚,可不得周全些,也不知道卫猎户打算什么时候来议亲。”

      再等几天不来的话,他就要上门了。

      姜云一点都不怕丢脸,也不怕被骂被说,更不怕死,主打的就是一个随遇而安,不过他不愿自己身边人因为自己被骂被说。

      就像为了小虎儿他可以不顾一切地闹和离,也会为了父母在村里不被议论上门找卫猎户。

      ——卫猎户的条件确实可以,他不想再费精力找别的汉子了。

      完全没看出自家孩子心头的算计 ,也没听出孩子话题的转移,姜云娘顺着云哥儿的思路,也跟着唠嗑起来。

      “这就不清楚了,应该也快了吧,那孩子的眼神可不像是假装的,应该不会不来,”说着,姜云娘狐疑地看向姜云,“你老实跟娘说,你和卫猎户真的不认识?”

      姜云哭笑不得,“阿娘,我上哪认识卫猎户啊?您忘了,我十三岁就去李家了。”

      这倒是。

      姜云娘想到那挨千刀的李家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李家连着那负心汉李冉都碎尸万段!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姜云娘赶忙想别的事缓解心情。

      “你再仔细想想,去李家之前呢?这卫衡来得奇怪得很,娘这段时间也在帮着打听,我听他三婶跟我说,这孩子自己说的,当年跟着父亲进山里打猎,遇上猛兽掉到一小山沟里受了伤,还是你帮忙给草药敷捡回来的一条命,就这么对你死心塌地了。”

      “我听完也没怎么怀疑,你在家时也爱进山里捡山货挖止血药去卖赚些私房钱,还想着这也算是缘分了,云哥儿你再好好想想呢?”

      她家云哥儿的脑子好使,说不定还能记住呢?

      姜云更无奈了:“阿娘,我那时候才十一二岁,能帮上什么忙?再说了,当时你们还在和李家议亲,我怎么不懂事也是要避着些的,那卫猎户当年该是没满十岁吧?要是救了我肯定记得一清二楚,我就给了……”

      姜云说到这声音一顿,表情不是很好。

      他十二岁那年,确实救过人,也不能算救,只是将自己采的草药全给了出去,还教那个人辨认止血草药,帮忙问草药郎中解毒的草药都长什么样,送了好几天的食物,可算是费心费力照顾了一段时间。

      这也是姜云唯一有些亏心的事,不过想着他当初可没议亲不算李家人,也就半点都不亏心了。

      可是,这个人的身份他记得一清二楚,哪是什么跟父亲进山打猎的卫猎户,明明是暗中运粮草回边关打仗的卫小将军!

      他卫二是怎么知道的?

      姜云心扑通扑通地跳,努力想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是不是真的有村里人跟来了但他和小将军不知道。

      可时间太久远了,这七八年过去,姜云怎么能记得清楚?

      越是不清楚,姜云越是多心,难不成卫猎户传出这个消息是为了威胁他?他到底还知道什么?还是歪打正着瞎编的?

      想到之前卫猎户脱口而出的京城那位大师,姜云直接排除了瞎编的这个可能,满心的热写都凉了下来。

      不,不对,小将军都已经死了,还是战死沙场,这种时候再找他姜云又能如何?追责当年的事?

      不会的,他就是个小人物,再多的阴谋诡计也算不到他身上,应该有别的原因。

      姜云压下心头那丝焦虑,尽可能冷静地掩饰刚刚的失态,“阿娘,我记起来了,是救了人,不过就是随手扔了把草,他不提我也都快忘了。”

      姜云娘也虚虚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怎么会有什么都不图的人,这下娘也能放心些了。”

      她放心了,姜云更不放心了。

      怎么想卫猎户身份和目的都十分存疑,姜云怎么也不相信对方,他甚至没跟对方见过面!

      紧张地捏了捏手指,姜云还是没忍住,站了起来,“娘我先送小虎儿去里屋睡会儿,您帮我看着点,我出去一趟。”

      姜云娘一愣,下意识也跟着站了起来,“你这孩子,才出月子就又开始不爱惜自己身体了?是有什么事要做吗?不着急咱就等你爹回来了让他去做。”

      姜云哪还等得住!

      他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我得出去走走。”

      他不探查个一清二楚,心底就是不安心!

      姜云将孩子小心放下,不等他跟姜云娘再说些什么呢,他父亲就从外面回来了。

      “云娘,卫小子过来了,云哥儿怎么样了?”

      姜云脚步一顿,这就过来了?

      ——

      卫珩还嫌自己来晚了。

      数着时间过的这段日子里,卫珩也不能算是无所事事,除了没去打猎,他将身上剩下的几两银钱带着,又跑了几趟四方镇,看看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活儿,顺道打听些消息。

      卫小将军排兵布阵一环扣一环,甚少出错,在生活中也是一样。

      前段时间在村里说了云哥儿旺夫命,现在就得想办法圆回来。

      卫珩就想早点将功名考了,哪怕是个秀才,也是旺夫文曲星命的,反正秀才不算难考。

      ——小将军第一次如此真情实感地感谢逼着他背四书五经去讨媳妇欢心的爹。

      那就得打听最近考试时间了,包括联保等事宜,免得他错过了这一次考试,又得等一两年。

      四方镇虽然小,去读书的倒不少,可能跟新帝想不拘一格降人才有干系吧,反正随便打听下就得到了他想要的。

      据说,这边的县试府试院试本该在二四六月分别举行,只是因为卫将军二月战死,边关周围的几个州知州悲痛不已,一齐上书朝廷想为卫将军祈福后,将考试往后推了。

      现在县试府试挪到了五月一起考,院试则挪到了今年八月,若是有一口气想往上考的学子也无需担忧,新帝也很哀痛,今年的科考取消了,有足够时间给学子们复习的。

      卫珩想到新帝当皇子时对自己鼻子不是眼的样子,哀痛没想出来,利用倒是猜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让他用这种耍无赖的办法了。

      也算好事,杀匈奴的好报再次回馈了!

      现在三月中旬,离五月还有一个多月,具体时间到时候会在四方镇张贴,他只需要在这段时间找到联保的兄弟和一位廪生就行,时间还算是充裕的。

      等把消息都打探得差不多,也知晓了镇上的廪生都有谁,做到心中有数后,卫珩揣着赚回来的十来两银子又回村里去了。

      嫁妆赚够了,也该议亲了!

      小将军忐忑不已地在捯饬自己,屁颠屁颠上了门。

      姜云没出月子前,人看不到声儿也不怎么能听着,他也不打怵,飘了甚至敢和岳父大人称兄道弟。

      但现在姜云出月子了,他敲响院门,甚至有可能是姜云亲自给他开的门。

      卫小将军忐忑了,游移了,不坚定了,站在门外跟门神一样来回晃悠,就是不敢敲响这扇门,思绪杂乱得周围有人来了都不知道。

      直到被他岳父拍了拍肩膀,带着莫名其妙的表情拍的。

      姜大哪能猜到是因为忐忑啊,这都快成卫珩家了,只以为人是掉东西了,还好心地问上一句呢。

      卫珩被问得窘迫,他摸摸鼻子,应下了这个猜测,然后被姜大随性地带进了家门。

      这段时间姜大夫妇已经对卫珩的存在熟悉得不行了,倒是两个当事人心怀鬼胎一个比一个来得忐忑不安。

      夫妻俩对视一眼,又是无语又是好笑,最终,姜云娘扯着姜大,说自己先去做个早饭,今天吃顿好的,让他们两个小的先交流下感情,有什么正事吃完饭再说。

      说完,就将里屋打开个缝,注意听着孩子的动静,自己拉着姜大去灶台做饭了。

      “这个点做啥饭……”姜大小声嘀咕,被云娘凶了回去。

      “让你做你做就是,烧火!”

      姜大默不作声地帮忙烧,不再多问了。

      虽然都是在院子里,但农家院子都做得大,他们一个坐在右边里屋屋檐下,一个在左边灶台做饭,不是吵架的话一般也听不见动静。

      卫珩那耳朵另算。

      于是也称得上是就两人的谈话了,就是两个年轻的小辈似乎辜负了父母的苦心,半天都没冒出一句话,看得时不时关注这边的姜云娘焦心不已。

      卫珩哪还想着说话,他看着姜云那张熟悉的眉眼,这月子坐下来反倒觉得姜云瘦了,被捂得更加白净,本来灵动的眼睛也沉稳下来,好像眨眼不见,人就长大了。

      卫珩根本不敢想云哥儿受了多少委屈。

      就该直接将云哥儿抢到将军府的!

      不过想到自己战死了,卫珩又觉得不该如此,总不能让云哥儿守一辈子的寡,得高高兴兴的才好。

      这想东想西的,心底倒是慢慢放松下来,也敢说上那么两句了。

      他轻轻蜷了下手指指节,还是没敢看云哥儿,声音发紧,“云,云哥儿,我叫卫珩,其实我……”

      心悦你,一晃就过了八年。

      卫珩在心底默念着,带着一点小私心,替小将军说出了那段无疾而终的念想代表着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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