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时光语

13、猎户日常（13）

　　从牛车上下来后，姜云抱着孩子走了一段路，就被卫珩接过，他背着空背篓走在前面，卫珩不远不近地缀着。

　　卫珩不是第一次上镇上，也没多少的好奇心，除了时不时看一眼怀中的小家伙，基本就是在盯着姜云的背影看，一点都不避讳。

　　姜云甚至能感受到那宛若实质的目光，不自觉地有些脊背发凉，耳朵发热起来。

　　他随意瞥见一家成衣店，干脆直接闷头走了进去，想着有人在，卫珩应该会收敛些。

　　卫珩确实收敛了些，不是因为有人在而是又碰上了熟人。

　　——那个自称靠脸入赘，给夫郎看店连衣杆都不知道在哪的，迂腐书生。

　　卫珩有些诧异这个缘分，“这也是你夫郎的店？”

　　书生看向卫珩，也有些惊讶，他赶忙作了个揖，带着歉意，“是，在下和阁下倒是有缘。”

　　姜云好奇地看了眼卫珩，“你们认识？”

　　同时出声的还有柜桌前一个坐着的大肚哥儿，“你同窗？”

　　姜云这才注意到这个存在感很低的哥儿。

　　也不能说存在感低，只是对方坐在柜桌里，加上那书生站得笔直如松竹，第一眼的注意力都在书生身上，不注意很难看到对方。

　　现在看见了，姜云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他在京中也见过不少贵女和贵哥儿，有的身影绰约，有的气质绝美，各有各的风采，可这个小镇上的哥儿，气质竟然不输京中美人。

　　他五官不算精致，但组合在一块，却仿若青竹般淡然，眉下的双眼清澈灵动，说话时又带着灵气，很难得的气质美人。

　　“咳咳，”卫珩酸溜溜地咳嗽几声，姜云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看人家怀着孕的哥儿看呆了，不由得有些红脸。

　　那书生显然也是醋了，不动声色地挡了挡自家夫郎的视线，跟夫郎轻声解释，“不是同窗，上次他来我们家买衣服，我头次看店，没找着衣杆在哪，就想教他读书弥补一二，但他似乎有些嫌弃，没搭理我。”

　　他夫郎默了默，还是没当着外人的面下他面子，转而看向卫珩和姜云，“我夫君平时忙着读书，对家中的铺子不太熟悉，两位想要逛什么？”

　　姜云耳朵好使，自然听见了这书生又委屈又撒娇的声音，还有些好奇，不过正事要紧，他知道这里是大肚子的哥儿做主后，也很自然地跟对方攀谈起来。

　　卫珩抱着孩子没什么事，看姜云和这个老板越说越投趣，甚至老板挺着肚子要去给他找衣服了，又酸又没有立场阻止。

　　只能暗搓搓地安慰自己，都是哥儿，都是闺中密友，没关系，他还是唯一的。

　　卫珩想着，下意识想看看这个老板家的赘婿什么表现，只见对方在老板看过来时，一副我见犹怜垂头丧气的样子，等人转过身去了，又恢复到冷淡如竹的风姿，那变化，简直将卫珩这个大老粗都看懵了。

　　他试探和对方搭话，“原来你会说人话啊？”

　　书生哽了哽，“兄台何必……”

　　“你和你夫郎说得不是挺好？怎么跟我说话就文绉绉的？”卫珩不习惯地搓搓手臂，“我就一猎户，听不懂文话。”

　　书生无言以对，不知想到了什么，懒得和卫珩叽歪了。

　　“你想问什么？”他语气清冷，显然和刚刚装模作样的不是一个人。

　　卫珩确实有想问的，“你……跟你夫郎相处的时候，怎么……”

　　他想说这么奇奇怪怪的，又觉得这么说不太好，于是只能欲言又止，等书生自己填自己想听的。

　　书生略微挑眉，语气了然，“这叫撒娇啊，也是，阁下和夫郎还没成亲，自是没法体会这撒娇的趣味的。”

　　卫珩不以为然，“不能我夫郎跟我撒娇？那才叫趣味。”

　　书生哦了一声，“你夫郎喜欢你？不见得吧？”

　　卫珩:“……”

　　书生哼笑一声，拨弄了下折扇，看自家夫郎还没回来，自信满满地回头传授经验，“这撒娇的学问大着呢，想当初，季某就是靠装可怜这一招，拼过了其他的文人，入了夫郎家的大门，又靠着撒娇服软，成功拐上夫郎的床……”

　　“面子啊，才是最不重要的东西。”说到自己擅长的地方，书生像是入了考场一样，挥斥方遒，说得头头是道。

　　小将军信了，他不得不信，这书生的夫郎对书生确实有情！

　　小将军犹犹豫豫地，又偷看了远处说着布料衣饰的两个哥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凑了上去，“交个朋友？”

　　书生:“……”

　　他也就是吹一吹……

　　等姜云拿着现成的喜服和老板一起走回来时，两个赘婿都一脸淡定的样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老板门清，没多说什么，反而对姜云道，“云哥儿你不是想找人做媒吗？若是不介意，我可以推荐我找的媒人给你，她是镇上愿意说入赘媒的媒人之一，风评还不错，当时给我介绍的都是品行不错的落魄书生，没有耍什么小伎俩。”

　　姜云双眼一亮，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接下了这个好意，“多谢清哥儿！”

　　老板笑眯眯地跟他说了地址，姜云背着喜服离开，身后跟着神思不属的卫珩。

　　卫珩隐约还能听见老板和他夫君的窃窃私语。

　　“和人家说什么了？一副做坏事的样子？”

　　“清清又冤枉我，我能有什么坏心思？我还想着给你挣个状元夫人回来呢。”

　　卫珩心想，好像对方真没骗他，撒娇的赘婿有饭吃。

　　卫珩余光看着心心念念的小哥儿，心头蠢蠢欲动。

　　姜云可不知道卫珩学了什么吓他一跳的东西，他出来一趟就遇上了一家很中意的成衣店，给他们成亲的喜服准备好了！

　　若是运气好，老板推荐的媒人合适，那他们成亲也能提上日程了。

　　随后，姜云和卫珩一起去拜访了清哥儿推荐的那个媒人。

　　对方没说错，确实是个风评不错的媒人，哪怕姜云和卫珩一起来的，对方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就答应做媒，而是细细地问过两人的家庭情况，意愿，还表示可能会去打听打听，姜云更加放心了，跟着说了家里的地址，不管成不成，还先给了定金 ，希望媒人能动作快一点。

　　媒人知道，像这样着急的人家，要是没有定金在，大多都是不放心的，她也不推脱，直接收下了，并表示这两天就会去走一趟，若是没问题，就直接做媒。

　　解决完这一桩事，来镇上的事情就去了大半。

　　姜云也想买些礼，明天去卫三叔家正式拜访一趟，也算是帮着卫珩缓和两家的关系。

　　他看向卫珩，问道，“这一路多亏卫猎户陪着了，卫猎户可要买什么吗？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帮忙。”

　　“不嫌弃！”卫珩第一时间应下来，又有些苦恼道，“主要是给三叔家送些礼，云哥儿，你说送什么礼好？”

　　“这乡里乡亲的交往讲究你来我往，若是给的礼厚了，怕是以后也处不长久，不如就先给瓜子饴糖，肉什么的？”姜云询问道。

　　姜云主要是想着前段时间卫珩也才送了鸡，这要是继续给太厚的礼，怕是人家会误会卫珩是来断绝关系的。

　　就算不是，这心思定然会改变，心好的会惶恐，担心自己以后没法回礼，心不好的，可能慢慢的觉得理所应当，日后送少了，还容易引发怨怼。

　　卫珩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听姜云说，也就应了下来，他掏银子，姜云帮着买，然后将东西放到他的背篓里。

　　等即将回村的时候，姜云蓦然发现，自己的背篓只装了两件很是轻便的喜服，其他什么糖啊，盐啊，肉啊……全都满满当当挤在卫珩背的背篓中。

　　哦，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被喂了几顿后，还在卫珩怀里睡着了。

　　姜云脸上的薄红一路蔓延到了脖子上，只能庆幸卫珩现在走在前面看不见，不然他真要好几天都躲着卫珩走了。

　　越是慌乱，姜云就越会乱看，想分散注意力，很快，他看见了一家少有人来往的书斋，停下了脚步。

　　姜云想起来自己上镇上的另一个目的，买书。

　　因为之前卫珩吹说入赘自己家有福气，有文曲星命，加上卫珩识字，姜云就动了买科考的书回去让卫珩试试的心思。

　　他一生要强，若非哥儿不能科考，他自己都想上场的，李冉读书的时候他也围观过，知道不容易，但也不算特别难。

　　再说了，李冉那狗东西都能考上，比他优秀百倍的卫珩为何不行？他也不要求多，实在不愿，那考个秀才就行。

　　尤其今天卫珩怼姜婶的话语，让姜云更是下定了决心，如果说原本还抱着商量一下的想法，现在就是不论撒娇还是哄劝，都要供卫珩考上秀才了。

　　他迟疑片刻，伸手拉了拉卫珩的衣袖。

　　卫珩第一时间停住，转身看向姜云，问道，“可有什么忘了买的？”

　　姜云又犹豫起来。

　　卫珩很有耐心地凑近，等着姜云说，或许是他的态度给了姜云鼓励，姜云轻声道，“来时阿衡和姜婶说，以后可是要高中的……”

　　卫珩张嘴，刚打算说自己说大话怼姜婶确实不对，准备道个歉呢，姜云又话赶话地说，“既然话已经说了，我也还有些家底，阿衡要是不介意，咱们先买些书，回去读一读，复习一下吧？”

　　姜云也不确定卫珩的水平，卫珩能识字，读过书都是卫珩自己说的，顶多是看卫珩周身的气质，猜的，做不得真。

　　他深怕自己用词不当，戳到卫珩伤心事，只能尽可能委婉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卫珩沉默几秒，在姜云忐忑的目光下，沉吟，“云哥儿要供我读书？不怕我愚笨？”

　　姜云摇摇头，还是认真回答，“不瞒你，我想供你读书，一是咽不下那口气，二也是不想让村里人看了笑话，我目的不纯。但我也清楚，读书是你做决定，我不能为了这口气逼你，以后日子是咱俩过的……”

　　咱俩过的……

　　“读！”卫珩二话不说，略带激动地抓住了姜云的手，语气也稍稍急促，“云哥儿，你信我，纵然拿不到状元，我也定让你当官夫人，气死李冉那个混球龟孙！”

　　姜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