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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谢凝晖 ...

  •   “将军回府!”门外似闷雷炸开,灵堂里谢夫人在马嬷嬷的搀扶下站起,一边吩咐了人去唤谢凝暖来,一边紧着步子往府门口去。

      一个青年,身披银铠,腰佩长剑,足蹬马靴,背后是两片红色的短披风,自披风中央伸出一把重弓的半边弧,头戴红缨盔,露出一张蜜色的棱角分明的脸,眉峰凛冽,似墨画的剑,直直扫入鬓角,双目狭长,似含烽火流星,薄唇紧抿,不带血色。他座下的黑马,自巷口飞奔而来,在谢府门前被主人紧紧拉住了缰绳,便立刻止了步子,两只前蹄高高抬起,一声长嘶。未等马蹄落地,那青年便翻身下了马,落地时将缰绳往后一甩,丢入随后而来的兵士手中,而他,眉眼不转,疾步望府中去了。

      “儿子不孝,来迟了。”见着迎上来的谢夫人,谢凝晖直直跪下,端端正正一个军礼。

      “回来就好,快去给你祖母上柱香。”谢夫人在奴仆的搀扶下伸手去扶谢凝晖,一股北疆的风尘气便涌上来。那是茫茫的大漠,是浑圆的落日,那是声声号角,是隆隆战鼓,那是百战不还的将士,是镇守北疆的儿郎。不同于京城的笙歌曼舞、丝竹管弦,谢凝晖的身上,只有将军的血气凛然。恍惚间,谢夫人似乎回到了自己豆蔻年华的日子,坐在高高的茶楼上,透过珠帘,看街上走过的少年将军,感受着不同于京城世家子弟的勇武和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她这一生,困居四角的天空,却听丈夫说过太多北疆的风景,只是这一切都是过去了。

      “孙儿来迟了。”谢凝晖起了身,几步进了灵堂,不顾铠甲在身的不便,直挺挺双膝跪下,深深叩首。听着宝剑与银铠摩挲地面的声音,谢凝夕微微抬了头,看着自己这个极少在家的长兄的背影。这个少年,在和自己一般大时,便离开了谢府,去往遥远的北疆,从一个普通士兵开始,要挑起谢家满门的荣耀。十六岁,有守城奇功,封了先锋,十八岁,大破北蛮,封三品镇北将军,一晃五年,他竟是再没回过家。连二十岁的加冠礼,他都以北疆事繁为由不曾回来。谢凝晖起身,接过丫鬟递上的香,恭恭敬敬地三鞠躬,插在了棺前的香炉内。

      “兄长。”谢凝夕和一旁的谢凝曜跪在蒲团上,冲着谢凝晖弯腰致礼。

      “辛苦二弟了。”谢凝晖冲谢凝曜点点头,又看向谢凝夕,“这是?二妹妹?”

      “谢氏三女凝夕见过兄长。”谢凝夕心头微凉,还是回道,“二姐姐身子弱,不宜久跪,回房休息了,现下应是快来了。”

      “你太瘦弱了些,身子若是吃不消,大可回去休息。”谢凝晖皱皱眉,这个三妹妹,是父亲唯一的庶女,似乎很少出自己的院子,自己幼时便不常见到她,后来偶尔回府,也只听人说她日子过得艰辛,却不想是这般,十三岁的姑娘,还是十岁不到的模样,瘦小得让人心疼。

      “谢兄长关心,凝夕很好。祖母仙去,却还记挂着凝夕,凝夕食难下咽,寝难安席,只想在灵前尽孝,望兄长成全。”谢凝夕的声音没有什么波澜,就这么轻轻地回答。

      “你这几日每日两个时辰都不曾睡到,天不亮便来灵前守着,夜深了还不肯回去,听闻送去你院子的饭菜总是没动几口,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如此糟蹋身子,劝你也不听。”谢凝曜看着谢凝夕纤细的身子,还有那几近苍白的脸色,到底没忍住,开口说。

      “回去休息,让人请个郎中。”谢凝晖闻言,才察觉到谢凝夕脸色苍白的过分,心下感叹她孝心淳厚,又难免怜惜她自幼丧母、无依无靠,到底是自家妹妹,他不好坐视不理。

      “是。”谢凝夕低落地应了,挣扎着要起身,却感觉浑身无力,尽是虚汗阵阵流。宋嬷嬷忙上来扶,刚搭住谢凝夕的手,便感觉小姑娘的身子松了,就这么倒在了她身上。

      “小姐!”宋嬷嬷低低惊呼出声,“快请郎中。”下人们有些躁动,却是无人动作。

      “这是怎么了?闹哄哄的,像什么样子。灵前喧哗,小心我让母亲把你们都发卖了出去!”谢凝暖进来了,虽是一身素净,却还是戴了几只颜色浅淡的珠钗,脸上盖了些薄粉,却盖不住她红润的脸色。

      “二妹妹好生威风。”谢凝晖锁着眉头,略低头盯着谢凝暖和她身后跟进来的谢夫人,“真是好教养。”

      “还不去请郎中,没看三小姐昏了吗!”谢凝曜早知谢凝夕在府中艰难,却不知到了这般,连请个郎中都无人动作。

      “府中规矩散了,还请母亲好好整治。”谢凝晖对着谢夫人说道,“我谢府的小姐,便是没了生父生母,也还有当家的主母,岂能被下人欺负。”

      “晖儿说的是,今日灵堂里的,全罚三个月的月钱,日后再有不敬主家的,直接发卖了。”谢夫人攥了攥手里的帕子,暗骂谢凝暖莽撞。

      看看谢凝暖,又看看倒在宋嬷嬷怀里的谢凝夕,谢凝晖心想:难怪祖母临死还记挂着这个三妹妹,父亲早亡,三妹妹在府里的日子竟是艰难,母亲这般行事,着实是苛待庶女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妹妹,他也实在不好多指责暖儿什么,只是这规矩,她倒不如三妹妹一个庶女,未免让人寒心。

      回到留院,宋嬷嬷端着药汤,一口口地喂给才醒的谢凝夕:“小姐是故意的?若是大少爷作主,小姐确实可以不必去乡下庄子里了。只是,也不能这般作践自个儿的身子。”

      “是,也不是。”谢凝夕垂着眼睑,声音轻如柳絮,“乡下庄子我是一定要去的,只是这去,要去的风风光光,不能是丧家犬一般夹着尾巴去乡下逃难。夫人不喜我,我能靠一靠的便只能是长兄。长兄长于北疆,对谢府上下都不甚亲近,处事最是公正,才好给我主持公道而不落人口实。”

      “二少爷待小姐亲厚,小姐何不?”宋嬷嬷喂完了药,却连一块像样的饴糖都没有,只能放了小碗,转身拿帕子擦眼角。

      “二哥是庶子,这些年不成器,只是倚着夫人喜欢。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真就如此,都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掺和进去。何况,二哥生母尚在,总归免不了被夫人牵制,不像我,孑然一身,无所顾忌。”谢凝夕心里明镜一般,这些年,她虽软弱,却没有荒废了留院里满架的书,相比于诗词歌赋,她倒是更喜欢那些纵横捭阖、权衡谋略的书。既然选择放弃软弱,这些东西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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