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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墓室主人 ...

  •   ——你想杀人否?

      阴森诡异的地宫,忽然出现的鬼魅人影,一句杀气腾腾的话。

      云乘月沉默着,发现自己心跳虽然快,但还在可控范围内。

      她已经经历了突然穿越到玄幻世界、醒来一身伤、被人贩子捉住、差点被大石头砸死……那再加一样,遇见大墓主人诈尸,似乎也不足为奇。

      习惯真是可怕的力量。

      况且……

      她小心地抽了抽鼻尖,没敢太明显。好香啊……

      云乘月没动,选择坦然回答问题:“我是想杀一些人,但暂时做不到。”

      男人盯着她,微弯的唇角落下来。他眉头略低、眼帘略垂,眼神迷离又阴郁;当他目光流动时,仿佛漆黑的迷雾一点点结冰。

      “你,想杀谁?”

      云乘月一边听着自己的心跳,一边抬手指着镜面:“滥杀无辜者。”

      他注视她片刻,颔首。

      “好。”

      他又一次弯起唇角。

      他抬起左手、指向镜面;水波纹无声出现。

      那群商匪也再次映照在镜中。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内城。而在这不长的时间里,被他们用来探路的“货物”又少了两人;只剩五个人了。

      墓主人的指尖点上镜面。刹那,镜中的街道接刮起一阵狂风!

      狂风过去,那群人前方赫然出现了一座青铜兽首人型灯。

      青铜人灯……?

      云乘月立刻四下一看,果然见殿内立灯少了一座。

      还真是有机关的东西。她若有所思,觉得可以更信任自己的直觉。

      她只不过一转头的功夫,镜中就传出一阵惊惶的喊叫。

      云乘月立即看回镜面。

      内城街道上,原本死气沉沉的青铜人灯忽然活了过来。它本来跪倒在地,现在忽而站起,一把抽出腰间长刀,猛地指向满脸扭曲的商匪。

      ——杀!
      它大喝一声。

      当它开口的同时,一枚巨大的篆体“杀”字也在瞬间成型。

      隔着镜面,都能感到震天的杀伐之气汹涌而出。

      青铜人以一种和体型毫不相符的迅猛速度,握着长刀往前砍去!

      商匪们纷纷举起刀兵、全力写出自己的书文,但——杯水车薪。
      不过几阵凄厉惨呼,镜中已是血雾翻腾。

      真的杀了……

      云乘月凝视着这一幕,不让自己错开一丝一毫。血肉翻飞的场景让她犯恶心,但她命令自己盯着,不准移开目光。这是她想做的事,这些人是间接因她而死,所以她不能逃避。

      如果她认为这是正确的选择,就绝不能逃避。她必须直面自己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忽然,她注意到,商匪们的血肉刚一落地,就缓缓沉入了地面阴影。

      而相应地,云乘月身边的男人“咕嘟”一声,似乎咽下了什么东西。

      一次,又一次。
      每死去一名商匪,他的喉咙里就发出细微吞咽声。

      终于,商匪们被杀了个精光;还剩五名侥幸存活的人,都是被当成货物贩卖的探路者。他们刚刚才从“囚”字的控制下醒来,又被面前的一幕吓得几近晕倒。

      云乘月紧盯着镜子,指尖掐进掌心。

      还会继续杀吗?她心中浮出这个疑问。

      镜中的青铜人抬起沾满血肉的长刀,却是转了个身,直面了云乘月的目光。

      而后,它转向墓主,缓慢地、恭敬地拜了三拜。

      青铜人灯重新跪倒,双手高举又定格,恢复成毫无生气的立灯。

      没有再杀。

      那五个人没有死。虽然晕过去了,但是没死。

      云乘月才出了一口气。因为放松,她不觉又没忍住,耸动了一下鼻尖。

      “此处,并无血腥气。”男人忽然开口,“无需多虑。”

      他仿佛很久很久没说过话,语言有些生涩,却并不减损分毫漠然和高高在上。

      云乘月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原来他以为自己在嗅血腥气。

      其实不是。

      不过她没解释,正好顺势问出自己的猜测:“你吞了他们的血肉?”

      男人瞥她一眼,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变态式的欢快,也没有恶徒的凶悍。他只是很平静也很平常地颔首。

      “剔除杂质后,所谓‘人体’不过是一团灵液。”

      那就是没直接吃,而是加工后再吃。

      “噢……”

      云乘月若有所思。她想起以前去菜市场,去买现场点杀的鸡鸭。正常的食物链是自然法则,想来……死了的人,食谱变一变,也很合理。

      她比自己想象的更镇定。

      这人虽诡异神秘,但既然可以交流,也许就有谈判的余地。

      “你吃饱了吗?”云乘月看看镜中那迷茫惊恐的五人,斟酌了一下措辞,“剩下的人,能不吃吗?”

      “他们?”男人微一拧眉,似有嫌恶,“灵力微薄、不修书文,便是罪大恶极之徒,也只需按律斩杀。若按律无辜,放还便是。”

      云乘月:……
      意思是不好吃吗……?

      他望向她,忽然又弯起唇角:“相较之下,食你,更佳。”

      云乘月:……

      她就很好吃?
      这是威胁?

      “但是,我灵力也很微薄,又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为了不被吃,她认真反驳,“哪条律法规定,我这种人该死?”

      “哦?”

      男人眼眸微睐;这一刹那,他原就浓黑的眼瞳变得更浓,如幽深的黑雾遮天蔽日。

      他忽然抬手,冰冷毫无温度的食指,轻轻点在云乘月眉心。

      “你——不怕?”

      云乘月没有躲避他的动作,只是抬起眼:“怕什么?”

      “杀人。死。”

      男人手指移动,来到她眼角。像一滴冰冷的露珠缓缓流动。

      “或者——朕。”

      云乘月看了看他修长的手,鼻尖轻轻抽动了一下,喉咙还滚了滚。

      因为忍耐,她皱起了眉,神情显出几分凝重:“杀人是我要杀,与你何关?既然是我要杀,我又为何要怕?至于对你……是,我的确有些害怕你伤害我。”

      “不过,话说回来,”她话锋一转,“如果我说害怕,你就能放了我,那我愿意害怕;如果我说什么都不怕,你就放了我,那我就不怕。”

      这话细究起来有些奸猾无赖,但她神情、语气都坦坦荡荡,一点不觉得自己为了活命而心口不一是件丢脸的事。

      “哦……?如此。”

      男人拂在她面上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望了她片刻,收回手,负手而立,重又望向镜中。

      镜中的内城街道上,再次兴起一阵风。风托着吓得那呆呆的五人往上而去,倏忽消失不见。

      云乘月望着这一幕,想起墓主人刚刚说的话,不确定地问:“你……放他们回地面了?”

      男人颔首:“擅闯帝陵,本是死罪,念其被胁迫,可赦。”

      她懂了,就是放了。
      她一下子有点高兴:能活一个算一个,挺好的。

      云乘月迟疑片刻,试着得寸进尺:“那你能不能把他们送到离城镇近一点的地方?如果是深山老林,或者土匪山寨,那也很危险。”

      “……你还有空关心别人?”男人微侧着目光,眼里迷雾翻涌。

      正当云乘月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淡淡道:“可。”

      是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他应该不会撒谎吧……她直觉可以相信这个答案。云乘月只觉挂心的事少了一桩,这才有心思更多地打量他。

      这位墓主人身穿纯黑连身大袖袍,腰带赤红,闪烁着金玉般的色泽;光是布料上的精细同色暗纹,就是富贵十足。

      而与这袭庄严的礼服形成对比,他乌黑的长发毫无约束,随意披散而下。

      披头散发,不合礼法。对照云乘月原先世界的历史,这是阶下囚、落魄者的特征之一,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印玺陪葬,衣着华丽,自称“朕”……还真是皇帝?那座青铜悬棺里葬的是某位皇帝?

      云乘月略侧过身,向上方看了一眼。果然,青铜悬棺的棺盖已经被移开一半;从她的角度仰望,那棺盖上有密密麻麻无数孔洞,连成几个看不清的字符。

      像是用手指一个个戳出来的。

      她不由想起了刚才不绝的“笃笃”声,不禁一瞥男人的手指。

      他的手就像他的人一样好看:是惨白的,却无损于其修长优美,以至于那分惨白也像玉一样光洁无瑕,令人不安却又禁不住被吸引。

      更重要的是——他手上没有任何伤口。

      青铜悬棺应该很硬吧……如果真是用手戳出来的,那他的手得多硬。

      现在她该怎么办?一言不发直接跑?不行,他们距离太近,四周也没有出口,贸然行动可能反而激起对方凶性。

      云乘月想得专注,无意放松了理智的防备,又动了动鼻尖。
      啊……真的好、好……不行,不可以,要忍耐。

      “我刚刚又回忆了一番,”她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很是郑重地看着墓主人,“我叫云乘月,今年十七,过去大部分时间不出门,没有任何违背律法的行为;在家里时,也没有一次打骂下人。你如果不信,可以去浣花城里查一查。”

      “哦?”

      男人神色不动:“你在求我,放过你?”

      “不是求,是讲道理。”

      云乘月镇定道:“你看,我也是被胁迫进来的可怜人,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你既然放过了刚才那五人,就也该放过我,这叫‘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是不是?”

      “嗯……有理。”

      男人沉吟一会儿,竟真的表示赞同。

      可旋即,他神色一冷:“但是——不行。”

      当他神情沉下,整座地宫里的空气都像冷了几分,连那些稳定而苍白的光亮也颤抖起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天子死后发怒,看来也会令四周震颤。

      云乘月绷紧身体,然后沮丧地放松下来。她叹了口气,好吧,她努力过了。

      仔细想想,这位墓主人刚才嫌弃那些人灵力微薄,可云乘月自己知道,她是吸收了不少灵力的。
      他既然“吃”商匪,当然也可以“吃”她。

      在他眼里,她说不定就像一条香喷喷的火腿,皮酥肉嫩、肥瘦相宜……这么一形容,连她自己都想吃自己了。

      云乘月抽抽鼻子,觉得自己很理解这种迫切的食欲。

      她往旁边挪了几步,坐在台阶上,脊背挺直,才说:“那你吃吧。”

      豁达一点地想,反正这身体也死过一回。云二小姐死得,她也死得;世间所有人都有生有死,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墓主人却半晌没动静。她偏头看去,正迎上他的目光。说不好那双眼睛里含着什么情绪,因为它们实在太冷而深。

      但这无疑是一双漂亮的眼睛,锐意分明,睫毛浓密得近乎纤秀,唯独两粒眼珠亮着一种渗人的冷光,令人联想起无尽的死亡。

      被好看的人吃……应该也不是非常亏吧,云乘月安慰自己。人在改变不了处境的时候,就应该往好处想,这样即便死也能愉快地死。

      “你不开动吗?”云乘月问。

      墓主人挑起眉毛:“你不跑?”

      云乘月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又站起来:“你说得对,就算打不过你,我还是应该全力反抗,这叫生命的尊严。”

      她摸摸身上,没找到武器,周围也没有趁手的东西,只能后退半步,摆出自由搏击的姿势。

      “来吧。”云乘月严肃地说,又多提醒一句,“等一会儿你开动的时候,既然吃都吃了,就吃得干净一些,不要浪费。”

      男人:……

      他冰冷渗人的目光也在她身上流动。

      “哦……你想得,还很周全。”

      他似笑非笑地说完这句话,又忽地靠近过来,略弯下腰,将一张俊丽无可挑剔却惨白得可怕的脸,严严实实贴在了云乘月颊边。

      他的皮肤冰冷刺骨,像冷到极点的雾;无数细小的寒冷,一根根地往她骨头里钻。

      云乘月一个激灵。

      好、好近……!
      她睁大了眼,呼吸略微急促起来。

      不可以,要离远一点,不然她、她会……!

      男人却牢牢抓着她,不让她远离。
      他偏过头,目光聚焦在镜面,唇角一点点扬起,最终扩大为一个笑容。

      这与之前不同,居然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笑容。当他像这样笑起来时,面上萦绕的鬼气竟倏然消散,连带眼里的黑雾也轻盈不少,令他显出一种阔朗清正的气质。

      ——虽然只有一瞬。

      “朕,不吃你。”

      他在她身侧,没有一丁点呼吸,声音低沉又空灵。

      “如此胆色,可堪为后。”他说,“云乘月,朕许你后位。”

      ……你自己都被埋在陵墓里了还想什么皇后呢?所谓后位,别是在那具青铜悬棺旁边添口棺材吧。

      云乘月有无数质疑想说。

      问题是,她现在有点头晕目眩,说不大出来。

      仅剩的一丝理智在苦苦支撑,但也快要到了极限。

      一个有点荒唐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云乘月眼睛微微一亮。难道,莫非,可以……

      “当你的皇后……要做什么,又有什么好处?”她试探道。

      男人正贴着她的脸颊,镜子里的动作很亲密,但他的神态幽冷遥远,仿佛一团看不清的、触不到的迷雾。

      “满世珍宝,你自取之;来日河山,有你一半。这样的好处,足否?至于你要做的……”

      他摸了一模她的头发。这个动作没有任何亲昵的气息,反而冰冷凛然,近似铿锵的命令。

      “……助朕铲除奸佞,光复天下。”

      ……听上去好难哦。

      云乘月沉默了一会儿。

      说真的,她现在没什么心情去考虑这个交易条件。
      因为她的忍耐力真的已经达到了极限。
      她忍不下去了。

      够了,她努力过了。

      “当你的皇后……”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问出一句话:“我可以想咬你,就咬你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墓室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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