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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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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2018年1月12日
今天是第三夜。
昏暗的客厅里没有开大灯,只有还开着的电视微弱的光在随着广告的颜色变化而闪烁,映出那个人浅浅的影子,投在花白的墙上。
我站在卧室与客厅交界的地方,也在窗外的植物与窗棂交错落下的影子之间。深吸了一口气,我把身上裹着的毛毯一把扯了下来,缓慢地走过去,绕过沙发,最后站在了他的身前。
他此时已经入睡又或是昏迷,我看着他脸上已经凝固的血迹,变得恍惚。
他就像是昏迷一样睡过去了。
我伸出手,手指放在他人中的上方,指尖能够感受到他湿热而平稳的气息。
而就在这时,他蓦地睁开了眼睛,瞳孔有应激反应的一缩,而后他抬眸。
在看到我的脸后,他原本锐利如刀刃的眼眸在一瞬变得柔和似水,我见他已经醒了,于是就把手收了回来,然后把搭在手臂上的毛毯抻开,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几时回来的?”我压低声音问。
“嗯……一个小时之前?”大概是因为刚从睡梦中惊醒,他声音里的鼻音很重,听起来闷闷的。他撑着沙发坐起身,身上的毛毯随着动作下落,正当我打算伸手去接的时候,他却先眼疾手快地把已经落下一半的毛毯又扯回到自己身上。
“我想你睡了,不想打扰你来着,谁知道还是把你弄醒了。”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一笑。他正和我说着话,无意间瞟见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有他吃剩下的泡面桶没有收拾,他咧了咧嘴,立刻就要起身,而我却摁住了他。
“载郁,”我使劲地摁着他的肩膀,他肩膀骨骼坚硬的线条压软了我的手心。
“要睡的话,就回房间吧。”我说着用余光瞥了一眼桌上的垃圾,“这些我收拾就行了。”
他有些痴痴地望着我,昏暗的夜里,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我听到他的呼吸节拍突然就乱了阵脚,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令他震惊的事情。
啊,我这才想起来。
我似乎有许久没有这样喊过他的名字。
载郁,郑载郁。
意识到这些之后,我本能地别过脸,躲开了他的目光,沉默着弯腰去收拾茶几上的垃圾。
“林映……”
正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的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低,但听起来却不沉重,而是那种会带着些上扬的语调,就像是小钩子一样,会引起所有人倾听的欲望。
听到他喊我之后,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却没有转身去看他,只是背对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沉默了片刻,我听到他轻轻地开口。
“今天,我也很想你。”
他说罢就从沙发上起身,一手拎着自己的外套,一手拎着我给他的毛毯,趿拉着拖鞋,往我们的房间里走。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最后我听到他栽倒在床上时的闷响。
“呼……”
我喘出一口气,转过头看向茶几旁的垃圾桶。
垃圾桶里有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一大团还没用过的卫生纸,尽管载郁拿了那么多的卫生纸去遮掩,可我却还是看到了那一团纸里有暗红的一角露了出来。
我看着那个塑料袋许久,最后又回过头,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桌上的垃圾后,又洗了洗手,之后回到房间。
回到房间里时,我看到载郁已经在他的那半边床上躺好了,一米八四的人此时蜷缩成了一团,把笔直的脊背佝偻起来,看着就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虾。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我知道他不可能睡着了,他睡着时会轻轻地打鼾,刚结婚的时候,我还会笑他,打鼾时的声音像是一只猫。
而现在,房间里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显得聒噪。
我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也走向了床,掀开被子躺下。
载郁像是往常一样侧着身,脸对着我的方向。这倒不是什么浪漫的,类似于“只想看着我的脸入睡”这样的原因,而是因为我抱怨过,他的后背太硬了,如果用后背对着我,有时我会被硌到,感觉很痛。所以结婚一年,他每一天睡觉时都会面对着我,哪怕刚刚吵过架,他也摆着一张臭脸,面对着我。
想到这里,本来我还是用后背对着他,可现在我却想看一看他的正脸。
我转过身,把手臂压在了脑袋下面,调整了一个令自己舒服的姿势后,认真地看着他。
我的载郁,我的丈夫。
他真的很好看,浓眉大眼,鼻梁也高,颧骨也高,整张脸看起来很立体,无论是正面还是侧面,似乎都不会垮掉。如果一定要说哪里不好看的话,大概就是他的嘴,他的嘴形很漂亮,但是牙齿却有一点点像是松鼠。尤其是在吃东西的时候,更像是一只松鼠。
尽管此时屋内漆黑一片,但是面对着他,哪怕什么都看不见,我似乎也能够想象出他的眉眼。
我看了他一会儿,却还是没听到他的鼾声,想来应该是还没有睡。
可尽管我知道他此时还醒着,我却还是无法抑制地伸出了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脸。
我有好久没有这么触碰过他了,所以哪怕他现在还醒着,又怎么样呢?
我伸出手,指尖刚刚碰到他的脸颊,手腕就被他立刻擒获。
“不睡吗?”他用气音问我。
“睡啊。”我回答他,“这就睡了。”
我说着想把手抽回来,可他却并没有放手,而我也就没再挣扎。
我们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任由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大概过了有半分钟,我先开口说话。
“要做吗?”
他哑然,我等了几秒,没听到他的回复,也就不再说话,正打算转过身时,他却突然扯住了我,将我一把扯进了他的怀里。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用行动告诉我答案。
他的手在解开我睡衣纽扣的时候动作很急,像是小时候我急着拆一包我最喜欢的零食时的样子。
我不禁笑了起来,彻底转过身,顺势钻进他的怀里,在被子里已经暖热的手扯开了他扎进腰带里的衬衫,然后像是一尾灵巧的鱼,钻进了衬衫里,从腹部一路伸到他的胸口。
我听到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和急促,手上的动作也逐渐变得没有章法。
我闭上眼,手在他的身体上乱七八糟地摸着,我凭着感觉解开了他的腰带,当我的手挪到他的腹部时,我摸到了一处伤疤,而此时他的身体突然一缩,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本来已经迷乱的精神瞬间恢复了清醒
他看着怀中的我,几秒之后,最终还是收回了在我身上的手,转过身重重地栽倒,面朝着屋里的天花板。
滚热的情欲在一瞬间像是落入冰库,一切都在这瞬间变得风平浪静。
房间里此时只剩下我们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而逐渐的,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稳下来,一切就如同水落入水中,这个房间里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大约过了几分钟,还是我先开口。
“脸上怎么了,又挂彩了吗?”顿了顿,我又补充,“我看到垃圾桶里你擦血迹的纸了。”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脸上的血痕,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
“是不小心,本来不想和你说来着。”
“那,腹部那道伤疤……是怎么弄的。”
载郁沉默了有快半分钟,才哑着嗓子回答道:“是上个月的伤,在抓连续抢劫犯时,被对方划了一刀。”
他说话时,我把手又探入他的衣服,轻轻地用指尖抚摸着那处伤疤。
“上个月你说要出差一个周,是因为这道疤吗?”
载郁没有回答,可有时沉默就是一种回答。
“因为我的病,我有许久都没看过你的身体,所以,你就可以瞒着我了,是吗?”我又问,指甲浅浅地陷入他的皮肉中。
这一次,我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语气平静。
“林映,”他也转过脸,同样语气平静地与我四目相对:
“我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