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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青梅怨竹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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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畏惧,或是畏惧太深,都需要以毒攻毒。
感受吧。
感受生命的跃动。
感受死亡的沉寂。
他还是个孩子。
他才十二岁啊。
不是啊。
再过一年,他就能娶媳妇了。
可怕的不是她。
残忍的不是她。
是这个时代。
是这个世界。
她确实是被迫的。
甚至没有人问过她,她要不要这权势。
然而朝堂上又有人说了。
因为太后一个人的任性,摄政王在战场上为了保护皇帝无法全力以赴,还被敌军偷袭受了伤。
嗯,都是她的错。
全都是她的错。
重要的是结果。
她想要的结果。
摄政王带着皇帝回朝,太后与满朝文武前去迎接。
少年人,终于学着长大了。
他的眼神不同了。
他的身姿不同了。
他的气场不同了。
她笑了。
少年人一眼看到了她。
一瞬间,竟有了倦鸟归巢的错觉。
对,一定是错觉。
少女端着姿态,并未流露丝毫亲近之意。
她一直如此。
少年没有期待,自是不会失落。
少女走向前,看着男人。
“哀家听闻,摄政王受伤了?”
应圣知淡然回视。
“小伤而已。”
少女一弯嘴角。
“那倒是可惜了。”
轻轻浅浅。
温温婉婉。
“劳太后挂念。”
他看着她,就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原本理所当然的画面落在林疏澜眼中,却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若。
他们曾经真是一对有情人,又如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少女垂眸,将少年人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皇帝长大了。高了,壮了,也黑了。”
极浅淡的话语。
少年睫毛一颤。
他没有过期待。
他没有……
他确实没有。
他明明没有。
但是。
她知不知道方才所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他原以为,她漠视他,漠视他的一切。
出行三月,他能成长到哪里去。
可她看得出来,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
这不是她随口一说。
她看着他的眼,非常的认真。
她是真的把他看在了眼里。
……作为一个帝王。
他没有过期待。
他突然……
想要期待。
“回母后,此行受益匪浅。摄政王教会朕许多东西。”
“确实。摄政王能教你别人教不了的东西,所以哀家才让你跟着他上战场。不过,只不过是护着一个孩子,摄政王竟然还为此负伤。哀家倒是有些后悔之前的决定。果然还是太信任摄政王了。”
“是臣无能。”
少女视线轻飘飘在他身上瞥过一瞬,笑着转身。
“回宫。”
又是这样。
男人瞳眸微暗。
她总是这样。
不屑一顾。
夜半。
男人独自在房中,给伤口换药。
他不信任何人。
他不会把自己的任何真实给任何人看。
突然。
门被敲响了。
“本王说过,今晚不需要伺候。”
“呵,伺候什么呀。伺候你洗澡还是睡觉啊。”
“……”
震惊。
这么多年来,唯一在他预料之外的,只有她。
门被推开了。
他还愣在那里。
少女见到了一个□□着上身的男人。
长长的刀疤留在背上,皮肉微微有些外翻。
想来刚伤到时,定是非常凶险。
“太后怎么来了。”
回过神,男人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
少女靠近,丝毫不知避嫌。
“来看你到底伤成什么样,看你会不会死啊。”
男人扯过衣服想穿上。
陡然停住。
一根手指,点在背上。
她用了力,伤口刺痛。
“太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何况你是君我是臣,于情于理都不合。”
“摄政王怕什么呢。若真传了出去,世人只会骂哀家,摄政王永远都是受害者,迫于哀家的威胁,不是么?”
少女轻轻笑着,手指极缓慢、且极用力的划过他的伤口。
伤口渗出了血。
他没有动。
眉头都没有动。
“原来你的血也是红色的呀。哀家还以为,早就黑透了呢。”
虽然背对着他看不见,但他知道,她靠得更近了。
若有似无的呼吸拂在背上。
似冰冷似灼热。
带起阵阵战栗。
他闻到了某种味道。
清冷的,却又满是腐朽的味道。
伴随着死亡的气息。
少女贴了上去。
下巴抵在男人肩膀,凑在他耳边笑。
“应圣知,其实早在六年前我就可以杀你。所以,我并不希望你受伤,更不希望你死,你知道么。”
这算什么?
事到如今,她还想谈什么旧情?
“太后,你该回宫了。”
“我舍不得你死啊。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死了,谁来偿还我的爱,谁来填补我的恨。我可不会陪着你一起死。可若只有我一个人活着,那该多无聊啊。”
她轻轻笑着。
吻,落在伤口。
男人猛地一震,抬手便想挥开她。
少女的手自背后伸来,覆在他手背。
竟真的止住了他的动作。
男人有些恍然。
“我夜探摄政王闺阁之事本没有人知晓。若你闹出动静,可就怪不得我了。”
肆无忌惮。
“你到底想怎样。”
不让他受伤,不让他死,却还要报复他。
如何报复?
“成了太后,整日无所事事,总得给自己找些事做。我年纪轻轻就守寡,所以有些耐不住寂寞。这不,就来找摄政王了。”
信她的鬼话。
“你恨我怨我,我受得。可你拿江山为赌与我作对,这是自寻死路。”
少女极缓慢的眨了一下眼。
“应圣知,其实,我或许该感谢你。若不是你,我不会嫁给先帝。虽然我不爱他,但是他爱我。他比你好,好千倍万倍。女人这辈子图什么,不就是有个好夫君,能够照顾自己一辈子。我曾可以拥有这些。现在不爱,不代表以后不会爱。可是。”
指甲陷入皮肉,鲜血顺着手指滑落。
他没理由再纵着她胡闹。
男人转过了身。
与她对上了眼。
怔住。
白皙的手指上,流动着红色的血。
白皙的脸颊上,流动着透明的泪。
“可是,你连我最后的希望都要剥夺。为什么,你保护得了一个十二岁没有武力的孩子,却保护不了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你杀了我的夫君。应圣知,你剥夺了我一生的幸福。”
声声指控。
句句啼血。
他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罪行。
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结果,这个女人确实因为他毁了一辈子。
他得到了她前半生的爱,和后半生的恨。
一生一世,都是他。
她自是要与他纠缠不清,绝不容许他那么轻易去死。
为此,他可以容忍她的任性。
局限于此。
“过去的一切,都是我的不是。但先帝之死确实是意外,连我都始料未及。”
“你知道的,我不需要你的解释。”
“我不需要解释。”
他同样……不需要面具。
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如今已无人能阻止他。
太自负了。
她在笑。
脸颊淌着泪。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呢?身为臣子,难道不该为君王献出一切么?你好端端的回来了,我的夫君呢?你有好好看过他临死之前的样子么?他拉着我的手,他说他舍不得,他说他放不下我。应圣知,我是真的想挖开你的胸膛,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色的。我与他夫妻两年,而我与你相识整整十六年。你明知我对你的情,却毫不犹豫将我送给别的男人。然后,你又害死了这个男人。”
少女垂眸,抬手,舌尖擦过肌肤,染了满唇血。
这个画面,莫名有些□□。
男人喉头微动。
“他是妻妾无数的帝王,却愿意为我放弃一切包括生命。而你呢?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供人赏玩的器具,能为你带来利益,送给谁都一样。还是你想说,你认为皇帝是个好归宿,你真心希望我幸福?嗯?应圣知,你有脸说这种话么?”
少女斜眼看他。
并没有过多的情感。
不存在什么滔天的恨意。
只有无尽的冷,无尽的漠然。
“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再问。有所图谋,必定有所牺牲。”
“牺牲?”少女微微偏过头,貌似天真,“你什么时候牺牲过了?你从未在乎,何来牺牲。你牺牲就牺牲你自己啊,你牺牲我做什么?应圣知,难道你觉得……”
她笑着,再次靠近。
他背后就是桌子。
退到极致,她欺身而上。
少女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素手搭上男人的肩膀。
肌肤相贴。
她的体温很冷,似要冻伤他。
少女抬起一条腿,跪在他腿上。
极暧昧的姿势。
但他不这样认为。
她牵制住了他的行动,封锁住了他的四肢。
少女低头。
长发如瀑。
倾泻他身。
那只纤细的手,稍微移动几寸,便是他的咽喉。
“我是你的么。”
……什么?
他的心,乱了。
“你觉得我是你的所有物,所以送给谁都由你说了算,是么。”
或许,他是这样想的吧。
认为少女是他的战利品,生杀大权皆在他手。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如今,你是太后,我是摄政王。我们都是谢家的子民。”
“别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应圣知,先帝死了,新帝年幼,你当真不想谋权篡位?我给了你机会啊。边关那么乱,小皇帝就算死在那里,谁又能知道真相呢?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这朝堂内外还不是你说了算?他们谁敢反驳?”
“我从未这样想过。”
“你想要权力,就该觊觎权力的顶端。一人之下,依旧是下,你怎甘心?”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用自己的双手去夺,我得到的一切都是应得的。”
“那我呢?”
少女逼近他,鼻尖相触,呼吸可闻。
“我是人不是物件,可你……”
“莫挽言,成王败寇。你的事我虽推波助澜,可能确定你去留的是先帝和你父亲。”
他只不过是,不在乎罢了。
他其实,并没有做错事。
他没有欺骗她的感情,也没有哄骗她去嫁人。
就只是,不爱她。
所以,这甚至连选择都算不上。
更别论抛弃。
她笑了。
泪水打湿了他的脸。
咸的。
苦的。
“我知道。”
得到了答案。
莫挽言得到了答案。
他不需要欺骗她。
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从来都……
不屑一顾。
她的怨恨,或许不该全都放在他身上。
很多的意外。
很多的错过。
还有莫挽言自己的不争。
这个时代的女性本就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皇帝选秀更是理所当然。
皇帝这种行为说白了也是强抢民女,不听话就要杀头的那一种。
呵。
谁才是罪魁祸首。
莫挽言只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怨恨的对象罢了。
不然呢?
一个是自己的父亲,另一个是早已死去的夫君,还有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她的怨恨,她的情感寄托,只有他。
在莫挽言眼中,应圣知就是个乱臣贼子衣冠禽兽。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会这样想很正常。
晓栩哪怕知道她的想法是错的,可委托却是实实在在的。
说过了,立场不同而已。
少女笑着捧住男人脸颊。
“我知道,这样很好。从来没有开始过,也就无所谓结束。摄政王,谢家的江山交给你,哀家能放心么。”
“太后尽管放心。”
“哦?脱了衣服的男人……能信么?”
这话说的。
不亏是嫁过人的女人啊。
男人抿了抿唇,并不想接她这话。
“真好呢。”
少女退开了身。
冰冷的源头离开身体。
他感觉到更冷了。
“你一直这样铁石心肠,就很好。”
潜台词便是。
千万不要动情。
千万不要后悔。
千万不要意识到。
自己到底……
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