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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色上是刀 ...

  •   皇帝大婚,罢朝三日。
      三日之后,又是三日。
      荒淫无度,荒唐至极。
      所有奏折都交给丞相大人,他们倒是信任他。
      当然,所有人都信任他。
      在这世上,或许连皇帝陛下自己都不在乎这天下这百姓,也只有丞相大人这般兢兢业业了。
      他只要抱着他的娇娇儿,就这么荒唐下去。
      有丞相在,推翻暴政的情势便能控制,盛世繁华,没有出现什么民不聊生的情况。
      他们只以为是丞相的功劳。
      对他奉若神明。
      说不清的责任和重担,被他们毫不犹豫压在他身上。
      能者多劳嘛。
      理所当然啊。
      她在笑。
      他只记得她在笑。
      每天都在笑。
      躺在男人怀里笑。
      曾经一伸手就能碰触到的距离。
      如今只能远远观望。
      看着她对另一个男人笑。
      只对着他笑。
      混沌的念头在大脑中滋生。
      他已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完成了心愿。
      成就了人生。
      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每一天都那么充实且富有意义。
      但。
      他不快乐。
      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满足。
      身心皆疲,不堪重负。
      朝臣们都知道丞相大人有多辛苦,他们想着给他送食送药送女人,还时常请他出去参加各种宴会,风月场所也会去。
      知他不碰女人,他们只请他欣赏歌舞、喝酒聊天。
      聊天啊。
      总免不了要谈谈朝堂。
      谈到朝堂,便会谈到帝王。
      谈到帝王,自然不会少了公主殿下。
      是的,他们都在恭喜他,终于脱离了魔爪。
      他们会对他说,本来那么勤政自律的少年帝王,被那个妖女勾的夜夜笙歌乐不思蜀。
      幸亏他不是真驸马啊。
      真是万幸中的万幸啊。
      一刀又一刀,往他心头上刮呀。
      为什么呢。
      他忍不住想。
      她不是爱美好色之徒么。
      他们相处五年,他成为她的幕僚之后更是日日能相见。
      她……对他可有亲密之举。
      除了初次相见的那一天,他切实的拥抱着少女入睡。
      往后。
      往后。
      从今往后。
      咫尺天涯。
      待一切尘埃落定,他方有时间去沉淀、去思考。
      他在她身边的那些时光,饱读万卷书,与其探讨文韬武略。
      她耽于享乐,但从未耽误过什么事。
      她任性妄为,但从未做错过什么事。
      哪里不对。
      你说,有人喜欢诗词,有人喜欢歌赋,有人喜欢琴棋,有人喜欢书画。
      她喜欢美人,有什么问题?
      有钱人收集古董,有权人收集美人,有什么问题?
      你去问一问,除了你,有哪个不是心甘情愿,死在她手里都甘愿。
      有什么问题?
      闭塞耳目,自欺欺人。
      有问题的,是谁。
      她爱他的面皮,他最好的年华已蹉跎在她手中。
      再过个三五年,她或许连看他都不愿了。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了,她难道非你不可么。
      自视甚高。
      自作聪明。
      人活着呀,就是自找罪受。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正因为他活着,所以他必定会承受这痛苦。
      任大人,任丞相。
      你可不能离开朝堂啊,更不能离开这人世啊。
      百姓需要你啊,江山没你不行啊。
      他常常进宫,能听得许多消息。
      皇后说,若以后生了孩子,顺手就丢给丞相吧,然后他们小夫妻结伴离宫、逍遥江湖。
      他错估了很多事。
      无论是连城徽琮还是连城半璧,谁都不会把权势当回事。
      时至今日,人们还是认为尊玉公主将皇帝当成傀儡,贪恋皇权的滋味。
      她随时都可以走。
      哪怕有人当真想要推翻连城徽琮,她也会毫不犹豫直接带着人跑。
      多大点事,何必呢。
      照这个趋势下去,嗯……咱们的丞相大人大约再过个五年十年就会以帝师的身份入住皇宫。待小皇子继位,他应该能再追封为摄政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谁都管不着。
      道路就在那里,四平八稳,无风无阻。
      他细想了一下。
      此后,从今往后,再无她的人生。
      一瞬间,头晕目眩,双耳轰鸣。
      哪里……不对。
      玎玲。
      玎玲。
      纵然已嫁做人妇,她亦是没有任何改变。
      那松散的仿佛一扯就掉的衣衫,永远不愿穿袜子的赤足,还是那标志性的玉铃铛。
      他站在凉亭中,看着那婷婷嫋嫋的少女朝他这边走来。
      一时间,竟有那么一分岁月静好的错觉。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谁坐镇江山,无论她是否出嫁。
      似乎什么都无法动摇她分毫。
      如果说,她当真从未改变过什么。
      那么。
      他所以为的改变,实际上一直都是如此,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不知道……
      她其实会为了一个人……守身如玉。
      宫人们在不远处停住了。
      少女提着裙摆踏上凉亭。
      “丞相大人。”
      “……皇后。”
      她抚了抚袖口,浅浅一笑。
      “丞相大人怎么不回去呀。留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做什么。”
      乌烟瘴气。
      她在指什么?
      指她自己?
      玉人玦定睛看她,从未如此认真仔细的看过她。
      专注到,似乎想把她整个人都盯穿。
      “丞相大人,注意你的行为。我家阿琮很容易吃醋的。”
      少女敛眸低笑。
      他不过是个玩物,或许连玩物够不上。
      “陛下豁达,不然,怎容许皇后宫里藏着那么多面首。”
      “嗯?”
      少女微微偏过头,貌似有些疑惑。
      “丞相大人在说什么呢。那可都是本宫的幕僚,阿琮自然是知道的。”
      幕僚。
      和他一样。
      不对。
      和他不一样。
      他对她来说,始终都是特殊的。
      无论爱恨。
      “陛下也知道脂雪公子的存在?”
      这话说起来,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啊?
      他凭什么过问她的私事?
      少女抬眸,妖冷的瞳眸对着他。
      “脂雪怎么了?有人喜欢贴身侍女,本宫偏就喜欢貌美的男子,有什么问题么?”
      他想问的……不是这些吧。
      让他挠心挠肺、困扰着他许久的问题,他敢问出口么?
      少女低声一笑,打算“好心”的给他解惑。
      她走上前,靠的他很近。
      咫尺之间。
      天涯之隔。
      她说。
      “记不记得我们大婚之日,我说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地狱丧钟已然敲响。
      没用的。
      就算你刺穿了耳膜,这幽冥畅响依旧会侵入到你的大脑。
      “我啊……”
      少女极缓慢的眨了一下眼。
      “从未让任何一个男人……沾过我的身。”
      说罢,她笑了。
      低哑糜烂的笑声,溢出了喉间。
      浊流漫过心房,泥沼填充大脑。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混沌。
      “当然,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任怀礼,你以为,本宫当真就随随便便,说嫁人……谁都可以嫁?”
      他们本可白头偕老。
      是真的。
      只不过这先决条件,无限趋近于零。
      他不会信。
      无论重复多少次,只要这人不是重生的,绝没有完美结局的可能性。
      这就是博弈。
      她在赌博。
      没人能赢。
      这场豪赌,可以说是她做了弊,把他的底牌看得清清楚楚。
      “那时,你不是说……已经不要我了。”
      从喉咙口挤出来的声音。
      干涩又沙哑。
      如泣又如诉。
      “是啊。本宫说过。但你任怀礼是这么听话的一个人么?本宫怎么不知道?”
      你可以强硬。
      你曾是她的面首,与她亲近理所当然。
      你曾是她的夫君,与她亲近更是理所当然。
      为什么要退。
      呐,问问你自己啊,为什么要退。
      “不过还真是要多谢你。若非是这虚假的婚礼,本宫也没那么快看清那个人的心。”
      浸泡在毒沼中的男人,宁愿死在她刀下的男人。
      她怎么好意思负他呢。
      “你……”
      “嗯?还想问什么?”
      “在你心里的人……”
      少女直勾勾盯着他,顿了顿,掩着唇大笑起来。
      “任怀礼啊,在这种时候,你还说什么笑话呢?对本宫来说,没有区别的。男人于本宫,本就什么都不是。他宠我爱我,事事依我,明知我不爱他却依旧愿意为我而生、为我而死。我怎么舍得呀……怎么舍得让他难过?反观丞相大人你,你为我做过什么?或者说,你对我做过什么?”
      这个女人没有心。
      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么。
      不,你一开始就这么认定。
      正因为她没有心,无法爱上谁,所以没有任何男人真正能够亲近她。
      除非。
      像连城徽琮那么痴傻、那么盲目、那么执着。
      “他一生为我,我自是要还他一生。有什么问题么?”
      有什么问题?
      这难道不是最大的问题!
      就因为连城徽琮爱她?
      爱她的男人那么多!
      愿意为她生为她死的男人那么多!
      为什么独独连城徽琮能得她青睐!
      他有哪里比不上那个昏君!
      ……
      玉人玦怔住了。
      被自己的想法。
      “你不懂。你怎么会懂。丞相大人,人心有多小,人心有多大。你怀里能揣着国仇家恨理想抱负。他只能揣着一个我。如今我对你说,我当初看上了你,愿意从一而终、与你白头到老,你自是觉得后悔。可若是,我从头到尾都是你所认为的那种□□,你还会觉得后悔么?你与我在一起、为虎作伥,难道不觉得愧对列祖列宗么?你任家世代清白,是要名垂青史的。你担不起这个污名,你负不起这个责任。”
      她说的对。
      因为他知道了所谓的真相,所以觉得自己做错了。
      可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错,所有的想法和认知都是正确的,那么他就该抬头挺胸、骄傲的活着。
      不对。
      他知道不对。
      在今日之前,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不对。
      他……
      早就后悔了。
      只不过……是啊,任家自始至终都束缚着他。
      若是孑然一身,他大可以豁出去。
      可是任家满门的血仇压在他身上。
      问题是。
      所谓的国仇家恨,和他娶妻生子,有什么冲突么。
      冤有头债有主,和连城半璧有什么关系?
      他的矛盾点到底在哪里?
      还不是……嫌弃她行事作风放荡不羁,认为她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活该。
      “我们不谈贞洁的问题。任怀礼,我残暴是真、嗜血是真、杀人如麻是真。作为贤臣,你怎容得下我。不怕你家祖宗从坟头迸出来把你拽进去啊?”
      所以啊。
      “你没有错,任大人。相信你自己,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没有错。为人子、为人臣,为家国、为百姓,你从来都没有错。”
      但是。
      但是。
      你知道哪里不对了么。
      你自己呢。
      你自己的心呢。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可这一切……真是你想要的么。
      “结束了,丞相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阿琮甘愿为我成为遗臭万年的昏君,我这个暴君与他最是相配。而你……定能成为名垂青史的良臣。”
      她微微笑开。
      “本宫在这里,祝愿任大人……”
      盛世牡丹。
      在此绽放。
      “事事顺遂,安康喜乐。”
      你听得见含冤而死的家人的声音。
      你听得见举步维艰的朝臣的声音。
      你听得见颠沛流离的百姓的声音。
      可你听不见她的声音,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任怀礼是任家的独苗、是百姓们的仰仗。
      只有玉人玦,是连城半璧一个人的。
      你懂么。
      自她不再称呼你为玉人玦时,你与她,便再无可能。
      男人扶住了桌沿。
      仿佛被人紧紧勒住了脖子,说不出话,呼吸都困难到极致。
      视线变得模糊,那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真的没有做错。
      真的。
      世事难两全。
      作为任怀礼,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看,这结局不是皆大欢喜么?
      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不是么?
      没有哪里不对。
      相信自己啊,任大人。
      没有任何地方……是不对的。
      男人身子微微晃动。
      骤然间。
      他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郁结于胸。
      沉积已久。
      啊,皇后想祝愿他安康来着,他怎么能患上心疾呢?
      想开一点。
      那人都说了,那人都不怨你了,你为什么会想不开呢?
      只不过就是形同陌路罢了。
      没有恨。
      自然……
      更不会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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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色上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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