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渣余孽》雪夜骑驴过小桥

14、污糟2

　　营地那里突然响起了枪声，有一身材矫健，步伐甚稳的男子冲进了营地，枪法极准，勘探队的三四个队员应声倒地。
　　他有目的的冲进了其中一个帐篷，拿着一踏子资料逃之夭夭。
　　整个过程迅速之极。
　　黎裳在那边叫好，这人身手了得，看身型应该像是薄宁。
　　同时黎裳也在暗自担忧，那个档案想必至关重要，要是落进了薄宁手中，自己恐怕就不太好再夺走了。
　　与此同时，薄宁被一个骤然从另一个帐篷里闪出来的人用枪抵住了喉咙。
　　那资料立刻掉落在地，四散纷飞，四周队员有忙着捡资料的，也有把薄宁捆起来的。
　　刚才那个制服薄宁的人似乎是这群人的头头，叫所有人站出来站成一派，他从人群中拎出来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然后毫不留情的枪毙。
　　黎裳推测，应该是他们队伍里出现了内奸，和薄宁里应外合。
　　瞧瞧这枪毙人的熟练手法，想必是一群法外狂徒，薄宁估计凶多吉少。

　　黎裳有些于心不忍，除去薄宁人民警察任劳任怨的形象之外，他还想到了薄宁手中的三页日记纸，还有他为什么要抢走那踏资料，他打算天亮后去营救薄宁，从他嘴里打探一下情报。
　　不料怪事发生了。
　　那夜的梦里，黎裳又梦见了孤儿院里的日子，上次头能扭转一百八十度的小兄弟和自己对坐着聊天，他看上去年纪应该比自己小很多，穿着一件蓝色的半袖，还是个小朋友，黎裳在梦中把自己的水果让给他，还跟他说了自己打算逃出去的计划。
　　奇怪的是，这些记忆，就好像不是黎裳的，现在又强加上来的一样，黎裳根本不记得。
　　梦结束的时候，二人又在走廊上，那个小朋友的头又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黎裳惊叫着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身在红水街，而是在孤儿院废墟里的，一条黑乎乎的走廊上躺着。
　　自己躺着的位置的正是梦中小朋友头扭转一百八十度的位置。
　　这是什么情况？还在做梦？
　　捏了一下自己，有痛觉，不对劲。
　　难道是在梦游？黎裳怎么不记得自己有睡眠方面的问题。
　　黎裳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前夜睡觉时放在手边的手电。
　　天还是黑的，他打开手电，在走廊中站着。
　　孤儿院最早好像是一家教会的产业，后来教会卖给了私人，私人接管了这些儿童，再后来的事，黎裳也不知道了，总之是破产了。
　　眼前的走廊和梦中的毫无差别，除了墙皮脱落，周围的画由于房顶铁管生锈，落上了斑斑黑红色的印记之外。
　　四周静悄悄的，黎裳按着记忆里的路，想要走会自己的小时候住过的房间，不知道哪里的水管在滴水，黑暗中只能听得见水滴的声音。
　　突然，一侧的教室门吱呀一响，跑出来一个蓝衣小孩，一转眼就不见了。
　　黎裳心下一紧，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继续往前走。
　　自己的房间里空无一物，黎裳转身，那个小孩的身影再次出现。
　　黎裳这回再也不敢逗留了，跑出了孤儿院废墟之外，却见到更为恐怖的一幕。
　　他看见六岁的自己跌倒在泥里，不断往前爬，铁门外面有一个人的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黎裳冲出了孤儿院大门，又看见十六岁的自己与自己并肩而行，穿着早已不合身的衣服，站在小城的霓虹灯之下，不知所措。
　　周围破败的小城也不破败了，回到了十几年前繁华的模样。
　　黎裳就好像这个世界的局外人，观看着自己第一个客人是怎么进来的，第一次被老妈打，第一次自己出去买新衣服····
　　他大喊，大叫，但任何人都听不到。
　　直到他跟着“自己”走进一个破败的小区里，看见自己擦了擦小刀，正在门后伺机而待。
　　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学生拐过来，小黎深吸了一口气，扑了过去，“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不许转身。”
　　那个男学生是钟晏啊。
　　这是二人的初遇。
　　小黎拿着钱走了。
　　黎裳跑到钟晏面前，“钟晏，这是哪儿啊，怎么所有人都看不见我？”
　　钟晏也看不见他。
　　黎裳要崩溃了，抓着钟晏的肩膀，对方却穿过他的身体而行。
　　“钟晏，你要去哪里啊？”
　　“钟晏，别丢下我好不好？” 黎裳眼前黑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黎裳，黎裳。”黎裳再睁开眼的时候，居然看见了躺在钟晏怀里，背景是帐篷。
　　黎裳头疼欲裂，抓着钟晏不愿意放手，道，“你别走，别丢下我。”
　　钟晏揉了揉他的头，“我在这儿。” 黎裳思绪清晰了一点，就见帐篷外突然有人喊了声报告，送进来一些茶水。
　　那人穿着的衣服正是“探勘队”的服装，这么一来，钟晏难道就是“探勘队”的头子，是昨日一手制服薄宁，一手枪毙内奸的人。
　　眼前的钟晏温柔的将他从折叠床上扶起来，喂他水喝。
　　“我怎么在这里？”黎裳看着钟晏深不可测双眸，觉得自己了解他，还是太少。
　　“发现你的时候，在孤儿院的废墟中，一个人躺在走廊上。”
　　黎裳百思不得其解。
　　钟晏没有问他为什么出现在小城，就像对方同样没有问自己为什么来一样。
　　二人一贯有一种能探知对方心底的合拍。

　　黑夜中的风声让人害怕，挖掘机上有灯光，钟晏站在一旁。
　　黎裳睡在营地里，他用药把他暂时迷昏过去。
　　孤儿院的走廊被挖开，下面是泥土潮湿的腥气。
　　周围人掩着口鼻，静静观察土壤之下的一切。
　　有人报告下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具已经风化了的死狗的干尸，应该是之前有人在这里埋葬宠物。
　　众人又累又渴，钟晏下令继续挖。
　　死狗的尸体被挪到一边去，在狗的尸体之下一米左右，挖出来了第一具干尸，身长一米左右，是孩童，死状惨烈，口鼻处被灌入水泥。
　　继续往下挖，一共挖出来整整十三具，死状各不相同，年代也不一样，但都是六到十岁的儿童，男女均有，有一个身着尚未腐烂的蓝色衣服的及其显眼。
　　黑黑的眼孔中腐朽的眼球向烂葡萄皮一样挂在眼边，生前的痛苦好像还在如影随形。
　　干尸之下是一层木板，掀掉之后，下面有层层叠叠的尸骨，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
　　“他们关门之前，把没人收养的孩子都杀了。”一个男队员道。
　　钟晏点点头，众人在这些尸体上搜查，把孩子身上的小名牌都收集起来，集中在一张临时桌子上。”
　　钟晏带着手套，一个个捏起来看，大部分孩子都没有完整的姓名，只有一个姓氏，通常唤做小什么，阿什么。
　　“这个是从哪具尸体上找来的？”钟晏递给队员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拍，上面赫然写着“小黎”。
　　这个姓氏并不算烂大街的常见啊。
　　工作人员把对应的尸体搬过来，放在地上。
　　那具死尸，死的时候不超过十岁，是被活活勒死的，干在地缝里很久，眉毛眼睫还依稀可见。
　　看着骨相，倒是和黎裳颇为相似。
　　钟晏蹙起眉头。
　　“钟老板，发现什么好东西了？”走过来一个满脸雀斑的路人脸队员，熟悉的咧嘴一笑，“我看看。”
　　周芒这家伙真是神出鬼没。
　　“哟，这小死孩长得有点眼熟啊。”
　　“是不是有点像黎裳？”
　　周芒难得露出点和笑没关系的表情，撇撇嘴，“这是黎裳小时候的尸体？”
　　“钟老板，倒是说句话啊。”
　　“你什么时候混进来的？”钟晏开口。
　　“三天前，杀了你们一个队员，埋在营地后面了，你要记得给人家家属补偿金哦。”
　　“你为什么要杀崔然？”
　　“哦吼，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周芒漫不经心的走到他一侧，“崔然就是因为消息太灵通，才被我杀死的。”
　　“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你爸要来？”
　　“嗯。”
　　“你是没皮了吗？怎么脸这么丑，别在黎裳面前出现，当心丑着他。”
　　“我第一次觉得你好搞笑哦。”周芒道，“的确是没皮了，要不要把你的皮借给我？黎裳那么喜欢你的样子。”
　　钟晏冷笑，“你不是口口声声也喜欢他吗？怎么不敢脱了别人的皮，站在他面前呢？”
　　“怕吓着他，我说过了。”
　　“钟总，这里有新发现！”另一边有人喊，二人的对话草草结束。

　　“小宝贝，小宝贝，快起床，我们一起摘蘑菇？” 黎裳迷迷糊糊抬头，不知道怎么搞的自己见到钟晏之后又睡了一觉，醒来就看见一个陌生的，满脸雀斑的男人，带着熟悉的微笑，蹲在他床头。
　　“周芒？”
　　“我不叫周芒。”
　　黎裳心想也对，这人天天换模样，简直像是个没有自我的人体模特，改扮成谁都易如反掌。
　　“你怎么在这里？”
　　“我给钟晏添添乱，把薄宁放走了。”
　　“你也知道他？”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许多你想不到的事。”周芒诡异一笑。
　　黎裳也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其实若是仔细算来，他来到小城，几乎可以算是漫无目的的，嘴上说的是想要探究阿金发现的秘密，但是秘密是什么，怎么探究，他是越发无心思无思路去做了。
　　一切事情都怪诞不经又没有任何眉目。
　　他觉得钟晏也有些奇怪，说不出来的奇怪。
　　周芒更是一直以来就是个谜团。
　　而他自己，似乎也很迷惑，具体迷惑什么，也说不出来。
　　从前，他也有想过自己的身世，但可能是流落惯了，一直没有家的感觉，也就不会对身世那样纠结，没有想过探知。
　　而那频频出现在梦中的，把遗弃在地的人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黎裳有些好奇，想进一步去了解，那人的一切。
　　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出现。
　　“想什么呢？”周芒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想不想回C市，这里的事太乱，我都要理不出头绪了，你何必参与呢？”
　　黎裳也有这种感觉，感觉自己面临的这些琐碎事件，好像都是由一件更大的事导致，所有人都在为其忙碌，他一个局外人，何必参与呢，即使是对自己的过去有疑惑，也可以以后再去探究，何必在这风口浪尖之事去纠结呢？ 黎裳点点头。
　　“那好，晚点我送你回去。”周芒转身离去，黎裳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周芒转过身来，“怎么了？”
　　“没事。”黎裳顿了一下，“你一直就是在不断的改扮别人而活吗？”
　　周芒想了想，点点头。
　　“那你长什么样？你叫什么名字？”
　　周芒又露出了管用的微笑，想要糊弄过去，可是这次黎裳偏偏不愿意放他走。周芒又不忍心就这么甩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