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晤明

2、正式入营

　　北方的冬天总是来的很快，它就像一只雪豹，在秋天的落叶间潜伏着，等到最后一片叶子也离开枝桠，便猛然突起，再以迅雷之势吞掉夏天残留给秋天的最后一丝余温，然后席卷着寒风到来。

　　转眼间，已经十一月了，冬令营开营的日子也定在了下周，韩坤尧提前给许焕交代了要带上那些证件，还反复提醒他要听带队老师的话，不准自己乱跑，在营里好好学习，争取通过最后的选拔拿到A大的录取名额。在某个瞬间，韩坤尧觉得自己像个在孩子临行前苦心叮嘱的老父亲。

　　可是这位即将出远门的孩子呢，不仅满脸不在意，还“好心”地劝了劝他赶紧找个女朋友结婚生个小宝宝吧，说他现在父爱的光辉越来越乍眼了。

　　韩坤尧仿佛看见了自己的良心被喂给了狗。

　　周末，许焕去便利店买了些零食和便携装的日用品，他提着一大兜东西在门口的小吃街上闲逛，为自己的肚子物色绝佳的美食。

　　“冰糖葫芦！糖炒山楂！”一个大叔在吵闹的人群中大声吆喝着，与其他商贩冰冷的录音相比，似乎给了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一点人情味。

　　许焕走了过去，拿了一串去了核的传统糖葫芦让老板给他打包起来，顺便还要了一兜原味的糖炒山楂。

　　传统的糖葫芦就是这样，红彤彤的山楂被一颗一颗的串起来，再裹上甜蜜的糖浆，晾干以后就形成了晶莹剔透的糖衣，给山楂暗红色的外皮都镀了一层漂亮的漆。

　　许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大概是小时候每次都没能够吃尽兴的缘故吧。

　　最后，他只买了一份关东煮就打算回家，因为实在是太冷了。

　　冬季天黑的总是很早，才六点，小区路边的灯就已经亮了起来。这一片是典型的学区房，旁边就是许焕在读的实验中学，全市最好的高中。

　　许焕是在高一下学期分班的时候搬过来的，就他一个人，他的父母太忙，常年不在家。爷爷奶奶早就去世，外公外婆又身体不好，平日里也就是正在读研的小姨常来看看他，给他做做饭，收拾收拾家务，可是现在小姨也要出国深造了，又剩下了他一个人。

　　没关系，反正他早就习惯了。

　　门在打开的一瞬间，许焕席卷着难以言喻的寒意踏进了这间屋子，他习惯性的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让这个没有一丝人气的家看起来活泛一些。关东煮有些凉了，但还是很好吃的，许焕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大口白萝卜，汁水四溅。

　　冬天就是要吃这些东西才对嘛。

　　他又拆开了被遗忘在一旁的冰糖葫芦和糖炒山楂，糖葫芦的脆皮糖衣一碰就碎，伴随着山楂酸酸的果肉，在口腔里叮当作响；糖炒山楂一整颗塞进嘴里，像爆发的小宇宙，霸道的侵占了所有的味觉感知，只剩下细腻绵长的酸甜。

　　不知不觉，许焕把所有糖炒山楂和冰糖葫芦都吃完了，他像一个餍足的小孩，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时间，然后拿起手机点开微信页面的聊天框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微信电话清脆的铃声在房间中回荡了几声，就被接了起来

　　“焕焕。”一个成熟的女声从电话中传出。

　　“妈。”许焕看见母亲的影像以后，眉目上的笑意都增添了几分。

　　“吃饭了吗？我跟你爸爸刚刚从外面回来，我这几天看家里那边的温度很低，你要多穿一些，别感冒了。想吃什么就买，生活费不够了给妈妈说。”就像全天下的母亲一样，面对许久未见的儿子，总是会说很多嘘寒问暖的话，可是他们明明昨天才刚刚视频过。

　　“不用，我生活费还有很多，我吃过饭了，家里有暖气，我的羽绒服也很厚，平时一点都不冷。”许焕乖乖的给母亲交代着自己现在的情况。

　　“妈，我明天就要去冬令营了，到时候可能会收手机，我给你说一声，等结束以后才能再给你打视频电话。”

　　“啊？明天就要去了？那你记得带点药，以备不时之需，衣服也多带点，别冻着了。你临行前去银行取点现钱，收了手机以后平时想吃什么了还能给自己买点儿。”许焕的妈妈在前段时间就知道儿子参加比赛得了奖，要参加什么冬令营，她虽然有点担心但还是尊重儿子的选择。

　　“儿子，到那里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爸爸妈妈一月份就回去了。”视频中出现了另一个人，是许焕的爸爸。

　　“嗯，爸妈我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们有带队老师呢。”许焕有些不舍，但还是尽力的当一个乖孩子，把一切让父母担心的情绪掩盖的好好的。

　　十分钟之后，电话终于挂断，手机页面又重新变回了聊天框。

　　许焕再度被扑面而来的孤独感包围。

　　他起身收拾好餐桌上的一片狼藉，洗了洗澡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他的东西不多，除了一些换洗衣服和鞋子，剩下的就都是书，大部分是文集，还有一部分是剧本。

　　许焕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学爱好者，他对文字的热爱与敏感让他不断追逐着前人的步伐奔跑。从小到大，在无数个形单影只的夜晚，他都会在纸上跃跃欲试，写下一篇又一篇小诗亦或是小故事。大概是他天生极度的感性，他的共情能力常常使他充斥着每一个艺术家几乎都拥有的自我陶醉。而那些个与艺术和文学相伴的夜晚，就是他的陶醉时分。

　　当然，这些种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许焕！你带的零食也不是让你现在吃的！我在这里讲着课你的嘴巴倒也没闲着！还有伍仁！他马上就走了，我收拾不了他，你一会儿等下课后跟我去办公室领套卷纸做！下午交！”韩坤尧终于在整个教室都弥漫着一股麻辣鸭脖的味道中爆发，他愤愤地盯着许焕，恨不得这个捣蛋鬼赶紧从他眼前消失。

　　“报告”何闻远拎着行李箱一本正经的在一班前门出现。

　　“韩老师，冬令营的车已经来了，陈老师让我来通知许焕准备出发。”

　　全班四十多双眼睛统一向门口望去。

　　“终于来了。”韩坤尧推了推刚才被气到下滑的眼镜，他一只手朝许焕挥了挥说:“走走走，赶紧走，省的你在这里气我。”

　　站在一班门口的何闻远大概是闻到了从班内传出的香味，不由的挑了挑眉，看向带了一大包零食和一个行李箱的正在和伍仁“依依惜别”的许焕。

　　“我走了，小月饼，剩下的鸭脖都留给你，你且吃且珍惜吧。”许焕拍了拍伍仁的肩膀，接着又给讲台上的韩坤尧发射了一记飞吻，随后踏出了班门。

　　韩坤尧手中的卷纸都被捏的快碎了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暴打他一顿的想法，还在门口站着的何闻远脸上表情有点崩，变了几变才堪堪稳住高冷的人设，然而一班的同学们显然已经是见怪不怪，相当的坦然了。

　　许焕昂首阔步的向他走来，为自己刚才在临走前还能逗上一逗韩坤尧而沾沾自喜。

　　“走吧，我刚才这一恶心，可是够韩帅一天都吃不下饭了。”许焕笑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缝，眼角下弯，像新出的月牙，酒窝若隐若现，让人有点晕晕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韩老师。”何闻远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许焕的耳畔。

　　许焕一愣，但随后又恢复原样，“当然是好玩儿了，你是不知道，我跟韩帅这两年多的爱恨情仇当真是撕不开扯不烂，我们两个相爱相杀，这次离开他一个月，自然要给他留份礼物。”

　　许焕当然是没有告诉何闻远他其实是在打击报复韩坤尧给他扔来了个名叫“何闻远”的大麻烦。

　　何闻远的表情有些奇怪，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许焕不以为意，想着这估计是好好学生正在内部消化他的劣迹行为，很正常，毕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路上他们除了这一段谈话以外就没有再聊过其它，许焕开始头疼起来，这么个闷葫芦还是个学习脑，要怎么才能和他友好的相处一个月呢？

　　冬令营的营地在A城，距离营地的不远处就是A大，途径A大门口的时候车子里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趴在车窗上向这所名校张望，他们眼睛里闪烁着的是无限的崇拜与向往。

　　许焕想上A大文学系的事情在整个实验都不是一个秘密，毕竟他的语文真的非常出挑。明明是一个浪子，却偏偏写的一手好文章，文采斐然，让人不服都不行。

　　何闻远不自觉地就看向了坐在旁边的许焕，很奇怪，这个人看见自己梦寐以求的学校不仅没有好奇激动，反而十分平静。

　　“你就没什么想法吗？”这次是何闻远先开的口。

　　“什么想法？”许焕有些搞不懂这个好好学生的脑回路。

　　“这不是你最想去的学校吗？”何闻远的眼睛在周围激动的同学们的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许焕这里。

　　许焕必须得承认，何闻远的眼睛是极具蛊惑性的，每当他和这双深不见底的瞳仁对视时，总会感觉自己正在逐渐缴械投降，明明知道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但还是想要去完成一场自导自演的献祭仪式。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单眼皮的男生竟然可以这么好看。

　　“啊…是啊…”许焕欲言又止。

　　何闻远看他要说不说的样子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自己这样没缘由的逼问确实有些唐突了。刚要开口道歉，许焕却笑了起来。

　　“我当然想看看了，不过，不是现在。”许焕本来懒得跟何闻远说这么多，但大概是被他那双眼睛勾起了兴趣，他突然就想逗一逗这个小呆子。

　　当许焕嘴角向上微微勾起的那一瞬间，何闻远就知道自己想多了，这个家伙根本不值得同情。

　　说话的功夫，车已经驶到了目的地，那是一所小型的学校，设施齐全，装修设计新颖，刚到此处的同学们毫无意外的显露出他们的喜悦。

　　实验这次来参加冬令营的一共有六名同学，四名男生，两名女生，参加的科目各不相同，但都是该行列里的佼佼者。

　　到了分配宿舍的时刻，营地的宿舍为四人寝，不限制学校不限制学科，为了公平起见，营地专门准备了写有宿舍门牌号的小纸条，让学员们抽取。

　　男生女生被划分成了两个队伍，许焕站在何闻远的后面，看着前面已经抽取过的同学们抱怨、欢呼，他突然也开始好奇，自己会抽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事实证明，他这个人运气不怎么好，抽中了一个数学集中营，除了他是作文小组的，其他三位室友全部都是数学小组。许焕突然觉得是不是远在隔壁城的韩坤尧诅咒他。

　　何闻远和同校的一名男生抽到了同一个寝室，看的许焕直眼红。于是，满腔悲愤的许焕就拽着这两个人折磨了整整二十分钟来倾诉自己被韩坤尧诅咒的多么凄惨，导致他一个平平无奇文科小天才要跟一屋子学数学的人关在一起。最后，在营地老师的一再提醒下，这个小话痨终于闭上了他的嘴巴，乖乖的拎着箱子和大部队一起去往寝室。

　　男生寝室在这所学校的东边，后面是一个操场，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对于他们参加冬令营的这一百多号人来说还是足够的。操场挨着学校的围墙，它像一片巨大的灰色幕布，阻隔了外面世界的车水马龙。

　　许焕的寝室在一楼，他将行李推进宿舍，发现室友还没来，不由得暂时松了口气。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从门外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没人吗？看来我们是第一批”何闻远的声音仿佛具有超强的穿透力，直直地冲向许焕的耳膜。

　　许焕连忙起身开门，然后，就是三个人的同时停顿。

　　“我去，这么巧！”先打破尴尬场面的就是实验这次参加生物小组的还跟何闻远住同一间寝室的赵泽。

　　“你们住我对面儿啊！”许焕的兴奋完全写在脸上，就像一个傻乎乎的小朋友。

　　何闻远靠在门框边上，脸上虽然没什么大的表情，但从眼底源源不断涌出的喜悦也终究是流进了许焕的心里。

　　不管怎样，虽然他觉得跟何闻远这种好好学生相处起来会很困难并且很麻烦，但大概是人在陌生环境下能和熟悉的人在一起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所以现在的许焕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的顾虑。反正还有赵泽嘛，而且，何闻远也不是那么的无聊死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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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时候能看到，只能看审核了…
写完就会更，一定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