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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陌生人 ...

  •   “嘭!”

      “哗——”

      教室里的学生霎时安静,全被唬了一跳,好几个挤到门口窗口往声音那儿张望,旋即扭头对同学小声播报:“好像是他们几个踢足球把花盆撞掉了。”

      “又是他们?这下老师估计要收半个月吧?”

      “他们好惨啊……”

      “那溜花盆也不知道是谁放的,边边角角的,迟早得出事。”

      “怎么花盆还有错了?他们就不该在走廊里踢球啊,”一个坐窗边的女生插嘴道,“还拿脚往上掂球,多危险。”

      其余人尴尬地互相看看,过了会儿复又议论起来。

      “还好吧……”

      “那盆花就算不踢球也会撞掉的好么……”

      走廊里一片狼藉,这花盆是塑料的,可它有个陶瓷托盘,这一磕直接碎了一角;而且托盘里还盛着渗下的水,和散落的泥土花瓣混在一起,弄得泥水到处都是。踢球的是他们一班的张浩升和隔壁班的两个男孩,常年混迹于走廊,过路的学生无不练就了优秀的躲闪技巧,个个灵巧敏捷,甚至连传球技术都有所提升;这群人被老师抓到次数太多以至于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这次不同,不仅弄得走廊乱七八糟,碎片还可能会划伤同学。

      “张浩升!说了不要踢不要踢,非要踢!咱们学校没操场吗?!足球放我这,你管不住自己就我帮你保管,下周一带份检讨来!我看你是脑子昏掉了!”班主任抱着一沓卷子气冲冲地朝张浩升吼,“球放我办公室去!”

      接着她猛一转身,盯着门口那群学生,“其他同学回教室!化学课了,讲月考卷子!”

      看热闹的立刻散了。

      “哦——”

      “卧槽批得这么快?”

      “凉了凉了。”

      “我这次真的要凉,我那道做实验的大题第一小题就算错了,你觉得我大概会扣多少啊……”

      “不知道诶……”

      “靠我好紧张。”

      “我们班这次九十分以上的比之前少了,希望大家拿到卷子能好好反思一下自己问题出在哪里。”陈一灵是他们的班主任兼化学老师,这会儿还有点没缓过劲,满脸愠色。

      “这次——盛嘉言考得不错,九十七,最高分。”

      班上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

      “盛哥强啊,这次卷子这么难。”

      “卧槽……”

      “哇——盛哥可以的。”

      叫盛嘉言的男生开心地说了声yes,喜气洋洋地拿了卷子回来,他个子很高,皮肤因为常年打篮球被晒成了小麦色,眼角微微下垂,所以笑起来像只活泼的金毛。

      “盛嘉言化学一哥——”

      “慕了慕了……”

      “程戚也有进步,九十四。”陈老师又抽出一张卷子,“继续保持啊。”

      “……卧槽程戚?”

      “程戚之前好像都八十九八十八的,这次终于上去了。”

      “我去,那我到底多少分啊我更担心了。”

      “讲真,他应该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类学生了……”

      被叫到的男生站起来,穿过一排排座位和无数道视线走到讲台前接下卷子;他个子和盛嘉言差不多,白净清瘦,鼻梁高挺,侧脸在白炽灯下落了一小片阴影,双目线条锋利漂亮,里头像沉着两潭漆黑幽深的水,不笑时看着便冷冽;但他脾气好,眼里总盛了笑意的。

      “要继续加油啊。”老师颇为欣慰,又叮嘱了一句。

      程戚咧嘴应了声好,便转身走向自己位置。

      “哎,你朋友啥时候来?我要订地方了。”盛嘉言一等程戚坐下,便伸着脖子压低声音问他。

      “六点,”程戚也压着嗓子,“别订太远,他要回酒店的。”

      “行,我找个近的。”盛嘉言把椅子往前拖,贴着桌子坐着,右手拿红笔,左手在桌肚那儿划手机,“去KTV吗?”

      “不用吧,吃个饭就行,周末我们可以再找地方玩儿。”

      “ok,”盛嘉言放了红笔,用两只拇指飞快地敲手机号码,“你那同学人咋样啊?”

      “我没见过呢,我妈老提到他,好像成绩挺好。”

      这人是程戚妈妈同事的儿子,最近他们全家都搬到了淮陵市,联系了程戚妈妈说要聚一聚,大人们决定周末一起吃个饭,这几天就先让小孩子自己玩。本来程戚和盛嘉言约好了今晚一起吃豚骨拉面,后来听说同事儿子过来,俩人干脆预订了火锅——主要是自己嘴馋;化学课结束就放学了,他们这会儿根本听不进试卷讲解,满脑子都是肥牛魔芋丝,店家贴出的展示图里红汤上浮着一层辣子花椒,在氤氲雾气里翻腾,肉片鲜嫩晶莹,特供的冰奶茶里搁了黑珍珠和桂花,杯壁附着层细密水汽,评论里都在夸饮料口感清甜……

      “盛嘉言。”陈一灵喊了一声。

      所有人齐刷刷地转脸朝他看过去。

      “盛嘉言?”见盛嘉言没动,陈一灵提了提声音,“你来说下c小问怎么做。”

      盛嘉言猛地抬起头,在全班的目光里迟缓僵硬地张开嘴,慢慢地“哎”了一声。

      周围登时响起窃笑,学生们终于找到了乐子,他们把这当成了击鼓传花的游戏,都幸灾乐祸地瞅着盛嘉言,其中一个赶紧凑过去对他说了句“5c”,盛嘉言才手忙脚乱地找到那一题开始念答案,“用c=n/V的公式,代入前两题的值,最后是……0.351moldm-3。”

      “好,对了啊。这一题不难,关键是前两问要算对。”陈一灵拿着黑板擦,“下一题谁来讲?有自告奋勇的同学吗?”

      “郑祺吧老师,他一直跃跃欲试。”盛嘉言手一指,立刻举荐了刚才那个笑得最开怀的。

      “靠,小兔崽子,”郑祺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毫不示弱,气势汹汹地反击了盛嘉言,“张远早就想回答了老师!”

      张远茫然又惊恐:“林辰沛可以!”

      林辰沛头也不抬:“那就李松吧。”

      李松:“我不——”

      “好,李松,你来答。”

      李松:“???”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你看李松!”

      “李松叫你了呀你快答!”

      全班都笑起来,看着李松的目光里全是兴奋和同情,个个瞌睡也不打了,全支着脑袋看热闹,十分钟前快一半的脑袋都趴下去了,现在又都一起冒出来,好像这会儿班上才有人似的。

      李松试图挣扎:“不是,我觉得——”

      “别你觉得了,这题怎么做?”陈一灵笑着打断了他们永无止尽的推脱,边指黑板边问。

      李松愁苦地盯了好一会儿试卷,憋了半天才可怜兮兮地摇头,“这题我错了,我不会。”

      “现在再想想呢?这题不难,你前面几小问做对了没有?”

      “没有。”李松脸皱成一团。

      “……哎,那换个同学,”陈一灵无奈地环视全班,“那……程戚?你来答一下。”

      周遭声音霎时小了点儿,不少学生都静悄悄地看向他。

      程戚闻言低下头,凑近卷子看了看。

      “用……deltaH的焓变公式吗?”

      “好,对了啊,大家看我黑板上写的这个,”陈一灵板书写得极快,唰唰唰整道题就上去了,“这几题其实都不难,就是计算量大,细节多,多少人这里因为粗心扣分的?做卷子不要图快,说了多检查几遍,就是不听。”

      刚才好不容易支起的脑袋又陆陆续续地趴了下去,像是大战过后的沙场,兵将受着伤痛折磨,疲倦虚弱;不过一旦听到下课铃,那便是当空一记响板,立时所有人都活泛起来,神思再清明不过,收好书往外走时又是一片热闹快活的交流,例如晚上吃什么,外卖到了没,你回不回宿舍……好像刚才困得快休克的人不是他们。这景象日复一日在无数个世界里的学校中上演,他们都见过别人昏睡流口水的样子,也都对广播铃声又爱又恨,那点微末的悲欢都挤在无数个相似的角落里,来回碾磨,自此交错重叠。

      “笔袋别忘带了,”盛嘉言指了指桌肚,催促道,“你快点儿的,咱们还要换衣服放包。”

      “马上,”程戚往包里塞雨伞和作业,嘴里嘀嘀咕咕“数学,物理,没了吧……”

      程戚是那种越催越烦躁的人,一着急铁定落东西,盛嘉言知道,所以之后也没再开口,只是站旁边帮他看着。“就数学和物理,其他没作业,手机带了吗?”

      “带了,”程戚捏了捏包,“在的……哎,我要带英语书吗?听说明天考阅读。”

      “考阅读你带书也没用,又不考你书上的。”盛嘉言笑道。

      “行那走吧,要来不——”

      “程戚!”

      两人扭头看过去——是班里一个女生。

      “程戚,教我下这题行吗,我不会做。”女生从下课就一直坐在桌子上研究这张卷子,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见程戚还没走,赶紧过来了。

      盛嘉言眯着眼睛凑过去,“呃……画反向延长线,曲线最低点是最低温度,这里是最高温度,”现在五点四十多了,他担心过了时间火锅店就先排他们后面的顾客了,到时候又得等,火锅店门口一到饭点就能看到一群人排队,所以语速都快了起来,“最后套公式。”

      “等下……我没懂诶,为什么要反向延长啊?”

      “求最高温度。”程戚边说边把书包放到桌上拉拉链。

      “诶,为什么可以这样解?老师说过吗……”

      “啥?你可以看下书,这章有类似例题,”程戚一把抱起校服外套,急道,“我俩有事儿,先走了拜拜。”

      女生愣住了,张了张嘴,扬着眉毛杵在那儿。

      “噢……行吧。”

      她勉强哼了两声,便皱着眉走回去,把卷子扔到了自己桌子上。

      正面有个鲜红的“70”。

      “你看到他刚才那个样子了吗?特不耐烦。”程戚和盛嘉言走后,她凉凉地开口。大概是憋了一节课的气,课上没举手问老师,下了课自己又做不出来,因而这会儿正暴躁着,连表面态度都差了起来。

      “早跟你说了,我一直觉得他装,人前老好人,人后懒得装了就又冷又凶,”一个同学撇撇嘴,颇为支持她,“绝了,男白莲吧。”

      “他是上了九十突然嘚瑟起来了吗……”另一个人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

      “谁知道呢,冉冉问个问题罢了,他那什么态度啊,瞧不起人?”

      “无语……”

      “谣言之所以能传起来绝对是有人真的有问题——你看他这样子,肯定摘不干净。”

      程戚进家后换了鞋,把书包往地毯上一扔,随后便往卧室走过去。这趟本来是接他妈同事儿子的,顺便放个书包;但刚才他在门口喊了两声,没人应,大概是人还没到,他打算趁这时间换个上衣,估摸着到时候得火锅店见了。

      “啪!”

      程戚一愣,低头看才发现踢到了只蓝色的小球。球被他踢得撞到了墙面,然后弹开了,咕噜噜地滚到了餐桌底下。

      怎么在这儿?

      这球是他当时为白白买的玩具。白白是他养的美短,在一年前的一次车祸中多处骨折,抢救无效去世。之后他便再没动过这球,也没扔,一直和猫窝一起搁在房间里头;估计是阿姨打扫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才滚到外面。他把手机随手放到一边,一声不吭地趴下去,拼命伸长胳膊把桌底的球够了出来,抽回来时太用力,撞上了桌脚,他整只胳膊顿时又麻又痛,使不上劲儿,只能半僵着站起来,紧攥着小球,慢腾腾地往卧室走。

      时间过得好快,都一年了。

      他在卧室门口缓缓停住,没开灯,只出神地盯着角落那一团陷在阴影里的猫窝,那点漆黑嚣张地吞没了他眼前残存的温度,但客厅暖黄色的灯光又跳荡着涌过来,灼烧着他背部的每一寸肌肤。
      他开始不自主地发抖,双手冰凉,脸色泛白,他喘着气猛地拍上开关,房间霎时亮了起来。

      然后他便和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多指教,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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