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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令人温暖的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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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驶进了镇卫生院的大门,先行跳下车的黄伯立刻跑向急诊科,其他的人也跟着陆续下了车,只有我一个人仍呆在母亲身边。我正茫然时终于看到黄伯与一位年轻的护士推着一辆平车跑了过来。训练有素的护士指挥着黄伯他们几人将母亲从车里安安稳稳地转移到平车上,我紧随其后跳下车。我看到母亲被推进了急诊大厅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里。我刚想跟随大家一起进去时,那年轻的护士却回头来拦住了我们,她果断而又不失和气地说:“平车就停在这里吧,请家属们在外面等候。”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我们往外赶去。我只得跟黄伯他们退回到门外,两扇银灰色的大门随即在我们面前关上了。在门扇闭合的瞬间,我看到房间里面还有一位男医生。他正不慌不忙地系上挂在胸前的纱布口罩,他的目光刚好落在母亲受伤手腕的纱布上,那平和温厚的额眉似乎轻轻地皱了起来。
“璟儿,到这边来坐吧。”已经坐在门对面长椅上的黄伯指着身边的座位对我说。也许是因为已经将母亲安全地送到了医院,或者说送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好歹一息尚存,黄伯一路上紧绷着的脸色此时总算缓和了一些。
我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继续仔细地端详着前面这扇银灰色的大门。我看到大门的右上方立着一块小小的牌匾,“小手术室。”我轻轻地读了起来,最前面的这个“小”字似乎给了我一种安抚的力量。我有点自欺欺人地想着:顾名思义,小手术室,它所适用的范围应该只是一些细小或者表浅的伤口吧。如果创伤过于严重或者有生命危险的话,那么就不应该在这个小手术室里进行治疗,而应该转到大手术室去抢救了。我刚想向黄伯询问我的想法是否正确时,小手术室的门却突然打开了。还是刚才的那名护士。
“吴美娴的家属呢?”她高声问。
我微微怔了过去,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这好听柔美的名字是属于母亲的。
“她就是吴美娴的女儿。”黄伯指着我对那护士说,并且站起身走了过来。
“大人呢?”护士问。
“就她一个人。”
“那你们?”护士疑惑地看了看走道里笔直站着的几个人。
“我们都是她的左邻右舍。对了,我是村里的卫生员,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黄伯说。
“你能做主吗?”护士怀疑地看着黄伯。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黄伯略显无奈地回答。
“那么好吧。”护士点点头,对黄伯说,“病人失血太多,要马上转到手术室去进行手术和输血。”
“伤口严重吗?”黄伯问。
“医生正在检查伤口,流血太多了。我们已经在安排手术前的工作。你进来看看吧,就你一个人好了,人太多了会增加感染的机率。”护士带着职业性的利索表情说。
黄伯进去了,我站在重又紧闭上的门口呆呆出神。我回味着护士刚才急促的话语与看着我时深表同情的目光。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一点点地往下沉。我突然痛苦地意识到,母亲,如今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黄伯出来了。我看到他脸色凝重,也比起刚才在车上的任何时候都更显得心事重重。
“情况怎么样?”卫健明立刻迎了上去。
“哎,只能听天由命了。”黄伯对着卫健明点点头,然后又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请随我来办住院手续吧。”这时从小手术室隔壁的房间里走出来另一位护士,她面无表情地对黄伯说。
“我去。”卫健明立刻对那护士说,随后便跟了上去。
我意识到另一间写着治疗室的房间与小手术室的房间是相通的,那个门如今正敞开着,我正犹豫要不要从那里走进去看看母亲时,刚才那位看起来并不年长,有着宽厚额头的医生却突然出现在治疗室的门口,他仍然戴着口罩。
“病人的家属呢?”他也是这样问,显然他还未从护士那里了解到我的家庭情况,黄伯刚才只是去见证了我母亲伤口的严重性。
“她就是吴美娴的女儿。”仍是黄伯替我做了回答。
“有其他家属吗?”
“没有了,就我们几人。哦,我们都是邻居,特地赶来帮忙的。”
“哦?”医生的额眉微微扬起,这似乎是他在遇到纠结性的问题时的习惯性反应,“去办住院手续了吗?”他又问。
“有人去办了。”
“如吧。你们尽快办完住院手续,小菊会直接护送病人到手术室去的。病人的手腕切割得太深,断了好几根肌腱和血管,再加上她出血过多,在急诊根本没办法完成这么复杂的手术,所以必须尽快送到住院部的手术间去。等手术完成后,再转到外科继续接受治疗。”医生带着坚定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一切听您的安排。”黄伯回答得很干脆。
“好。小菊——”那医生冲着里面大喊,“通知手术室和外科了吗?先把病人送过去,我随后就到。”
“知道了!”那位叫小菊的护士边大声地回答着,边开了小手术室的大门走出来。她指挥着阿新他们几个将母亲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也许是医生刚才的话语把大家给吓到了,所有的人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母亲被推出来的时候平车不小心撞到了门把上,差点把门给拆了一半;推到走道的时候又撞上了靠墙的座椅,直接就把座椅给撂了个东倒西歪的。这让那个叫小菊的护士非常恼火。
“轻点,轻点,我说你们不能小心点吗?平车都让你们撞坏了。还有病人,天哪,病人要掉下来了,太危险了!幸亏拉上了护栏,不然就——真是的……”
我看到母亲一只手已经挂上了点滴,那只受伤的手腕上也缠上了新的白色的纱面。就连衣服也换成了蓝色条纹的病号服,自然胸前惊心动魄的红色也看不见了。然而母亲的脸色却比刚才进去的时候更加苍白,更显晦暗。我想跟着平车走,但是双腿疲软,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就好像我突然间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不仅全身乏力,眼前还出现了一阵又一阵的眩晕。
“怎么了,璟儿?”刚好交完住院费赶回来的卫健明看到了我的异常,他走上来关切地问我。
我看着他,卫健明的脸孔在我面前隐约浮动着。我意识到天色开始黑下来了。通往住院部的长长的走道显得阴深幽长,母亲被乱哄哄的几个人推着往前走。我突然冒起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想法,母亲并非正被推着前往住院部的手术室,而是正在被送往某个不可预测的,充满了未知危险的地方。
“她应该是低血糖了。”刚才那位医生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看了看我,他已经摘掉了口罩,露出斯文俊朗的五官。他看起来还非常年轻。
卫健明一听赶紧把我扶到了旁边的座椅上。
“她一定是饿坏了。”那医生也走到我面前稍微弯下身体,他用几根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又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做出了更为专业的判断,“可能还被我刚才的几句话给吓到了。去拿杯热水给她喝吧。苏倩——”医生对卫健明说完后又冲着隔壁的办公室大喊,“你还有饼干吗?拿几块来给这个小女孩吃,她可能饿坏了!”
“知道了!”一位护士在办公室门口闪了一下,便消失了。
“把走道的灯开了吧,这都几点了,看都看不清楚。”医生大声嘀咕着。
“勤俭节约嘛!”里面的声音不服气地反驳。但仅仅一会儿,我头顶上的灯就全部亮了,整个急诊大厅和走道立刻沐浴在一片光辉里。
“可能我刚才的话把你给吓到了。”那位温和的医生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应该向你道歉,刚才没有更详细地向你解释你妈妈的情况。你妈妈,是的,她目前休克过去了。因为她流了很多血,出血的程度,要看检验结果出来我才能再进一步做出判断。但输血是肯定的。但是你也不用太担心,以我的经验来看,你妈送得还算及时,所以,她会好起来的。”
“就像以前那样吗?”我问。
“嗯,也许除了手稍微无力外,经过调养,是可以像以前那么健康的。”医生的回答令我安心。
“我很害怕。”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向这个医生倾诉内心的不安,这温和好看的医生,给了我一种绝对的信任感。
“像你这样的年龄看到自己的妈妈这样,感觉害怕是正常的。不过我倒觉得,你已经非常勇敢了。”医生嘴角边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说。
我笑了。虽然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微笑,但是,我还是笑了。我满怀感激地看着他。这位既年轻,又令人深感温暖的医生。他有一张好看的,令所有女孩子怦然心动的脸。
“好好吃点东西。这样你才有力气照顾自己,还有照顾你妈妈。呀,苏倩,你怎么可以这样,居然还私藏着蛋糕?中午找你要的时候你不是对我说没有了嘛——”医生的目光落到走近他身边的护士身上时,立刻不高兴地嚷嚷了起来。
“你一个大男人是没有了,人家是小姑娘嘛,自然还是有的!”拿着袋装小蛋糕的好看的护士姐姐白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说。
“性别歧视!”医生说完悻悻走了。
“快吃吧。”护士小姐姐对我笑了笑,说。她一起递给我的,居然还有一瓶温热的牛奶。
“谢谢姐姐。”我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说。
“喝完牛奶后,把玻璃瓶子放在椅子上就可以了。”小姐姐示意似地对着我旁边点点头,说。
“好的。”我小声地说。小姐姐又笑着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帮我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后,才转身进了办公室。
“要不要喝杯水?”卫健明也倒了一杯水走到我面前来。
我摇摇头。然后又听卫健明说:“你赶紧吃完蛋糕后,我们去住院部。”
这话提醒了我,我赶紧喝掉了手里的牛奶,又狼吞虎咽般地解决了两小袋蛋糕片,最后还把卫健明递给我的那杯水也喝光了。当卫健明又递给我一袋蛋糕时,我摇了摇头,说:“卫叔叔,您吃吧。”
“我不饿。你要不吃的话就放在身上吧,等肚子饿了再吃。嗯,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卫健明问。
“我没事了。”我回答说。并且站了起来,除了精神稍微不振外,我发现我已经恢复了原来的体力。
“那好,我们快点去找你妈妈,她已经进手术室了。”卫健明说完也不等我,自己径直风风火火地往前走。我本来还想到办公室向那位好心的小姐姐致谢的,顺便还给她牛奶瓶子,见此情况我只得将它放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然后赶紧去追健明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