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蝶无影（嘉庆）》西江问月

2、水长流2

　　和尔经额家其实挺怪的，财大气粗的，却只有蝶敏一个女儿，老婆竟然也只有蝶敏她妈一个，够专情。两人都算“友好往来”，伉俪情深。饭桌上，都夹菜给对方。和尔经额一天到头都笑眯眯的，就算有时生气，只要蝶敏她妈冲他笑两笑，就变成弥勒佛了。
　　例如，某天——
　　“格格……格格，绛英出不来，格格……”
　　“唉，我说你长久不运动了吧！你看看你，跑这么些路，就气喘吁吁。”
　　“格格，绛英卡住了才会如此……不是因为跑路跑的……”
　　“那也是不运动惹得祸啊！如果你多多运动，就不会那么胖，你不那么胖，你就不会出不来！”
　　绛英的脸顿时腾地一下红了，诺诺道：“格格……”
　　似乎说女孩子胖是一种十分不道德的事。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你马上给我从洞里爬出来。”我口衔一根狗尾巴草，蹲着身子，看着狗状，双膝跪地，屁股却被洞卡住的绛英。
　　听说过“卡门”，还真没听说过卡洞的……
　　洞，即狗洞也。
　　见绛英小脸涨得通红，一副欲罢不能的样子，我有些心软。
　　“算了，还是我帮你好了。照你这么下去，我俩今晚得在这狗洞旁烧火煮饭，过日子。”我只好吐掉狗尾巴草，伸出手说，“来，把手给我。”
　　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我把她向外拉。
　　“格格，你轻点，轻点，噢，慢点……”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了，你深呼吸，马上就好了。”
　　这对话怎么那么耳熟……
　　似乎是电视剧里产妇和接生婆的对话……
　　得，这回还得我帮人家接生。
　　“嘶啦”一声，出来了（某月：怎么不是婴儿的哭声……）。
　　我被绛英推倒在地，而她整个人几乎全趴在我身上。
　　这惯性也忒猛了些吧……
　　天！我快无法呼吸了。
　　看绛英的样子瘦瘦弱弱的，怎么会那么重？
　　“梁——绛——英——”我快断气了。
　　“怎么了，格格？”她慌忙起身。
　　你说怎么了？
　　我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她顿时脸刷刷地又红了，“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太冒失了……奴婢……”
　　她又开始奴婢长奴婢短了。
　　我翻了个白眼，向热闹的集市走去。
　　“格格，你去哪儿？”愣在原地数落自己的绛英一看我已经走远，连忙跟上。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她从洞里出来被拉扯下一大块布的裙摆，“给你卖衣裳。”
　　绛英瞧一瞧自己衣衫不整、香汗淋漓的样子，脸上又飞桃花了。
　　我摇了摇头，只得叹无奈。
　　这个封建思想严重的丫头，八成又在叹自个儿身上衣物是如何不得当了。

　　走在京城繁华的大街上，我轻摇团扇，上身着淡粉色旗装，下身是汉家女才穿浅绿色的千褶裙，梳着矮矮的两把头，脑后的一半头发皆披着，乌黑的青丝随着轻快的步子一甩一甩的，好不悠哉！
　　至于……绛英，似乎就不怎么轻悠了。她一边新奇地四处看，一边还得跟住我的脚步，顺便还得把自己裙子撕裂的地方遮掩一下。
　　我回头看看她窘迫的样子，嘴角不禁扬起。
　　幸灾乐祸……
　　今天是月头的初一，人很多。卖糖葫芦的，糊风筝的，做面人儿的，各种叫卖声、说话声冗杂，人声鼎沸，有些喧闹。
　　赶集嘛！
　　这时候，一股人流涌来，差点把我冲倒。
　　我郁闷地被他们挤到了一个冷清的小巷口。
　　干什么呢？没看见路中央有一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美女站着吗？还敢这么横冲直撞！
　　我的身上在刚才的你来我挤中沾了不少异味。
　　有些汗颜……
　　我逮住一个吃着糖人的小鬼，问：“他们在干什么？什么事情那么热闹？官府派发钱呢？”
　　小鬼傻乎乎地看着我，舔舔口中的糖人，然后——伸出了小手，说：“你给我钱，我告诉你。”
　　我白了他一眼，肉痛地从宽大的袖口中拿出几文钱，“三文钱，够不够？”在他眼前把手摊开，掌心放着三文钱。
　　小鬼把头点的如小鸡啄米，并伸出手欲拿过去。
　　我手立即拿来，“你还没告诉我，他们去干什么？”
　　“人们都去土地庙参加庙会了。”
　　“不就是区区庙会吗？每个月都有，有什么好争先恐后，唯恐不及的？”我疑惑地问。
　　“因为今天清凉寺著名的明空大师要来此为有缘人算卦。”他舔着糖人，眼睛一直盯着我拿钱的手说。
　　不就是一个和尚要瞎扯吗？这帮迷信的百姓也还真是……
　　“他有什么厉害的能耐吗？——人们那么追捧他……”
　　小鬼摇摇头，“据说，明空大师已有一百来岁，将近两百岁了；康熙五十年时，他曾对圣祖皇帝说过，当年八月十三子时会有贵人降生，脚底有红痣，乃大吉之兆。然后现在的皇帝就出生了。”
　　百岁老人……
　　“哇！小鬼，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了得了得，这新闻八成是一宫闱秘史！
　　他不以为然，“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我无语了。
　　我一副了然的样子，正想抬脚跟着人流同去，袖子却被小鬼抓住了。
　　“又怎么了你？”
　　他弱弱地说：“你还没给钱……”
　　我脸黑了黑，把手中的钱放在他脏兮兮、黏着糖水的手上。
　　拿到钱，他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绛英，我们也去……”
　　呃，绛英呐？
　　糟糕，八成是刚才那么多人走散了！
　　我有点头痛——怎么会这样？
　　刚从府里出来的时候还跟她说要紧紧跟着我的！说了那么多遍她还是……不管了不管了，还是先去看那个百岁和尚，沾点瑞气，好让我也活个百来十岁！
　　摇摇团扇，迈着小碎步，我翩然顺着人流而去。
　　在我身后，一个穿着华贵的少年公子也摇着纸扇，步如流星；还有一个略小点的公子哥也煞有其事地拜拜手中的扇子。
　　他们身边跟着三四个身材魁梧的壮士。
　　“哥，是明空那秃驴子，我们也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