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她金玉其外》春砚山

1、第 1 章

　　　　南晋下起了第一场雪，官道尽是一片素白，被晨起的商户或是仆僮扫在了两侧，晨日初升，冰雪消融，正是天寒地冻，好不凄冷。

　　正阳门口立着几个披着军甲的身形，骑在高头大马上，远远望去像是柄立于天地间的喋血长剑，带着森然的血气。

　　新被提上来不久的将领曹濛有些按捺不住心口的急躁，悄悄凑近了问身边的前辈：“老许，咱几个，是在这儿等谁呢？”

　　许力探头望了眼雾蒙蒙的官道，很是气定神闲地坐在马上。稍后清了清嗓子，慢悠悠说：“等靖阳殿下。”他见曹濛更显得不耐，知道他没把皇城里几位公主认全，好心又补了句：“你常在关外不清楚。就是太子殿下，常在我们面前提起的那位。”

　　曹濛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就听见官道上一阵马蹄疾驰的声响，顿时忍不住和几个太子心腹一齐扭头去看。

　　那匹乌骊马通体漆黑，马上缀着一点人影，像是一团骤然刮起的风，转眼就从街角冲到了几个人面前。于是马上的人就显得更加不可忽视了，那人披着一身赤金雪袍，猛地拽住缰绳，刹住了这匹烈马。

　　曹濛忽然就想起来了这是谁了——靖阳公主宋弗，本朝最是受宠的那位殿下，南晋最尊贵的明珠。

　　“辛苦几位等本宫了。”宋弗摘下帷帽，朝几人露出几分笑意。她今日为了迎太子回京，外袍用金丝纹绣了大朵成簇的芍药，长袍周边又环了一圈细绒绒的棉，照样能看出那流光溢彩的贵气，浑身都是要发光似的。

　　她生的极美，大气又张扬，面如芙蓉，眉尾轻扬着，螺子黛勾出锐利的眉尾没入发间，鬓边又斜坠了枝明晃晃的雀簪，看出一分恣意的灵动。

　　那双眼睛潋滟如琉璃珠，眼睫长且纤密，唇珠印了口脂，晕出一片秾艳的湿红。只是勾唇笑着，就看得人心神恍动。

　　宋弗今日起得贼早，恨不得头天晚上就收拾好自己，早上套上鞋就走。奈何身边的女官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冷酷把宋弗收拾地规规整整，才放她上马。那时候已经不早了，宋弗上马后索性不管跟着的人了，骑上就走，紧赶慢赶才感到正阳门。

　　许立说了句不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她，“今日怎么没见一直跟着殿下的小谢公子？”

　　宋弗啊了一声，扭身往自己身后看了眼，“是……本宫骑得太快了。出府时，没来得及拿送皇兄的礼物，就让谢衿去拿。”然后自己等不及，就先行走了。

　　宋弗偷偷把坏在袖里的手搓一搓，她一向畏冷，披着袍子都冷，更别说是攥着缰在列列寒风里骑马了。好在他们就是守在城门等太子而已，她记得城门不远还有家小馄饨摊子，等皇兄回来了说不定还能一起偷偷吃一顿暖暖身子。

　　半月前太子来信说算着路程今日就能回京，宋弗也就等着今日来为他接风洗尘，这会见许立他们也不急，恰好离开城门还有些时间，她就揣着手骑着马走慢些，有意无意等着谢衿。

　　许立几个人也未曾出言催促，京城谁人都知道靖阳公主身边有个颇受重视的哑巴，宋弗甚至以东宫宾客之礼养着他，不许人叫谢衿侍卫，只准称呼谢公子、小谢公子。还传前些年宋弗脾气还翘的时候，她为了这个侍卫同当朝圣上在宫中闹了一通，圣上不得已都让了步。他们是闲的了才想违背宋弗的意思。

　　宋弗裹好自己的袍子，听许立几个人说太子此行去南晋和北羟谈判多有凶险，好在要归京了也能安心云云，也打起兴趣问了几句。

　　宋弗尚且记得自己年岁不大的时候还随着皇帝去过北地，奈何前些年南晋打了败仗，南晋那北面三个城池都割给了北羟，她就算是整日在京中玩乐，也能察觉到现今时局动荡。

　　好在现在太子已经着手政务几年了，同北羟初秋那一仗打回了西面两座城，这次同北羟谈判，按太子宋寄清的手段，兴许能稳个几年呢。

　　许立他们也这么说，现在更明确的消息尚且没传回京城，只是太子说今日就能归京，连着他们都有些兴奋来。宋弗也有些兴奋，坐在马上都想探起身子朝前倾，差点要滑下来，随即被一双手虚虚拦住，才没摔下去。

　　是谢衿。

　　宋弗扭身看他，就见身后的人着一袭黑色劲装，玄黑长发梳拢在脑后束起，剑眉星目，隽长眉尾勾出一份恣意洒脱，只是眉眼像是崖间的簌簌冷雪，连神色都是冷冽的，又不爱笑，抿着唇像是宋弗欠了他几百万银两似的。

　　只一双腕上缠着的铁甲，上面铭了徽纹，彰显了他是宋弗的人。他骑着马寸步不离在自己斜后方，神色照样是冷的，仿佛刚刚拦在宋弗身前的手不是他的一样。

　　“下次我让檀音她们早点收拾。”宋弗心虚道，本来谢衿是早早就收整好的，奈何是她自己非要收拾东西，结果出门的时候忘了不说，还累得谢衿再回去拿。

　　谢衿微微朝宋弗摇头，浑然没在意这回事，只面无表情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个小汤婆子，塞到了宋弗怀里。

　　宋弗在寒风里冻得直哆嗦，冷不丁被塞了个热源，瞬间在怀里捂紧了。她实在畏冷，汤婆子的温度隔着衣物让她舒服了不少，连对着许立说话时脸上的笑意都真挚了不少。

　　官道的雪早就扫干净了，正阳门附近好几家早餐铺子冒着蒸气飘着香，宋弗看了心里欢喜，想等着太子回来了就差人买些吃食一起吃。

　　哪知这一等就没有个头，宋弗起先还坐在马上，等得实在无聊便下马在城门溜达，同许立他们带来的十几个人说起话时，起先还端着公主的架子，到后面直接和人聊的火热，勉强知道了太子行踪。

　　“我听闻太子路逢杭先生，大抵还是会推迟些时日的。”给宋弗说话的先生老神在在，语速又慢，宋弗耐着性子听完了才知道她哥大概是又礼贤下士去了。

　　只是她刚张嘴问了句杭先生是哪位，那先生就睁大了眼睛看宋弗，紧接着叹了一口气，像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

　　那先生年纪不小，宋弗看着面熟，仔细一想是太子先前请的某位隐士先生，她骤然回忆起自己幼时背书不会背，也是这样一个老先生恨铁不成钢似地，往她手心打了三个板子。

　　想必那杭先生也是这般喜欢打板子的人，宋弗面无表情想，忍住了自己想要揉自己手心的念头。想到此处，她清楚太子肯定不会这么早就回来了，再在这干等估计等不到人，还不如等人真回京了再让人通报。

　　她已然是倦了，等了几个时辰，也不过吃了谢衿偷偷递给她的几个糖馃子，胃里着实有些不舒服，连着神色都有些恹恹。许立自知不能真让这小祖宗累着，开了口劝她先回府去。

　　“殿下生辰不就是这两日？”许立开口，“太子殿下左右也就是这几日回京，公主在府中安心等着，只要我许立在城门看到太子的车乘，定然差人来给殿下说一声。”

　　宋弗抿着唇应了，心里唉了声，本想着今日能接到宋寄清，没想到还是要等几日。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她生辰那天回来。

　　她这么想着，也就喊着谢衿，打马想要回府。

　　只是没等她坐正，就听城门处几声小小的惊呼。

　　“杭先生——”

　　“先生盛名——”

　　甚至不乏刚刚朝她叹气的那位先生的声音。

　　宋弗听他们念叨“杭先生”，心里顿时有了计较，估计就是太子路上遇到的那位盛名在外的名士，那太子估计也要到了？

　　她迅速往那边走，谢衿就紧紧护着，只是到了眼前，却只见了一顶青毡小轿，驾车的小童见通牒被人拿在手里不放也不恼，只笑着说：“是，就是我们公子，只是路上舟车劳顿，还行几位放行，好让我家公子先去歇息如何？”

　　宋弗咂舌，看样子这杭姓先生也的确是名声在外，要不这小童怎么这么熟练呢。

　　许立有心问他们事情，按先前的意思，这杭先生是路上和太子遇上了。

　　他们问得直白，那小童也就迷惘：“路上是和太子殿下遇上，同行了几日，太子厚德，想邀我先生同行，只是先生身子向来不是很好。京城冬日一向来的早，驿站是早早就定下的，先生就想着先到京城了。太子殿下车队阵势不小，脚程的确比我们慢了不少。约莫这几日就要到了。”

　　宋弗“哦——”了一声，忽地想起来这位杭先生似乎叫杭擢玉。

　　杭擢玉，宋弗当即想起来了，太子宋寄清原先也在她耳边时常说这位先生，言语间很是推崇，宋弗被他这么念叨着也勉强记住了名字。她那个兴味瞬间起来了，毕竟能让太子极为推崇的人着实不多。

　　那小童说清楚后，就挥了马鞭催着马，朝许立他们颔首要走。

　　宋弗一直没作声，见那小童踌躇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驿站在哪。又看见许立带过来的几个文士神色激动，像是想把那小童从车上挤下去，自己亲自为杭擢玉驾车似的。

　　她索性笑了出声：“皇兄颇为推崇杭先生，恰好本宫要回府，顺路送先生一程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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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宋弗：好无聊，我顺路送你一程？
　　杭擢玉：……好？（捂好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