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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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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仙会起,四方来聚。
丹黄霞秘境的入口在一座中型城池北门以外的三里坡。辰时刚过,三道遁光便由远及近,落在了此处。
三人从遁光中走出来,两男一女,皆是中年相貌。两名男修中个子较高,年纪较长的那位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捻着胡须,看着两人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长露仙子,许长老,久违了。”他说道,“这次秘境开启有二位助力,老夫心里踏实不少。”
“王长老,您太谦虚了。前几日麓山派这么大动静,谁不知道您得了机缘,一举突破化神,现在已经是合一期高手,开启秘境这件小事轻而易举。”接话的是长露仙子,她人到中年,姿态丰腴,一双眼睛依旧水灵灵的,仿佛会说话。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曼妙身姿,这样勾人心魄的眸子,应该配上一件紫色外披,衬出她的娇艳。然而实际却是,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外袍,袍子中间往下是挺拔的墨竹。若是细看就会发现,这些墨竹并非绣上去的,更像是画上去的。
泼墨成衣,这正是泼墨楼的标志。
“不过。”长露仙子话锋一转,“王长老今儿突然这么早叫我们过来,只是担心我们一会不出力么?今时今日这阵仗,妾身看着怎么有些熟悉呢?”
她话里有话,王相究面色不显,心里确实叹了一口气。
眼下在这里的三人,长露背后站着泼墨楼,许往代表了万器楼,这样的组合碰面并非第一次。实际上二十年前,他们就聚在一起,讨论过一些事情。
那个时候,麓山派的老掌门还在,谈话不欢而散。而现在,新掌门初立,一些原本观念立场也变了,原本没有谈成的合作,现在不得不重新来谈。
“长露仙子这话就不对了。”另一位男修,也就是许往开口了。他这人其实个子很高,但是常年勾着背,所以看着像是三个人中最矮的,再配上那虚着眼的表情,不管说什么都显得阴阳怪气。当然,他这次确实在阴阳怪气,“王长老现在已经是合一期高手。”
“也是。”长露右手掩唇,像是才想起来这件前几秒才被自己提起的事情,“那确实不太一样,这次王长老还没走呢。”
“合一嘛。”
王相究才说了一句话就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挤兑了半天,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当下说道:“两位还有心奚落老夫,想来也是对眼下这东南一角的局势胸有成竹。”
听见他这句话,长露率先笑了:“果然是到了合一期,说话都开始考虑大局了。王长老,今日你是代表你们麓山新掌门来的,还是出于私心呐?”
长露本人就在化神巅峰,身边的许往更是半步合一,所以她此时根本不怕王相究翻脸。
“麓山上下自然与掌门同心。”王相究冷淡地回道,说完后,他的视线扫过两人,继续说道,“如今五韵楼用五张帖子大出风头,崇山派里多了一位合一中期的客卿长老,剑宗自然就不用说了,前几届都仙会的事情仙子应该也没忘记吧?”
起初长露还笑吟吟地听着他说话,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面色有些不善了。她哼了一声说道:“王长老还真的是长他人志气,这都仙会的规矩可是我们一同定下的,只有凝丹期以下的弟子才能参加试炼。这些年各门各派新晋弟子不少,总不能叫剑宗又抢了风头吧?”
“看起来长露仙子是不担心了。”王相究冷笑道,“既然与宗门无关,那便说说私事吧。前几日剑宗的……”
他才开了一个头就被耐心耗尽的长露打断了:“如果王长老是想说剑宗首徒的事情,那还是免了。一个小小的凝丹,妾身还看不上眼。而且麓山派前几日没有观礼,大概还不知道,这剑宗首徒虽然回来了,但修的还是那遭了天谴的剑道,所以她杀不了人。”
说着她捂嘴打了个哈欠,眼中多了水汽,口中嘀咕道:“跟王长老说了几句竟是困了,看来下次还是莫要讨论这些无趣的话题了。”
她话一说完,腰间系着的墨笔忽然动了。只见它从长露腰间系着的绳子上自行解脱出来,漂浮到她脚下时已经有寻常人手臂两倍粗。
长露当着他们的面踩上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往苟着背,用那双只比黄豆大一圈的眼睛看了半晌,随后侧身邀请道:“王兄,借一步说话。”
……
落凤城在丹黄霞秘境被发掘出来以前不过是一个小村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产,也没有人,有灵根的很小就被带入门派,没灵根的长大后也不愿意呆在这里。
慢慢地,剩下的只有等死的老人。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变了,原本破烂的小路被三条主道以及其延伸出来的小路取代,破小的草房换成了红瓦楼阁。
人自然也慢慢多了起来。
王相究和许往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一家酒楼,刚坐下,王相究就笑了。
“长露婆娘这么多年还只会拿小心思算计人。”
“王兄何意?”许往落座后,那背反而弯得更加厉害,整个人都陷进了阴影里,引来上酒小二的连连注目。
等人走后,王相究开口道:“许兄这就刻意了,这娘们讲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最后那一句么。”
许往听着也笑了,不过他的笑声里多了些许气音,听着好像就要断气般。
“失踪二十年,归来仍是凝丹。”王相究转头看向窗外突然道,“不知道为何,今日云散后,总觉得天亮了不少。”
“还是说长露的事吧。”许往说道,“王兄你才出关,有些事情大概还不知道。这泼墨楼的天怕是要变了。”
“哦?此话何意?”王相究不以为意,“这泼墨楼的楼主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变天二字言重了。”
许往用他那快死的声音笑了一下,说道:“是还活着,不过跟快死没什么区别了,折腾的。”
他看王相究有了兴趣,于是继续说道:“那老头当年以墨入道,天下风流独占八斗,有过不少红颜知己,可惜一直没有嗣子。不然也轮不到长露和妄相两人分庭抗礼,争夺楼主之位。”
“陈年旧事就不要说了。”王相究不耐烦地打断他。
“行。那老弟挑重点地说了。”许往也不生气,喝了一杯酒后继续说道,“十年前有一位妇人携幼子上门,说是墨老头的孩子,墨老头也认了。”
“后来验过,两人都是凡人。墨老头老来得子,也不嫌弃,就这么在泼墨楼住下了。那妇人被尊称一声夫人,但与其幼子生活依旧艰难。”王相究打断了他的话,“这就是许兄说的重点?”
“王兄太急了。这后边的才是重要的。”被人连连打断,许往心里也有些不快,咽下了一些话后干脆道,“十日前,那妇人死了,死后第二日,那孩子被发现有水风土三灵根。”
“什么?!”王相究双目瞪大,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接话,“这……可能么?”
灵根检测一事乃不周界最为重要的事情,更何况此事涉及到了墨老头的传承。如果那孩子一开始就有灵根,泼墨楼上下怎么可能检测不出来。
“真相与否也只有墨老头知道了。”许往初听此事时同样震惊,不过现在已经平复,但看见王相究失态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暗爽。当然,心里爽归爽,那看不见的面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墨老头如今是合一巅峰,据说半只脚已经跨进了悟道。若是这关让他过了,那么千年之上又要增添不少寿元。”
“这小子既然有能力修道,那假以时日,泼墨楼楼主的位置鹿死谁手当真不好说。”王相究琢磨道,“难怪长露走得这般心急。”
“不止如此。”许往补充道,“长露的儿子突破筑基失败,伤了根基,没个百八十年怕是难好。若期间她在楼内失势,她儿子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王相究心里叹息道:“修道修道,最终还是走上了权利纷争的道路。”
他倒不是为长露感叹,而是想到了自家的小掌门。
那位被称为百年来的天才竟然告诉他,修炼一途无果,不如潜心为门派谋利。
何等讽刺,何等荒谬,又何等现实。
不周界已经有万年无人登仙,抛开中道夭折的修士,修炼到了最后要么摆烂等死,要么想着为自己享受或者子孙后代攒点家底。前者好说,孤身一人的就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坐化,上有老下有小的就在哭嚎中了断。
难的是后者。
权利,财富,名誉,这都不是临时起意就能有的,需要一点一滴地积累和算计。如此一来,就算是修仙者,也终究多了世俗之气。
这一点从这次三人见面不称道友就能窥见一二。
身份地位取代了初心。
说到底,都是肉体凡胎,七情六欲,牵挂羁绊,因果红尘都不可以避免。
若能登仙说不定有一线生机,可惜……
王相究看向许往的眼中多了份思量:“许兄邀老夫来此,应该不只是为了替长露那婆娘说话吧?”
许往笑了一声,一个暗蓝色的隔音罩陡现,将两人包裹其中。
“王兄,今日我等所谋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许兄请讲。”
“稍后秘境开启,老弟想安排一个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