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POT)》野狐禅

6、Part 5

　　第一次见到苏白，是在医生的介绍下才看到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平凡少年。
　　他给手冢的第一印象就是斯文又安静，不说话的时候存在感弱的惊人。大约是知道他们是捐赠眼角膜的决定人，整个身体绷得紧紧的，黯淡的黑眸瞪在那里，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听到医生说起他名字的时候，少年立刻站了起来，朝着手冢跟手冢夫人站立的方向恭恭敬敬地弯身鞠躬。
　　少年的身体从他们进门之后就一直轻轻颤动着，两只手绞在一起，坐立不安。手冢看得出来少年十分地紧张，对于一个天生目盲的人能够接受眼角膜手术是怎样的意义，他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也能想象出七八分。
　　后来，手冢夫人提出要收养苏白的要求时，苏白并没有如手冢预想中的那样欢欣鼓舞，反而怯怯地问医生他能不能找孤儿院院长商量后才决定。
　　看到苏白这样的反应，手冢母亲对苏白的性情十分的满意，果真如同资料上说的那样，乖巧听话又会为人着想。

　　看着苏白伸出手往桌案上摸索座机的所在时，手冢心中一动，也不知道是怎么，只是身体比脑袋更快地做出反应，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口问苏白院长的电话号码。
　　苏白看上去没有想到房间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手冢从进门后就一直没有开口——被突然出声的手冢吓了一跳，手不住地往回缩。
　　看上去更像只小兔子了。
　　医生见苏白怯生生地往他的方向‘看’过来，立刻介绍道，“这位是陪同手冢夫人一起过来的儿子，叫……”
　　“手冢国光。”
　　手冢自然知道医生说不上来他的名字，清冷的声音就在苏白的耳边接口道。
　　“……我叫苏白。”
　　苏白习惯性地回答道，说完才发觉自己又做错事般头立刻垂下去，瓷器般白皙的纤长脖颈浮现一片红晕，连话也不会说了。

　　一通电话后，苏白才听从院长的建议签下了眼角膜移植的协议书。
　　手冢在苏白签字的时候才注意到苏白那双十指纤长的手上布满细密的小伤口，猜想下大约是平日里用手摸索东西给割伤的。
　　手冢平日里虽总是维持着一成不变的冷酷表情，却是个极为看中家人朋友的少年，他性情严谨，更是察觉有了个弟弟后自己肩上的责任，此刻手冢看着眼前看上去细瘦柔弱的苏白，心里更是打定了要好好照顾他的主意。

　　升学考试愈加的临近，在那之后，手冢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到苏白，部活结束后回家偶尔能听父母说起他的名字。
　　只听见父母不住地夸赞苏白性情乖巧，惹人喜爱。又说他从孤儿院里成长到现在着实吃了不少的苦，被亲生父母遗弃不说，偏偏是个目不能视的孩子，一个孩子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下还能培养成这样坚韧独立的品性，让人不能不唏嘘。
　　后来听说苏白在孤儿院的时候在盲校自学成才，是个天赋极高的天才少年，又经常打工之余教导孤儿院的孩子，心底善良云云，手冢父母只能感叹这样的孩子品德心性均是上等，若真的一生埋没在孤儿院中实在可惜。

　　苏白接受手术后，手冢特地抽空陪同母亲一齐到医院接苏白出院。
　　手冢也不知自己到底如何想法，大约是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总是想早点见到这个已然没有缺陷的未来弟弟。
　　可这次见面，手冢决计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香艳刺激」。
　　事后，手冢一直强迫自己忘记看到的画面，却只能责怪他的强悍记忆力，怎么也忘不了。
　　其实两人只是打了个照面，手冢惊讶之下并没有看清什么，只是偶尔隐隐约约会想起苏白那洁白青涩的身体。他有着修长的颈项、精致的锁骨、窄细的腰身和笔直的双腿，肤色是那种浓烟淡月下瓷器独有的白色，温润而美好。
　　或许因为这种限制级画面的刺激，手冢并没有在意这个时候的苏白与先前的苏白有什么不同，只是隐隐觉得异常。

　　直到两人在父母的安排下搬出来独住的时候，手冢才发现眼前的苏白并不是第一印象中那个一受惊就会露出像小兔子样可怜表情的苏白。
　　那双黑玉般的眼睛恢复神采之后，就像有了灵气的精怪一样，一颦一笑皆是勾人心魄的吸引力。
　　而苏白虽然还残留着些许印象中的胆怯与生涩，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从孤儿院出生的孩子无法拥有的恬淡雅致，这样的气质就好像春雨后澄澈如洗的碧色天空，干净地没有一丝的欲望。
　　只是微微一笑就会让人觉得幸福与安宁。
　　手冢觉得困惑，这样的气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为生活艰苦奋斗只能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身上。
　　先前的苏白就像春天里的青草，努力向上生生不息，干净而努力。
　　而眼前的苏白，与他相似却又不同。
　　手冢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同，毕竟他对那个在孤儿院里为生活努力的苏白并不熟悉。
　　第一次见面留下的鲜明印象被这些日子来的朝夕相处渐渐磨灭。
　　以致于到了现在，手冢也只能说「或许苏白也就是这样的苏白，并没有什么不同。」

　　两人搬出来住以后，个性完全不同的手冢与苏白在生活上意外的合拍。
　　手冢生活严谨，事事条理分明。苏白温和体贴，配合手冢的节奏也没有任何的怨言，反而笑容里尽是满足。
　　手冢自然想不到眼前的苏白身体虽是同一个，心却已然换了个人。
　　就如同心思敏捷的手冢察觉的一般，苏白自小过着贵公子般的生活，哪里体会过人间疾苦，自然跟先前的孤儿苏白不同。
　　若不是他身体羸弱，苏白早就接收家族生意，成了万人之上指点风云的大少爷，又怎么会养成这温和如水的脾气？
　　苏白十指纤纤，为手冢学习做起家务，如何打扫，如何洗熨，如何蒸煮。
　　这点点滴滴的付出和其中的辛苦，怕是手冢一生也不会明白。

　　话回正题。
　　苏白从医院被接回家后，特地要求手冢不告诉父母，并不想他们为他担心。
　　“成长痛不是病，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白说这句话的时候，额头不断冒着冷汗极为虚弱，却依然保持着微笑。
　　手冢冷眉一皱，二话不说抱起苏白就往卧室走去。
　　“手冢……”
　　“不要说话。”
　　看苏白紧咬着唇，极力忍住痛楚的模样，手冢只觉心烦意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若是生病送往医院便是，可偏偏两人就是刚从医院回来。
　　成长痛不是病，可那种从骨头里往外渗透的痛又怎么会是没什么大不了。
　　手冢思来想去，便知道是苏白自小从未接受过什么运动，这两个月来突如其来的训练就好像引信一样，将他身体里长年休眠的成长因素吵醒后就如同炸弹一样在苏白的身体里轰然爆炸。
　　想象一下炸弹在浑身上下的骨头里爆炸的感受，又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柔弱少年，手冢第一次为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后悔。

　　“很痛？”
　　手冢皱着眉头看着苏白，苏白摇了摇头。
　　“……还好。”
　　“说实话。”
　　“……呵呵……”苏白只是看着手冢笑了起来，“手好痛……脚也痛。”
　　手冢给苏白插去冷汗后，突然话也不说什么起身就往外走去。
　　苏白看见手冢离开后才松了一口气，各处骨头传来的剧痛让他觉得昏昏沉沉，翻了个身子寻找着一个最舒适的姿势，却只能辗转反复，不停地出着冷汗。
　　过了一会，苏白更是神智不清，只感觉手冢也坐在床上，对自己隐隐说了什么就把他除去外衣抱在怀里。
　　苏白哪里还有余地思考，仍是皱着眉，只感觉身前传来温暖的热度，整个人更是贴了上去。

　　手冢拿起温热的毛巾为苏白插去不断冒出的冷汗，又伸出空闲的手为他按压腿骨，一圈圈地揉着。
　　他的动作极为生涩，显然从来没有这般照顾过谁，可却是极为的耐心。
　　温水换了一遍又一遍，手按到酸疼也就换一只手再按。
　　苏白的神智昏沉，根本不知道是谁在照顾着他，只觉得按在身上的那只手就好像有这、魔力一样，移动到哪里，哪里的痛楚就会减轻。
　　终于在这样的重复又耐心的按揉下，苏白才好不同意放松了神经，渐渐沉入了梦乡。

　　就这样过了一夜，苏白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是痛觉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就是睡着了，梦里也满是痛楚。
　　清晨来临的时候，不断成长的身体终于消停了一会，苏白睁开眼只看见手冢就靠在床头坐着睡在他面前，而他却像个小孩子一样被手冢抱着，身上已然换了睡衣。
　　看到这个情形，苏白不由一愣。
　　苏白生活的地域跟这里不同，华夏历30世纪，随着人造子宫和试管婴儿的普及，人类把性爱从生育的负担重解救出来，做爱完全变成了追求快乐的方式。
　　而苏白的母亲在那个时代却是个极为传统的人，从坚持自然生育诞出苏白就可以看出。因此在关于感情方面，苏白却是个如同「古人」一般，坚贞自守从不逾矩。
　　同样，由于艾滋疫苗的研发成功，同性婚姻早在一个世纪前成为合法婚姻。同性婚姻与异性婚姻对苏白是自然不过的事情，完全不需要考虑他人的目光。
　　因此，即使苏白拥有了这个身体的记忆，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考虑他对手冢的感觉及结婚的可能？
　　= =！！！

　　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苏白撑起身体才看见放在床边微显凌乱的水盆及毛巾，隐隐记得有个人一直在照顾着自己。
　　苏白微微惊讶的看着手冢，他从来没有想过昨晚那双温暖又耐心的手竟然是属于眼前这个连睡觉都冷酷着一张脸的人。
　　一股热流让苏白觉得心头一动，再看着手冢那然冷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时，竟然觉得跟刚才有什么不同了。
　　有着什么不同，苏白也说不上来，只是突然举得眼前的这张脸好看极了，看得他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靠上去，等苏白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差一点就要吻上了眼前人的眉。
　　苏白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慌乱地钻进浴室，直盯着镜子里那个满脸通红的人发呆。

　　「他怎么了？」
　　苏白对自己发问，却又找不出答案，只当是一夜疼痛把他折磨得神经错乱才稳定了心神。
　　可等他心神稳定的时候，苏白才发现镜子里的那个人竟然……

　　“啊————————！！！”

　　我要留言，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