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无忧》盈风

6、第 6 章

　　十三）她含笑而立，满园含笑顿失颜色。她就是有办法，让他移不开视线。
　　上官寻欢叹口气，推开身上的美人，走到她面前。“你既然肯来，为何不到亭中坐坐？”风流俊赏的宰相大人，隔三岔五就会遍邀长乐坊名妓来府中饮酒作乐，当然座中也不乏王孙公子达官贵人。所以有心想入豪门的美女自是积极响应，以求和心目中的金龟婿加深感情。
　　“那里太挤了。”苏长乐浅浅一笑。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凑近她，压低了声音，“就我们两个人。”长臂一伸，就要揽上她的纤腰。
　　她脸一红，第一次和一个成熟男子如此接近。轻巧的旋身，她躲开他的手。“上官大人若是突然失踪的话，众多姐妹可是要伤心的。”
　　“若非为你，我也不会设宴。”
　　她凝视他，依旧微笑。“大人真是会说笑。”眼望他的背后，一双双满含嫉妒的美丽眼睛。她不由好笑，真想声明自己对这个男人是毫无兴趣。
　　“你在笑，你的心却很遥远。”阅美女无数，上官寻欢当然能分辨哪些伎俩是为钓人胃口的欲擒故纵。苏长乐却是真的无心。
　　“大人只是寻欢买笑，何必在意有心无心？”她摇头叹息。眼底有着令人震颤的悲伤，“那个人不在，这里不过是座死城，长乐又何需有心？”
　　他一窒，被她的哀伤击中了心魂。她不过十五芳华，哪里来如此刻骨铭心的相思？一瞬间，他深深妒忌那个叫她深切难忘的人。
　　“他是谁？”连自己都想不到，声音里竟然有这样浓的酸味。
　　长乐一笑，愁苦哀怨也只在一笑中化为虚无。“过往之事，再提也没有意思了。”
　　“虽是过往，在你心里，却一点都没有过去。”他冷冷揭穿她伪装的不在意。
　　她在心里偷笑，面上还是无关痛痒的表情。“即便如此，这也和上官大人无关吧。”
　　“苏长乐！”寻欢快没耐心了。他从来不费心思去了解女人。女人在他不过是消磨漫漫长夜的工具而已，对她已是大大的优待。她竟然还不识好歹！
　　“大人真心想帮长乐？”眼眶含泪，她泫然欲涕。他的心在慢慢融化。
　　上官寻欢伸手，温柔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看你哭，我的心会痛。”
　　长乐湿润的眼眸异常明亮，她盯着他。“南宫世家蒙冤被害一事，大人必有所闻吧。”
　　他心一凛。“你和南宫世家有什么关系？”
　　“蒙泠月夫人搭救，才不至于冻毙街头。救命之恩，长乐一天不敢淡忘。”她抓住了他的衣袖，“皇上登基大赦天下，可南宫世家的不白之冤却没有昭雪。大人和长乐易地而处，一定也会忧思难安。”
　　寻欢心虚得别转视线。当日南宫平蒙冤入狱，阮正安斩草除根，他袖手旁观不说，还想着趁火打劫。虽然泠月山庄被自知难逃一劫的南宫俊夫妇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他没得到半点好处，但总是不能心安理得。
　　“那次，你是如何逃过劫难？”他吩咐仆从将不耐烦的众位美女送回长乐坊，独独留下她。
　　苏长乐将事情始末细说一遍，包括为救无忧卖身青楼。“他家破人亡远走他乡，我只恨不能跟随他左右。”她抑制不住伤心，哭倒在他怀中。毕竟只有十五岁，就算再聪慧绝伦，情到深处却是无法伪装的。
　　上官寻欢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好个情深意重敢作敢为的女子！南宫世家的人是否都有这种壮士断腕的决绝？那日有南宫俊夫妇携手赴死，今日有苏长乐卖身救主，在人生的紧要关头，他们总是不给自己留退路？
　　“我会上书皇上，还南宫世家以清白。”他在她耳边低低说道，“作为交换，你可以忘记南宫无忧吗？”
　　长乐猛然醒觉，挣脱开他的怀抱退后一步。“不。”她清晰得吐出这个字。
　　怀里一空，绕鼻幽香仍未散去。寻欢眸光一寒，那个十岁的孩子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彼此对视，他的眼中有自己都不知道的痛苦，她的眼中却是无情。
　　
　　十四）“今日看到你的奏折，倒叫朕吓了一跳。”退朝后，龙耀天留上官寻欢御花园饮酒。
　　“是吗？”他淡淡道。
　　“当日南宫世家遭难，你和耀扬都毫无怜悯。看到你上书要朕还南宫世家清白，怎么能不大吃一惊。”
　　“陛下就当是臣良心发现。”寻欢自己也不明白。只是想着那个清艳的少女，奏折就自然写成了这样。
　　“你还有良心？”耀天像是听到个大笑话一样乐不可支。“别逗了，寻欢。我们都是该下地狱的人。”
　　是啊，我是个无心无情的男人。当日香凝自尽，我都没皱过一下眉头。可是为何，她只是流泪，我就愿意为她做尽任何事情。寻欢自问，终是无解。
　　风流浪子终究会栽在一个女子手中吧。自品花宴之后，他对她竟是不能相忘。是爱她的貌还是爱她的与众不同，他也无从分辨了。只知道她送上一杯情的毒酒，而他却是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你有心事？”耀天看出好友的郁郁寡欢，关心地问道。
　　“臣很好，劳陛下费心了。”不愿多谈自己，寻欢转换话题。“秦王有消息回来吗？”
　　上月，才过了十八岁生日的龙耀扬自动请缨到边关督战。
　　“有奏折回来，说一切都好。”提起远在边疆的弟弟，龙耀天有些抑郁。“他说京里太无聊，要出去看看。”
　　想到龙耀扬，寻欢又想起一事。“泠月山庄那块地，皇上是赏赐给了秦王？”
　　“你是怎么了，寻欢？今天来来去去都离不开南宫世家。”耀天探究得看着他，“难道说那场大火之后，还有人生还？”
　　“是南宫家唯一的生还者，少主无忧。”他隐瞒了还有一个苏长乐。“他现在江南冷家堡。”
　　“哦。”年轻的皇帝沉吟，“南宫世家世代忠良，为奸人所害，朕是应该好好补偿他了。来人，传旨南宫无忧，敕封为一等忠义侯。至于那块地嘛，耀扬大概不会轻易出让，就在江宁府给南宫无忧建个忠义侯府吧。”
　　这地倒是划了，但这个忠义侯府却是一直没有建。南宫无忧后来在那块地上开了一家万花楼，不过这已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苏长乐听到皇上为南宫世家平反，敕封无忧为一等忠义侯的消息后，立刻猜到是上官寻欢所为。对这个男人，也从无动于衷到有了一点感激。
　　“我说长乐啊，你可别步上香凝那个孩子的后尘。”杨素兰听到长乐宣布上官寻欢是她最欢迎的客人之后，担忧的提醒。
　　“兰姨，长乐对上官大人只是心存感激。若非上官大人亲点，花魁的名号又怎会轮到我？”她隐瞒了南宫世家这段公案，只提品花宴。
　　想来也有道理。香凝太痴，将男人的甜言蜜语都当了真。这也怪不得上官寻欢，他从来都不讳言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姑娘，上官大人来了。”丫环红儿上楼通报。
　　“楼上奉茶。”长乐拿起梳子，轻轻梳理长发。“兰姨，你放心吧。”她抬眼，望着铜镜中美丽的影像，“我才是赢家。”
　　因为不爱，所以永远不会输。
　　
　　十五）六月二十三，是她十六岁的生辰。
　　“以后每年，我都给你画像。”
　　“我活到很老很老呢？”
　　“我还是为你画。”
　　“那时候我老了，就没这么好看了。”
　　“那时候无忧也老了。在无忧心里，长乐永远是最好看的。”
　　她忘不掉，一生都无法忘记。
　　五岁那年的承诺，他从来不曾爽约。每年的今日，她都会收到一张他亲手绘得画像。
　　画中的少女，总是眼波流转，巧笑嫣然。他画得很仔细，将她每年的成长记得清清楚楚。她也知道，在交给她之前，他练了几十张，只为留住那一年最美的苏长乐。
　　天涯各一方，你还会为我画像吗？
　　
　　六月二十三，是她十六岁的生辰。
　　“以后每年，我都给你画像。”
　　“我活到很老很老呢？”
　　“我还是为你画。”
　　“那时候我老了，就没这么好看了。”
　　“那时候无忧也老了。在无忧心里，长乐永远是最好看的。”
　　他没有忘，一生都不会忘记。
　　望着纸上栩栩如生的少女，南宫无忧的眼中除了依恋还有愤恨。恨她当日的背叛，她的决绝，还有他斩不断的思念。
　　伸出手，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撕去这张画。他不断的鼓励自己，可以得，我可以放下！
　　手无力得垂落，是不忍也是清醒的明白，撕去画像易撕掉心里的人难！
　　画上的苏长乐，冷冷看着他，没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