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清炒瓜皮

70、第六十七章

　　此时的盂城，情况很糟糕。
　　裴川和裴然身边带了二十人，现在只剩下八人了。
　　他们的目的地原本是石艾城，这个并州境内的另一个战略要地，平日同样有重兵把守，两人便是前去请调援兵。然而中途路过了盂城，眼见太守和驻军都迎风而逃了，身后犬夷小股部队将至，如果他们也弃城而过，盂城面临的命运，将只有屠城一个。

　　正月二十六日夜。
　　已经在盂城守了半个月的裴川疲惫不堪地靠向一个墙角，缓缓滑坐下来。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应付了犬夷兵多少次的骚扰，一连五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眼睛里全是熬出来的红血丝。裴川随意抹了一把脸，他这张清俊的脸转眼就又蹭了一层灰尘。
　　还没喘上几口气，不远处裴家的一位亲兵就跑了过来。
　　“少将军，犬夷兵又攻上来了！”
　　“什么？！”裴川十分惊讶。
　　连日以来，这股围困住他们的犬夷兵见无法迅速下城，便不分黑夜白日的时时叫阵骚扰，影响城内人的休息。等到觉得他们疲乏至极时，再尝试攻城。平均三五日一个循环。
　　每次攻城之前，为了整合自己的力量，犬夷那里也会暂停骚扰至少一个晚上，不会立即发动进攻。在这段时间里，盂城内的人，也会利用难得的休息时间好生休息一番，以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而这次，城外犬夷的骂阵才刚停下不过半个时辰，就直接发动了进攻。这不得不让裴川得出一个不好的猜测——犬夷这是准备一鼓作气，拿下盂城。
　　眼下城内上上下下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临阵逃脱的太守和守军不仅把盂城的府库搜刮一空，连粮食也带走了七七八八。
　　守城半月，仅有的粮食已经被留下的百姓和裴家亲卫消耗殆尽，军事器械更是大为缺乏，用来阻拦犬夷士兵登墙的木料和石块都是从民居上拆除下来的。
　　这样的坚持根本持续不了多久，起初裴川以为只要他们帮助盂城守住最开始的那波攻击，这股离开太原主战场流窜至此的犬夷兵，就会自行离去，寻找下一个防备空虚的城镇。他和裴然也好带人继续赶往石艾城。
　　可没想到，这股犬夷兵在第一次攻击受挫后，不仅没有走，还包围了整个盂城，势有不下该城不罢休的意思。
　　到了如今这一步，裴川已然明白，今晚就是盂城的生死之战。
　　守住，盂城便尚存一线之机；城破，盂城将万劫不复。

　　“去召集所有愿意守城的人，如果裴家人都死了，请他们接替我们登上城墙。裴川，在死之前，绝不后退！”
　　下完这堪称最后一道命令的裴川，紧了紧身上早就不再齐整的盔甲，再次踏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了刚下来不久的城墙。

　　城墙上，裴然长枪一甩，精准刺中了一个刚刚攀上城墙的犬夷兵，长枪抽出，那名士兵当场坠下云梯。
　　回过头，裴然看到才下去休息不过片刻的兄长又回来了，不由恼火地瞪了一眼刚才下去给裴川报信的那名亲兵，语气不大好地埋怨裴川。
　　“哥你应该在下面再休息一会儿的，这里我顶得住。”
　　裴川摇摇头，裴然见他又是这副不把自己劝告当回事的模样，不禁也火大，“你都五日没好好合眼了，就算这会在这里强撑着，状态也不会好的！下去多少休息两三个时辰，也好更有精神啊！”
　　“阿然，你没发现这次犬夷的攻势不同寻常吗？我们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
　　见裴川直接换了个话题，裴然心里对他说得也多少有数，但她还是不赞同兄长的做法。
　　“哥你这是不相信我吗？我知道这次犬夷是想一鼓作气拿下盂城，可在你心里，我连带人守上半个时辰都做不到，需要你立刻放弃休息亲自跑到城墙上来？如今盂城上下全靠我们，你多撑一阵，盂城等来援军的可能就多一分啊！”

　　没等兄妹两人再多说两句话，城墙下犬夷冲锋的号角再次响了起来。第一波侦察式的攻击宣告结束，真正的攻城战，开始了。
　　裴川裴然两人皆换上了一副严阵以待的神情，终止还未完成的争论，凝视着逐渐压上来的敌军。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另一声号角。
　　随之而来的，大魏军队的旗帜也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眼睛里。
　　裴然兴奋地向四周喊叫，“是大魏的号角和旗帜，援军来了，盂城守住了！”
　　裴川也难掩激动之情，他转头号召城墙上的众人，“援兵已至，大军坚持住，我们里应外合，一同击退这些犬夷人！”
　　“好！好！好！”
　　一时之间，盂城内士气大增，而城下的犬夷人也很快就和从他们身后的大魏军队遭遇了。
　　正当犬夷人疑惑这伙大魏军队是从哪杀来时，盂城城门大开，裴川裴然亲率城中仅剩的裴家亲卫和盂城守军，和另一边的友军一同夹击，彻底冲散了犬夷人原本就开始散乱的阵型。
　　有了这股生力军的支持，此战一举大获全胜，除少数几个犬夷士兵趁乱逃脱，其余人皆被歼灭，首领则被生擒。

　　这场战斗结束之后，两方指挥官碰面。
　　裴然依旧难掩激动和兴奋，在马上行过一个简洁的军礼过后，便盛情邀请道：“我们一同入城吧！”
　　裴川却并没有和她一同发出邀请，而是已经迅速冷静了下来，拱手问道：“不知两位隶属哪支部队，共率领多少人？”
　　他们面前的两位援军首领，正是云子昱和康沥之。
　　康沥之早已暗暗打量过这兄妹两个，心想妹妹看着毫无城府，哥哥虽好点但有限。这么问，明摆着不就是怕自己这帮人也不是什么正规军，贸然放进城，盂城同样好不到哪去吗。
　　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等着让云子昱决定和应对。
　　云子昱对裴川的忌惮不以为忤，反而坦率以对，主动打消对方的疑虑。
　　“正月十五，京城发往太原城的十万大军正式出征，由大将军赵晟亲率。我二人便是所属后军的两名校尉，共辖一千五百人，目标是太原城北部的石岭关。途中遇到盂城向南逃难而来的百姓，便赶来盂城相助。”
　　“原来如此，”裴川心下松了口气，看对方军容不像是逃兵溃兵，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小的盂城，这让裴川放了大半的心。
　　然而，一千五百人的部队，所需军粮不是个小数目，已经为之一空的盂城根本负担不起，如果全部入城，他们要如何供给？
　　裴川的担忧再次被云子昱打散。
　　“裴小将军还请稍等片刻，待我二人安排好驻扎一事，再随你们入城。”
　　此话一出，就连裴然也感到有些意外。“你们这是，不准备安排士兵进城了？”
　　云子昱看了一眼康沥之，示意让他说话。
　　康沥之明白，这是要对这对兄妹展示，自己同样也是负责管理士兵的指挥官，他们这一千五百人并非云子昱一人说了算。
　　“实不相瞒，我二人率领来解盂城之围的，只有五百人。其余一千人才是大部队，此刻正带着粮食辎重缓行而来，天亮后方能赶到。”
　　“而此处的士兵，就地在城外驻扎休整便可，等盂城之事料理完毕，我等还要继续前往石岭关。”
　　闻言，裴川彻底放下了心。“原来如此，那我们就先行一步回城，稍作安排，以待两位校尉！”
　　“辛苦两位裴小将军。”云子昱和康沥之回礼相送。

　　回城路上，裴然忍不住小声询问裴川，“哥，后军都到盂城，那是不是太原也有救了！”
　　裴川尚且平静的外表下，也难掩激动，他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希望爹他们，也已经等到了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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