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清炒瓜皮

45、第四十五章 争锋

　　百无聊赖。
　　这是祁燿对自他有记忆以来，参加的所有宴会的看法。
　　帝王举办的宴席，排场大、新奇的玩意也多，可他作为七皇子，哪怕不受宠，在这种场合上也代表了皇家的脸面，不能乱说乱动。
　　宴席上的各路大臣、贵族，祁燿虽然人都认得，但这些人一个也不会主动来跟他说话。两位皇兄不屑和他打交道，六皇兄倒是和他情况差不多，但他有母妃私下打点宫人照料，过得比他舒服。
　　所以，作为一个仅仅因为皇子身份，就被要求摆在宴席上的无关人等，祁燿对每一场宴会的感受都只是无聊。
　　好在，被当了多年的摆件，他也摸索出了一套应对宴席的经验——
　　必须出面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在上首的角落里待着，把自己爱吃的东西挑着吃一吃。然后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趁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就偷偷溜走。
　　反正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是否等到了宴会结束才离去。

　　于是，当祁燿在正要溜走却被人拦住时，显得异常惊讶。
　　“......你有什么事？”祁燿试探着问道，哪怕对方看起来只是个侍卫，他也不敢贸然轻视。
　　云子昱直接摘掉了自己的头盔——她之前已经观察过周围的环境，附近没有其他人经过——向祁燿行了一礼，“在下云子昱，中秋夜宴上曾与殿下见过，殿下可还记得？”
　　听完这句话，祁燿定下神来仔细打量了一下云子昱，才发现这人似乎的确有些熟悉，再和自己的记忆一对比，最后总算确认她就是中秋夜宴上，不知从哪跑来“护驾”又突然从自己身边消失不见的那个怪人。
　　“请起。”见云子昱一直等待着没有起身，祁燿理清楚以后赶快给出了答复。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面对久居深宫并不受宠的皇子，在这个没有其他人发现的偏僻甬道上，还能时刻保持应有的尊重和礼节，祁燿心里十分感激，这让他对云子昱的印象也好了几分。
　　待云子昱站直身体，祁燿发现对方好像比他平时见到的那些侍卫要单薄一些，身量也没有他们那么高大，反倒和自己差不多。
　　按捺下心中浮上来的疑问，祁燿先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云子昱尽量缓和面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可靠和温和，“在下此来是为自报家门。”

　　子时三刻，万寿节的宴席终于结束了，康沥之总算能在一片黑暗之中光明正大地伸个懒腰。
　　被正经邀请来的官员贵客此时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们这些被抽调来的侍卫也只剩下了些收尾的工作，把人清点完毕就可以回去了。
　　这时候紧绷了半个晚上的精神堪堪放松下来，康沥之逐渐觉得困意和疲惫一齐袭来，但还不能彻底松懈。为了让自己稍微精神一点，他不再停留在原地，开始小范围地走走、活动活动，顺便左右张望一下，稍微满足自己对皇宫的好奇。
　　结果刚回过头就看见与他相距不远的云子昱。
　　“！”
　　这下是康沥之是彻底清醒了。
　　定了定神，康沥之故作镇定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但云子昱比他更淡定，“刚刚。”
　　“哦......没什么事吧？”刚说出口康沥之就开始后悔，他刚才是抽了什么疯问什么话？就算有事他也不想知道。
　　果然，云子昱略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转头看看前面的统领清点完毕人数，正招呼被抽调来的人整队离开皇宫，于是准备过去集合，同时偏了偏头示意康沥之跟上。
　　两人就此出了皇宫。

　　万寿节的假期共有三日，对普通人来说这三日仿佛一眨眼似的过去了，但一众权贵似乎人人都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在洛阳城的上层，好像连空气中都隐隐笼罩着一层不安。
　　是福是祸，节日之后的第一天上朝，即将就会揭晓。

　　卯时一刻，熙和殿里诸位大臣已经排好了站班，等待着魏帝到来之后，开始今天的朝会。大殿里按文武分列，依职阶排序，每位大臣手持笏板，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在这段短暂的等待时间中，时不时小声地交头接耳一番。
　　赵晟身为大将军，位列武臣之首，独自一人坐在武官那一列之前，是以他看不到身后悄声议论纷纷的场面，但他也察觉到，今日的氛围与往常不同。
　　微微皱眉，赵晟怀疑朝中又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而具体是什么事情，他现在甚至毫无头绪。

　　“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尖利的嗓音回荡在熙和殿之上，在殿内等候的诸位大臣纷纷噤声，整理出毕恭毕敬地姿态，行礼迎接魏帝的到来。

　　“拜见陛下——”

　　魏帝从容不迫地踱步至皇座处、坐下，两袖一震将宽大的袖子甩在身侧，之后才伸出一只手向前方遥遥抬起示意。

　　“诸卿请起。”
　　“谢陛下——”

　　固有的礼仪走完，方才进入到朝会最核心的流程——廷议。
　　只见魏帝中气十足地开口，威严的声音清晰地传至大殿中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今日都有何事？”
　　他刚说完，就有人立刻从队列中站出来禀奏，似乎早已准备好。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讲。”
　　“是。中书省接到密报，太原守将王川，勾结犬夷贵族，私开太原城门，致使大量犬夷细作混入大魏腹地，太原城中治安紊乱......更有甚者，前日中秋夜宴之上的刺客突袭，背后亦是犬夷细作所为。臣请旨，彻查此事！”
　　此言一出，熙和殿内一片哗然。

　　端坐于武臣之首的赵晟，此刻十分惊诧。然而现实却没有留给他详细去了解和接受的时间。
　　朝堂之上，已经炸成了一锅粥。

　　大司农王之汶率先站出来，端的一副清白至极的模样。
　　“陛下明鉴！太原守将王川素来忠心为国，此番密报必然是有人肆意诬告，陛下莫要轻信！”
　　不过谢昭元看上去更加公允无私，一派正直。
　　“王司农此言有差。陛下心如明镜，如何能轻易遭奸人哄骗？密报之事想来定有所缘由，总不至于空穴来风，具体情况，还需详查才能得知。
　　“莫非，王川将军问心有愧？”
　　王之汶暗地对中途杀进来的侍中谢昭元恨得直咬牙，但却没法堵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更何况，这种对王氏大大不利的事情，他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
　　“谢侍中此话怎讲？区区一份来历不明的密报，可信度尚且存疑，怎可就此疑心堂堂太原守将！”
　　“太原乃大魏边关重镇，重要之处无需再赘述。眼下马上就快入冬了，正是犬夷历年犯边的时节，这个时候让犬夷细作混入大魏腹地，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谢昭元刻意顿了顿，他将目光转向了对面武臣之列的赵晟。
　　“更何况，前不久中秋夜宴之上赵大将军遇刺，这件事已查明是犬夷细作所为，这些犬夷细作不仅已混入我大魏都城，竟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大魏重臣。这等情况，如何还能放任！”
　　谢昭元这番话作用甚大，大殿内的嗡然声响立马又高了一个程度。几乎所有人都在自以为小声地窃窃私语，然而汇聚起来早已是不小的声量。
　　“你！”王之汶没想到中秋夜宴之事，谢家竟查得这样快。
　　行刺一事他确实不知情，但几日前他接到王川的消息时，就已在忧心这事可能与混入大魏腹地的犬夷细作有关，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谢昭元在朝会之上当着陛下捅了出来。

　　“王卿稍安勿躁。”这时皇座之上的魏帝开口了，熙和殿内的嗡鸣声也因之缓缓消减下去。
　　“朕愿意相信密报只是虚言，但犬夷细作一事关系甚大，谢卿所说言之有理。这事既已有人报至中书省，无论如何也该调查一番，也可证王将军的清白。”
　　魏帝话已至此，再强行阻拦则显得心虚，王之汶只能谢恩接受，回头再细想如何应对调查。他已料到王川必然保不住，接下来要做的，是要尽可能将王川与王氏切割开来，尽量保全王氏的势力。
　　不过，眼下他可不打算轻易让谢氏占了上风。

　　他退回原处，同时向后看去，用眼神示意自己这方的人，该行动了。
　　位于后方的一位王氏门生接到示意，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臣弹劾，刑部侍郎谢衡，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意图包庇流民案涉事者多人，罔顾我大魏律法，藐视陛下旨意。臣请旨令御史台会同大理寺共审此案，刑部侍郎谢衡即刻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