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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一声怒斥令郭从树回过神,脸色痛苦的抱着谢之漓疾驰,王学仙、洪世望脚软手软,连滚带爬,哭着跑走。
      四道碍眼身影,消失极快,路途上不明所以的弟子们,都困惑的投来视线,交头接耳。

      严格之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他垂眸寻找,那只见义勇为的谬论小兽,留着一地斑斑血迹,已经趁乱跑了。
      天人山常年覆盖冰霜,暗红血污,煞是碍眼。
      严格之伸手拔起幡旗,再无心情算什么卦象。

      斩珀见状,赶在他收起桌凳之前,伸手捞起三枚天理铜钱,递给脸色苍白的齐子规。
      “收好,这是我替你寻来的铜钱,有严师兄今日卜算开光,也算见证了数十人前程。别怕。”

      两个孩童,齐子规是吓得小脸煞白,呆愣的捧着铜钱胡乱点头。
      斩珀见惯大风大浪,只觉小事一件,像哄劝小孩般轻轻抚他后背,宽慰道:“别怕。”

      可严格之一语不发,抬手收了桌凳幡旗,径自迈步,对他俩不闻不问。
      万幸,严师兄走得不算太快,斩珀拍了拍齐子规的肩膀,就循着他的背影,慢腾腾走在了后面。

      天人山夕阳余晖渐洒,斩珀还能耐心与齐子规闲聊。
      “平时谬论兽乖巧懂事,不会无故伤人,这次是谢之漓咎由自取罢了。”
      齐子规点点头,看了看前方青衫背影,终是道出心中忧虑,“我不是怕这个。我是怕、是怕师兄的卦象实在准确,你的命数……”

      他苍白脸颊一双眼眸泛着水光,真情实意的为斩珀担心。
      谢之漓卦象应验在前,斩珀祸事缠身的卦象更前,他一想起那句“孤寡凄苦,不得善终”,就想起谢之漓的血光之灾,急得要为斩珀落泪,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自己丢人的眼眶。

      “哈哈,有何可怕?”斩珀闻言,知他单纯善良,不禁笑出声来。
      “我与谢之漓截然不同,卦象再是凶险万分,我自有趋利避害的法子,你需知命可卜,亦可改,否则我们降生于世,被人批了句人间灾祸,就该丢掉等死,不用活了么?”

      他调侃自嘲,齐子规眼眸戚戚,自然知道斩珀说的是什么“人间灾祸”。
      斩珀于他眼中,向来可靠稳重,仿佛万般困难都如浮云过眼,不值一提。
      “你总是如此豁达恣意,我比你痴长几岁,却处处得你宽慰庇佑,倒显得我懦弱无能了。”
      齐子规又擦了擦眼眶,小心翼翼将三枚天理铜钱,方入锦囊,许诺般说道:“我必好生修行,不会叫你孤寡凄苦。”

      孩童一声真挚之语,倒让斩珀不知怎么答他。
      什么孤寡凄苦、什么不得善终,早已是钉死在他漫长路途上的沉疴,绝无回转余地。
      他不盼齐子规能伴他左右,只盼齐子规秉承这番心怀善念,修得大道。

      斩珀转眼看了看,严格之前行之路通往话玉堂,他便扬声招呼。
      “严师兄,我要送齐子规先行回房,晚些再来。”

      “等等。”气得不想说话的严格之,总算沉着脸出了声,“你上山之前,就会卜算。”
      他说得肯定,斩珀也不再隐瞒。
      “确实会。”今日严格之的推算,与他解卦不谋而合,他无需避讳,“而且还恰好给方才三位世家小少爷,批过命——谢之漓嚣张跋扈,不得好死。王学仙倚仗谢家,哪有善终?洪世望毫无主见,命途坎坷。”
      言罢,斩珀笑道:“师兄卦象极准也。”

      “你要杀的,可就是他?”严格之指的是谢之漓。
      斩珀撇了撇嘴,“区区一孩童,哪里能入我眼。”

      闻言,严格之眼眸一凌,“那你这卜测之术,竟然不带一丝恨意,也能与我批断的一模一样,更让我深思了。”
      斩珀不知他为何深思,但斩珀知,“人之命数无非富贵、平平、凄凉三种,自身如何处境,与秉性行事一一映照,他们三个孩童,一眼看尽,有何难算?”

      “那你的命呢?”严格之神色冷厉,双手抄在衣袖,垂眸看他。
      “我的命,就那样吧。”斩珀笑得波澜不惊,“师兄你曾说,人人皆是天地一蜉蝣,但我却见悲者叹命,乐者改命,有人于淤泥之中互相残害,有人却能履步寒冰,振翅而飞,助人脱困,心存善念矣。”
      “我是良善人,必定好人好报。”

      严格之冷厉神色终是缓和下来。
      他视线上下打量斩珀,轻哼一声,徐步离开,不评不语,一笑了之。

      斩珀听严格之转身一笑,只觉得呈天殿修士个个有趣豁达,能懂他言语,能知他所想,不多问,通事理,相处起来格外轻松。

      严格之身影渐远,回过神的齐子规,总算记起斩珀尚未用膳,抓了斩珀一路小跑回到膳房,可怜兮兮央求伙夫潦草做了一碗面,给斩珀充饥。

      做了太久修士,斩珀彻夜不眠、不食不饮的习惯,都要在天人山给掰正了。
      待他和齐子规用完晚膳,踱步回房,竟然在传音殿厢房必经之路上见到两个蹲守的身影。

      “谁!”齐子规立刻警觉,大声呼喝。
      两个黑衣默默的站直了,才发现是一脸苍白的王学仙和洪世望。

      许是齐子规牢记承诺,要护佑斩珀,壮着胆子尖声问道:“你们在这儿作甚?谢之漓的下场,还不够你们躲得远远的吗!”
      他不提谢之漓还好,一提谢之漓,两个不过十岁的孩童,顿时手握兵器,脸色难看。

      王学仙低声说道:“郭师兄已将谢之漓送去医馆,山中医者说,这是谬论兽留下的抓痕,难以医治。”
      “他、他此生脸上都怕是要带着这伤了!”洪世望磕磕绊绊补充道。

      两人送讯上门,斩珀只觉得乐呵。
      薛昆锐本就疤痕贯脸,如今谢之漓也留了脸上伤疤,一大一小两师徒,倒是一模一样的仗势欺人,活该有伤。

      斩珀看他们一脸失魂落魄,估摸不准两个小子是寻仇还是叛变,出声问道:
      “怎的,他脸上留伤,还要我来负责不成?”
      说得戏谑,王学仙瞪大眼睛说道:“若不是你,谢之漓也不会出这事。”
      “对,都怪你!”洪世望应声而来,“我们要捉你去纪事司,找师父为谢之漓主持公道。”

      这两人不思悔改的模样,斩珀已然料到。
      他却不明白,这两孩童,亲眼见到谢之漓应验血光之灾,竟然仍是无可救药的助纣为虐,果真是他这般的神机仙君也难救了。

      “好一个公道啊。”斩珀拖长声音,叹息两人一腔愚忠,“既是来捉拿我,怎么只有你们两人?”

      “——因为师父不是要他们来捉拿你,而是去寻了藏锋殿何主。”
      一道冷清平静的女音,由远及近传来。
      她一身劲装,手持短刀,直视王学仙与洪世望,面无表情的揭穿这两个虚张声势的小子,“是何主说他们得罪于你,要他们好生道歉,得你原谅,才给谢之漓治伤。”

      那日赴涓流,凭一己之力,克制住了谢之漓的发狂。
      年纪不大,身手与力道了得,斩珀记忆犹新。

      此时,她几步走到斩珀身前,堪堪将王洪二人与斩珀阻隔开来,维护之意明显。

      “赴涓流,你少胡说!”王学仙也是不客气,抬手就握起匕首。
      赴涓流拇指往刀鞘一挑,短刀寒刃蓄势待发,“是不是胡说,你们自己清楚。不过,你们非但不来找斩珀求饶,还要言语威胁,是不是过分了一点儿?”

      监礼殿三位弟子对峙,赴涓流三言两语,将王洪二人说得脸色发白。
      王学仙看了洪世望一眼,两人仿佛有什么计划可言。
      只见洪世望抖着胖脸,点了点头,那王学仙就沉声问道:“你要站在斩珀那边?”

      赴涓流平时并不多话,此时却说得分明。
      “我只站自己这边。”

      她语意不详,王学仙也不管不顾,抽刀出鞘,就和洪世望冲来。
      他们两人于薛昆锐门下,好好练了几日刀戟,竟然懂了不伤斩珀,去抓齐子规。

      齐子规术法、武学无一有成,见状吓得呆立当场。
      斩珀往旁将他一推,霎时动念驱使碧玉青石笔,要挡这两个劣童刀势,却听得兵刃相接,铿锵清脆。

      赴涓流短刀于右手,刀鞘于左手,以一敌二,招招拆解,干净利落。

      斩珀回护齐子规,看得分明。
      赴涓流比王学仙、洪世望年长几岁,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比世家小少爷学了几日的花架子,不知强了多少。

      可是刀戟几番错落,斩珀察觉不对。
      连齐子规都低声惊恐道:“他们、他们有这般厉害吗?”

      他们眼中,赴涓流已是十分厉害。
      然而王学仙与洪世望一贯只是趋炎附势的谢之漓附庸,不学无术、虚有其表,此时却能和赴涓流过上十数招,未落下风。

      斩珀见他们出手用招,处处精妙,脸色却铁青苍白,紧咬嘴唇。
      不像自己的招式,更像是受人驱使,不得以为之的傀儡武学。

      斩珀忽然觉得,有点像那日学堂的谢之漓。
      他顿时带着齐子规站远一些,扬声问道:“你们明知何主要我原谅谢之漓,才肯治伤,现在与我作对,岂不是陷谢之漓于不义?”

      “因为神算……”洪世望一脸痛苦,出招果断,却喊出哭腔。
      “洪世望!”王学仙大叫打断他,冲斩珀喊道,“关你什么事,我们定要捉你去纪事司!”

      斩珀听觉何其敏锐,谢王洪三人之中,只有洪世望毫无主见,唯唯诺诺。
      他立刻诈道:“我知了,是你们那位神算大人许诺你们,捉我过去,就帮你们逆天改命,还给谢之漓治伤口,是吧?”

      果然,正与赴涓流刀剑相向的王洪二人,脸色一变。
      洪世望更是夸张,竟然哇哇哭了起来。
      “我不打了,我手好痛,我脚也好痛!”
      这声嘶力竭撒泼耍赖的孩童哭闹,衬托得他招招狠厉,短戟杀气迸发的武学,何其诡异可笑。
      “别这么没出息!”王学仙亦是刀刃狠狠击打赴涓流刀鞘,脸色痛苦却骂了出来,“你想害死你爹娘吗!”

      恶童自相内讧,斩珀作壁上观看得清楚。
      三言两语,足够他理出一番头绪。怕是薛昆锐寻了何主之后,那个谢家倚仗的神算大人,又大显神威了。

      此时,赴涓流以一敌二,打的又不知道是什么武学高手,渐渐力有不逮。
      斩珀也不再深思,抛了碧玉青石笔横飞而去,凌空给王学仙画了个“定”,又给洪世望画了个“趴”!

      霎时,王学仙匕首横劈一愣,驱使之术惨遭凌空打断,狠狠挨了赴涓流刀鞘一击,痛得面色扭曲,往后一跌。
      洪世望则翻滚一趴,躲过了寒光闪闪,摔得是横肉翻飞痛哭流涕。

      赴涓流长呼一口气,归刀入鞘,后撤几步,“又是那日的术法。”
      她说得肯定,与斩珀一般记忆犹新。
      “应当是。”斩珀扬声询问,“洪世望,你若是不想蠢钝一生,最好告诉我,是哪位神算叫你们来的?”

      小胖子正趴在地上哇哇干嚎,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嗷嗷叫道:“就是、就是神算,就是那个神算大人!”
      他语焉不详,似是努力泄密了,又无法描述出神算姓名。
      奈何天人山神算众多,斩珀只能挨个排查,“青衫还是红衫?”
      青衫便是呈天殿中人,红衫便是那日卜算长老!

      可小胖子哭得伤心,再不言语。
      王学仙脸色铁青,嘴巴竟然够硬,痛得神色扭曲也要出声呵斥道:“你别问了,我们不会说的。今日算我们倒霉,给你道歉便是!”

      能屈能伸,语气却恨不得将斩珀扒皮抽筋。
      斩珀长叹一声,说道:“道歉求饶就不必了。反正我觉得谢之漓脸上带伤挺不错的,和薛长老很般配。”

      “你!”王学仙被他伶牙俐齿气得无话可说。
      这黑衫孩童,威胁不了斩珀,竟然恶狠狠的瞪向赴涓流。
      “你既是我们监礼殿的人,就知谢家于应纪皇朝,只手遮天,与这天人山亦是关系匪浅。今日之后,你家必然不得安宁!”

      打不过就告家长,以权势欺压,斩珀叹为观止。
      谁知,赴涓流抱刀而站,言语轻蔑,“我不过是山下无名氏之女罢了,比不得你们应纪皇朝的达官贵人家世显赫,你们要是能寻到我家,不安宁那便不安宁,与我何干。”
      更是洒脱。

      “你等着。”王学仙气得咬牙切齿,忍痛从地上爬起来,还没忘踹了踹,成事不足的洪世望。
      他们动手没占上风,嘴上威胁无人搭理。
      只留下一双恨意的怒瞪,和一脸脏兮兮的泪痕。

      两人灰溜溜的跑了,赴涓流竟然提刀要走,半分论功行赏的寒暄之意都没有。
      斩珀着实好奇,出声道:“赴涓流,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三番两次暗中助我,此时又与王学仙、洪世望起了冲突,以后在监礼殿的日子,怕是难捱了。”

      赴涓流步伐停住,转身却说:“本就日子难捱,再难捱一些又有何妨。你倒是不错,有些术法傍身,可惜齐子规身娇体弱,是个累赘。”
      她视线一瞥,极为不屑,“我愿护你,但我不会护他。”

      赴涓流句句属实,又着实扎心,齐子规脸色一白。
      斩珀伸手轻抚齐子规后背,略作宽慰,追问道:“你又为何护我?”

      那赴涓流闻言眉头紧皱,似是不想回答,转身要走,又挣扎犹豫数次,停在原地。
      斩珀难得耐心看她,读得她脸色莫测,心情复杂。

      天人山雪风微吹,赴涓流一身劲装,黑色长发简约高竖,一双眼眸藏满情绪,浑身气质凌然,宛如护卫。
      她抱刀立在那里,神色有些难以辨明。
      过了半晌,她终是肯定说道:“因我来这山中,便是为了进那呈天殿,若是我不成,你必然能进去。”

      赴涓流不过十四五岁稚嫩少女,出言果断坚决,仿佛她看尽前程,又深懂青衫,才出口断定斩珀必能去呈天殿。

      斩珀似笑非笑,虽他是连竹弟子,又对呈天殿充满兴趣,可这赴涓流,未免也太笃定了一些。
      他戏谑问:“难道你也会掐指一算,如今便知我会入呈天殿了?”
      然而,赴涓流一声冷漠回应,并不与他玩笑,“我不会卜算,但我长了眼睛。那日初霁殿,弟子三十三人,唯有你得青衫修士高看,皆愿算你命数。那日演武台,师父将要挥刀训你,呈天殿青衫川菱来得何等及时,我亦看得清楚。”

      赴涓流慧眼识人,记得分毫不差。
      她道:“我要入呈天殿,成这天人山一等神算。若是不能,那我愿护你周全,等你成一等神算,记我恩情。”

      年幼女子,说话有理有据,毫无忸怩作态之姿,端得是直爽果决。
      可惜,她再是果决,于斩珀眼中仍是稚嫩孩童,不懂世事险恶。
      斩珀不禁问道:“既然你不会卜算,你怎么知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又要记你恩情?”

      赴涓流一声轻笑,似是万事皆在掌控。
      “因为你名斩珀,是应纪司天监斩书清之子。”
      平日赴涓流话语极少,此时却一腔通透,“斩家不娶心术不正之女,不嫁胆小怕事之夫,不生忘恩负义之子,不养恩将仇报之士。”
      “我知的不是你,而是我知应纪斩家。”

      斩珀闻言,心中百转千回,他诞于斩家,得三娘子与顺才众多仆从维护,一朝一夕,确如赴涓流所说——
      府中上下,无一卑鄙小人,皆愿唯娘亲是命,全心护他。
      这般府邸,这般斩家,斩珀也绝做不出忘恩负义之事,若有丝毫机会,必定会寻回当年真相,还父亲母亲一个清白。

      但他不知,原来这世间还有人知晓斩家秉性,没有去听那些坊间胡乱编造的流言蜚语,愿去信这传承立家之言。
      赴涓流所说字字句句,宛如他未曾读过的家训,听得他神魂震颤。
      一时之间,难得恍惚,盯着赴涓流说不出话来。

      赴涓流见他沉默,转身就走,并不需要一个语言承诺。
      她信极了斩家,更信斩珀不会辜负斩家之训。

      待她走了,齐子规才扯了扯斩珀衣袖,唤斩珀回神。
      “无妨……”斩珀声音些微苦涩,连笑容都勉强起来,“只是我却刚知,我斩家还有这等不得了的家训。”

      坊间只传斩书清三娘子珠胎暗结,不传三娘子雷厉风行庇佑斩家。
      坊间也只说,斩书清少年英才,做得最错的是取了三娘,诞下了一个灾祸之星。
      斩珀习惯了斩府上下严防死守,与外界处处批驳他们斩家的纷扰笑谈。
      此时他却着实惊讶了。
      原来,这世间还有赴涓流此等无名氏之女,愿意因他是斩家人,笃定他会知恩图报。

      斩珀反复揣度赴涓流之话,越想越有意思。
      他与齐子规回房之后,叮嘱齐子规今日早些休息,立刻就要出门去那话玉堂。
      齐子规诧异提醒:“宵禁、宵禁!”
      “怕什么。”斩珀随手拿起风雪刀,开门果断,“若是遇到了巡夜,我就说薛长老命我今日挥刀,谁敢拦我。”

      风雪刀,果真好刀。
      斩珀拿着它,仿佛有了薛昆锐的特许,哪怕是遇见了黑衣巡夜弟子,都能一亮佩刀,大义凛然的高举长老命令,畅通无阻。

      他一路急切到了话玉堂,却发现严格之不在。
      只有个章连寻埋头苦写,愁眉苦脸,驱使着一堂的毛笔,赶编明日话玉。

      “章师兄又在烦恼什么?”斩珀放下风雪刀,抬手挥退了身旁毛笔,给自己的碧玉青石笔腾出了一片发挥之地。

      “斩妖除魔也太难写了吧,我师父那么强,打个妖魔最多一拳,不够字数……”他皱着眉烦恼念叨,忽然反应过来是斩珀来了。
      章连寻猛然抬头,就见斩珀持笔落墨。

      “干什么干什么?”
      他跳起来冲过去,“天人论事不是写了吗,你又要写什么?”
      “是写了,但我觉得不够精彩。”斩珀还能分神回他,纸上已是百余字过去,“所以,改一版。”

      “改……”
      已经被《初兰列传》的斩妖除魔救美男折磨得头发掉光的章师兄,闻言很想夸赞斩珀的勇气。
      他怀抱厚重的右手,站在一旁,仔细端详这文思泉涌的天人论事。

      昨日飞升仙家,再与瑿玉山主论道。
      论的不再是天地五六,而是人之品行与术法之精妙。

      斩珀挥笔而就,将之前的术法全盘推翻。
      他得赴涓流一语,醍醐灌顶,流言蜚语祸害极深,他得话玉可用,又有术法傍身,齐子规却着实弱小可欺,
      今日齐子规站于他身侧,与王洪二人起了冲突,怕是要成为谢之漓三人眼中钉肉中刺。

      这天人山修士众多,前有薛昆锐,后有个身份不明的神算大人,危机四伏。
      既然齐子规与白衫师兄共同供奉话玉,不若就借这话玉的天人论事,对齐子规进行指点。

      毕竟,术法是天机子传授“仙家”,又经瑿玉山主刊于话玉。
      齐子规就算日日学习,也不会引人妒忌。
      话玉人人可看,要学自行努力,他斩珀一介孩童,指点了就能成事,说出去也不会有多少人信。

      斩珀心念一定,碧玉青石笔百余字已尽。
      笔墨未干,章连寻先伸手拿了过去。
      “嘶,你这论道写得稀奇,蕴典阁哪一本典籍抄来的法诀?”

      斩珀仗着自己年幼,眨了眼睛说瞎话,“我忘了,许是《再话天机》?”
      《再话天机》这名,章连寻听都没听过。
      他也算是热心研读,去过几次蕴典阁的好弟子,可这天机著作成千上万,漏个几万本没看过,也是正常。

      章连寻捏着手上纸页,不肯松了。
      寥寥几句,他觉得有所顿悟,又说不出到底悟了个什么。
      但他不由自主盯着字句,默默念叨:“谓之福德,必历经磨难,万事不越本心……”边念边点头。

      余光一扫,刚来的斩珀,拿起风雪刀就要走。
      “啊?不陪我啦?”章连寻着实想让斩珀帮忙想想《初兰列传》。
      可惜年幼师弟来去匆匆,“我要回去睡觉。师兄自行找谬论兽看看能否刊发吧。”
      走得迅速,再也不敢熬夜伤身了。

      斩珀回房甚早,睡得安稳。
      他规划极好,既然话玉能在天人山弟子之间传播,那么拨乱反正更是要紧。
      先论福德,再谈灾祸,望人心向善,能辨明是非,才是学他术法论调的根本。

      斩珀一夜无梦,睡等箫主凄厉长啸。
      谁知,不过辰时,箫声未到,斩珀耳畔忽闻黄钟大吕般低沉声响——
      福德之人已至,不日呈天殿选,过四关,琢心性,行呈天之鉴,纳呈天之徒。

      一言结束,斩珀猛然惊醒,翻身而起,却见周围并无修士,更无灵气波动。
      齐子规朦朦胧胧爬起来,亦是脸色茫然。
      “我好像、好像做了个梦……”他抬手揉了揉困倦的眼眸,“我梦到宗主说什么福德了……”

      “不是梦,是天人传音。”
      斩珀心有余悸,对天人山宗主灵力有了一番全新评估,能悄无声息广传话音,令他毫无察觉,若不是他太弱,就是宗主太强。

      那番呈天殿选之言,撞击他心。
      斩珀恍惚以为,赴涓流是个预先知晓前程命途的奇女子,怎么昨晚说要进入呈天殿,今天一早宗主就梦中传话,要开呈天殿殿选了?

      斩珀与齐子规走出房门,果然有了辰时传音,一路上途径师兄师姐,都能感受到整座天人山沸沸扬扬状态。
      “呈天殿要重开选拔了?”
      “我还以为是我做梦……宗主这传音也太随意了些。”
      “福德之人又是什么?是说圣人回来了吗?”
      处处疑问,无人解答。

      斩珀也是颇为好奇,正巧今日有温柔耐心的云长老授课,他定要好好问问。
      他们步伐还未行至膳房,头顶天空色泽忽然变了变。

      顷刻之间,天人山青光盛放,呈天殿飞檐之处,缕缕青丝于白昼闪烁,亮如星河,飘散极远!
      众多弟子见了,难以克制惊呼。
      “又出天机谶言了!”
      “不知午时话玉能否说说这道青光?”
      “怎么会?话玉都是一日写,一日刊,方论过天机谶言,今日必不会再论了……”

      说者信誓旦旦,斩珀闻言沉思片刻。
      想起来了。
      昨晚他去临时改了一篇天人论事,为了洗去污名,潜移默化,也故意用了今日传音所说“福德”之词,倒是与宗主不谋而合,着实侥幸。
      怕是今日话玉推新,会因这传音与青光,遭人哄抢了。

      斩珀勾起笑意,心情顿时愉快起来。
      嗯,那他得向章师兄多讨些灵石才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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