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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1 骑士与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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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宜出行。
表姐拖着我们五个小孩去儿童公园,特别像老师带学生秋游,走在路上瞻前顾后,还没到就后悔了,张罗着回家。
那怎么行,我特地穿了件白裙子,吴承承甚至戴了个皇冠发卡。我俩打扮得跟花蝴蝶似的,绝不甘心打道回府。
于是撒娇耍赖、连拉带拽成功混进公园。
海盗船碰碰车轮番上阵,玩了一圈已经中午。太阳有点毒,表姐带妹妹去找厕所,我和吴承承就坐在转椅上休息,伸出一只脚不时点地,慢悠悠地边旋转边吃棒棒冰。
正美滋滋的,突然感觉速度快了起来。我吓一跳,棒棒冰差点掉了,转头一看是李免顺手在推。
“你干嘛呀李免!”没等我吱声,吴承承先嗷一声,忙不迭去扶头顶的发卡。
“害怕啊?”他笑回,但没停下。
风呼呼地过耳,周围一切景物在倒退。每一圈我转到他面前,都感觉椅边加了一把力,忍不住嘴硬道:“不害怕!”
吴承承也不服气地接话:“这有什么好怕的,还可以再快点。”
她话音刚落,果然更快了——徐之杨过来加了把手,和李免站成对角线,边推边提醒:“你们抓紧啊。”
两个人一起推,速度一下子上去了,有点吃不消。我一只手抓着椅背指节僵硬,另一只手攥着棒棒冰冻得发麻,就听吴承承还在硬撑:“不够快!”
“行那就再快点。”李免毫不犹豫接上话茬。
我晕头转向,又很怕自己脱力了抓不住。眼看他们俩还较上劲了,心里直着急。每圈经过李免都瞪他,张口想让他停一下,灌了一肚子风,奈何这个人就是接收不到。
终于忍到极限,试探性地伸出胳膊想拦一拦,不知碰到了谁的衣角。
“行了行了。”徐之杨突然说。
恍惚间感觉他跃上来,堪堪站在我旁边,衬衫下摆被风吹起,一直在眼前飘。
然后伸脚下去强行刹车,一阵呲啦的摩擦声,再加上李免用手去挡,很快停了下来。
总算暗暗松了口气,低头一瞧手里的棒棒冰,被我握得快化了。
李免大概真用了十足力气,累得也坐上来休息,邀功似的问:“好玩吗?”
吴承承还在缓神,听见这话努力响应道:“好玩,我跟你说,再快点我也不怕。”
李免眉毛一挑,当即伸出脚点了下地,椅子又吱吱悠悠转起来。
我浑身一激灵,趁速度还慢噌地跳下去,脸拉得老长:“你们自己玩吧。”
“怎么了?”他一头雾水,看向徐之杨,“她怎么了?”
没有人说话。
——
小孩的别扭总是来得琐碎又突然。本来是休息,这下累得够呛,还惹得不痛快。表姐回来看出气氛不对,兴许是为了缓和,提议再玩个项目。
然后担心的事就发生了。
我们玩了卡丁车,是儿童公园新引进的游乐设施。表姐带着妹妹在旁边等,剩下四人正好两辆车。老板建议男孩子来开,吴承承自然想跟徐之杨一辆车,但我当时生着李免的闷气,于是逞强要自己试试。
这玩意以前从没玩过,还以为和碰碰车类似,哪成想速度快得多。一脚油门下去,直奔赛道边的轮胎就撞上去了。
我整个人猛地往前,正好磕在方向盘上,顿时鼻血直流。
直接懵了。血滴滴答答落在裙子上,就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止不住。我下意识伸手去擦,抹得哪哪都是。
其他几个人围过来,全都傻了眼。当时应该带着半张脸的血吧,把我妹吓得哇一声哭了。
只有表姐身上带了纸,也用得没剩多少。她慌里慌张给我擦,不一会儿就被血浸湿。最后只好蹲下揽住我,抬头看了一圈,强稳住声音说道:“李免,你去借点纸。”
他愣了几秒,急忙转身跑开了,徐之杨见状也跟上去帮忙。半晌两人带着卡丁车老板过来,拿了一卷纸。
忙活了好半天血才止住。我全程配合,没感觉多疼,还一脸坚强的样子。直到回过神来,才察觉自己浑身脏兮兮被围观着,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就往外冒。
强忍着抽噎,跟表姐去清洗。到了女厕所一瞥镜子里的自己,哭得更大声。
太丑太吓人,就像从鬼片里钻出来的。我觉得难堪至极。
“洗洗就好了,”表姐往我脸上撩水,手轻轻地擦,“你看这不就干净了吗?”
“难看……死……了。”我断断续续地说,肩膀一耸一耸。
“你怕被他看见吗?”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揶揄道,“我把人支开了,没看见。”
我呆呆望着她,突然忘了哭。
“你不是在李免的名字上打了勾吗?”
“……”无言以对,眼泪倒是止住了。好半天才脸红道,“我烦死他了,我那是随便划的。”
她敷衍地点点头,一副你有理的样子岔开话题:“唉,这个裙子得回家洗了,还玩吗?”
“还没坐旋转木马。”我低头嘀咕。
那天儿童公园的行程是以旋转木马结束的。
但他们不让我骑马,就像有什么危险似的。表姐忽悠道:“公主都坐在后面的马车里。”
逗小孩呢?
转头一看,一年级的堂妹乐颠颠钻进马车里去了。吴承承摘掉自己的发卡,加冕似的戴到我头上,做作地说:“让你当回公主,我骑马护送。”
没憋住笑破了功,只好跟着坐到旁边。
没什么意思,绕圈而已。我百无聊赖看中间的镜子,发现李免正好回过头来。
感觉就像是他拉的马车。
——
小孩的别扭去得也快。实际上我小时候每每在心里赌气,“烦死你了,不理你了”,都会给自己加一个条件:如果你先说话就算了,如果这片云飘走就算了,如果一睁眼看见的人穿黑衣服就算了,蓝衣服也行……
所以后来去吃了肯德基,心情已经转晴。
这家店开业不久,又正值暑假,人非常多。我们好不容易坐下来,突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瘦高、短发,是魏潇。再往旁边看过去,有三四人跟她一起。
我微微探身观察,紧挨着她的,是那个乐队主唱,经常穿高领毛衣酷酷的哥哥。这么一看,另外几个也是乐队成员。
其实我俩后来又去那间教室看过几次排练,在校园里并没感觉有何不妥。但今天一见,魏潇小小的身板站在几个成年人之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兴许是我盯得太紧,表姐凑过来:“有认识的人?”
吴承承也顺势看过去,说道:“诶,这不是魏潇吗?”
“嗯。”我答应,皱着眉没接下去。
“那几个人是谁?亲戚?”表姐敏锐地问到了点子上。
“不是。”我带点心虚解释,“是我们在大学里认识的,乐队的人。”
“乐队的人?大学生?”表姐倒吸口凉气,“你个小学生跟大学生玩在一起?”
我连忙摆手,偷瞄李免和徐之杨,谁的眼神都不敢接,只能看着桌子:“我没有啊……魏潇,她也就是听听歌。”
表姐没说话,拿了一根薯条细嚼慢咽。沉默片刻,像是突然下定决心似的,拍拍手上的碎屑,说:“叫你同学过来,我跟你去。”
“我俩也去吧。”李免和徐之杨跟着站起来。
“行,那承承看着妹妹啊。”表姐回头交代。
后来我们一大三小站在人家面前,勉强凑个阵容相当。表姐强装镇定,上来就声称自己也是大学生,认识魏潇的父母,要带她回家。
神色凛然,语气僵硬到好像有摄像机在对着她。哦,可能就是跟电视剧里学的。
我趁机把魏潇拉了过来,站到李免和徐之杨身后。那位主唱哥哥有点尴尬,一直笑说误会了,解释半天。
大意就是他们暑期出来演出打工,魏潇非要跟着。我也不知可不可信,只好先把人领回餐桌。
“姜鹿,你干什么啊……”她冷着脸坐下,但语气是软的。
魏潇是个刺猬,我早已发现了。自己虽然矮半头,还是拿出架势:“那你干什么呢?”
“我跟着他们演出。”
“你一个小学生?”
“你是小学生,我早该上初中了。”
我俩呛起声来,吴承承、李免和徐之杨居然都装哑巴。好在这时候表姐回来了,又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我真觉得她刚才帅极了,忍不住去挽她胳膊。
魏潇在学校里横行,毕竟年龄小,这会儿也威风不起来了。她顿了顿,才接上我刚才的话,低声道:“跟着演出怎么了,我要是还喜欢他呢。”
“谁?”满脑子问号。我怎么不知道魏潇有喜欢的人。
她没回答,只是梗着脖子咬嘴唇。表姐把汉堡往前一推,搭话:“你等到我这么大再想这个问题吧,吃完送你回家。”
我反应了半天,才绕过弯来。魏潇难不成喜欢个大学生,她怎么老是做超出我理解范围的事。
——
现在。
他又有感而发了。说自从那次我流鼻血,他每次出门兜里都要揣着纸,都强迫症了。
确实,后来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我常常流鼻血,医生说是软组织受伤。
“不过你这儿童公园的一天,好像周记啊。”他说。
“切……”
“小学的口头禅都冒出来了,”他哈哈一笑,又沉思片刻说,“你意思我是骑士,你自己是公主呗?”
“……”我拍拍他的脸,“领悟力还是这么差。”
我意思是,女孩子们既是骑士,又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