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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一次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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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膳,墨千城又拉着赵成乐的手往皇宫的方向走回去,美名曰:消食。
东大街上的灯笼都亮了起来,衬在月色下,倒显得十分诗情画意,三三两两的人,或是下班回家的,或是相约出来喝酒的,也有挑着担子匆匆回家的路人。
赵成乐扭头看了眼墨千城,少年平日里犀利的眉眼此刻在月色下显得柔和而温暖,他似是感应到赵成乐的目光,歪着脑袋冲她轻笑了一声,像是一只小爪子,在她的心里轻轻的挠了一下,痒痒的,酥酥麻麻的。
经过一条暗巷的时候,突然一个绿衣少女尖叫着冲了出来,身上的衣裙有些凌乱,她的长发因挣扎而散了开来,赵成乐下意识的将人一把拖到身后,皱着眉头冲到那巷子口,漆黑的巷子里没有半盏灯笼,根本看不清楚里头是否有人在,她回头看了眼快步走到自己跟前,一把将自己拉进怀里的墨千城,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好像有些不高兴,“没人~~”
“这样危险,你脑子呢?不下午一直跟你说,有我在吗?”墨千城皱着眉头看她,墨影已经冲进了那暗巷里。
赵成乐有些心虚的舔了舔唇瓣,“我,我不是还会些拳脚功夫的嘛~”
“你那花拳绣腿,遇到真要你命的亡命之徒,人家会等你摆好动作再跟你比划吗?”听起来,好像更生气了,赵成乐抬眼看他,哽了哽,想哄哄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哄,想了想话本里的,言情小说里的,然后踮起脚尖,在他的下巴上轻轻的亲了一下,小心声:“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下次我就躲你身后。”
“……”他刚才要说什么来着,好吧,小姑娘还算听话,不说了,墨千城显然没有什么原则,一个轻吻就让他软了下来,他半晌才绷了一句:“没有下次了,到时候我肯定第一次揍你。”
“好哦~”赵成乐卖乖,自己伸手把小爪子塞进他温暖的大手里,抿着嘴,一脸萌,十五岁的小姑娘,小脸还带着肉感,大大的眼睛乖巧的看着你,萌的墨千城都呆滞了。
“巷子里的人跑了,没追上,不过不是一个人,”墨影回到两人跟前,看了眼站在一旁看戏的秋杏一眼,然后对自家主子道。
“姑娘,你来~”赵成乐转身朝秋杏身边的绿衣姑娘招了招手,后者一脸忐忑的走上前,先的优秀羞涩的看了墨千城一眼,然后轻声道:“您叫我。”
“嗯,你叫什么名字呀?”赵成乐下意识的把墨千城往自己身后拖了拖,企图用自己的小身板挡住墨千城那一米八几的大个儿。
“我叫瑶儿,楚瑶儿。”绿衣姑娘羞涩的垂下眼,知道人家是一堆,还能带着护卫和婢女的,定是什么达官贵人。
“方才是怎么回事呀?”赵成乐问道。
“方才我经过这条巷子,就有一个男人一把将我拖了进去,他往我后背拍了一下,我差点儿晕过去。”绿衣姑娘一脸委屈,又道:“原本我今日不会这么晚一个人出来的,我阿爹今日摆摊还未回来,我阿娘让我来找一找来着。”
“墨影,你把人送回去,然后把这事儿告知程大人。”见赵成乐没有继续问的意思了,墨千城便对墨影吩咐道。
“是。”墨影将人送走了,秋杏走上前,将手里的斗篷递给墨千城,道:“好似起了点儿风,墨小将军,您帮殿下披上吧。”
“嗯,”墨千城就喜欢赵成乐身边的这几个宫婢,聪慧,又有情调,他接过斗篷,小心的给赵成乐披上,然后道:“你觉得方才那个姑娘也是?我倒觉得不像啊,失踪的女孩姿色都是上乘,方才那姑娘长的颇为普通。”
“要被人听见,估计得哭。”赵成乐轻笑道,然后轻声分析道:“方才的姑娘虽然不是上等姿色,但你发现没,她有一股子弱柳扶风的气质,这样的女子,若是会点琴棋书画,还是很受欢迎的,我觉得今日那一批人应该是被大理寺给惊到了,不怎么敢出手,但任务目标未完成,只能抓这些有些特色的女孩子来凑数了。”
“任务目标未完成?”墨千城颇为新鲜的诧异道,见赵成乐点了点头,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有人数的要求?”
“我觉得是,若今日抓那楚瑶儿的也是女子失踪案的罪犯,那么,在明知大理寺已经着手,且大理寺卿还是太子妃哥哥的时候还敢动手,那只能说明他们也着急,有点儿,慌不择路了。”赵成乐笃定道,不是她对案件多熟悉,这本书最大的案件差不多就是这一起了,毕竟有官家女都被抓了,所以她描写的也比较精细,对内容也印象也颇为深刻。
“有道理,明日我跟程大人再沟通沟通。”墨千城认真的点了点头,并未因为赵成乐是女子或未接触过这些而质疑什么,这是他人设的优点,也是曾经书粉们最喜欢的一点。
赵成乐点了点头,最后觉得她的有些年头还是不适合同墨千城讲,如果此刻是她被抓起来了,那么一切就好解决了,太后不会为了刘家跟皇帝过不去,皇帝不会为了太后家一个小小的侄孙跟墨家过不去,而她,是一根维系着墨家和皇家的线,一旦她失踪了,墨家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跟刘家过不去,而娴贵妃,也就是她这个世界的便宜老妈的娘家也不会就此罢休,两个家族的抵抗,加上皇帝的盛怒,那么刘家至少要倒一半,对于此刻强盛的刘家来言,也不能说是坏事,树根烂了,不挖出来,那么永远都别想枝叶繁茂,但这个想法的最后,墨家一则还是会迎娶她,但她的名声因为失踪也不好了,墨家不会再那么疼爱她了,又或者,墨家因为这事儿取笑了和她的婚约,那么墨家同样要被架到明面上来,不仅仅的皇帝会不高兴,她便宜老妈也会生气,加上他们还得罪过刘家,那么墨家在京城就有些寸步难行,这么想来,这个法子不是个好法子,她得再想想。
回到皇宫,赵成乐坐在床边的贵妃椅上发着呆,她想了无数个法子,可没有一个推到最后能毫发无损的,她也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论是当下,还是在现实世界里,女孩的名声都比男孩的要脆弱,一点儿小事,就能让你背负一辈子的骂名。
她支着脑袋,就连夜宵上来的酒酿丸子都不香了,夏栗见她吃了两口便放下了勺子,不由的问道:“殿下可是因为晚间回程的路上被那抓人的坏人给吓着了?”
“不是~”赵成乐蔫蔫的打了个哈欠,懒懒的漱了口,道:“有件事,我明明知道结果,可过程会伤害很多无辜的人,我若说出来,就会伤害到我,甚至伤害到墨千城,那我到底说不说呢?”
“嗯~”夏栗抿着嘴,拿着帕子给她擦脸,想了想,道:“奴婢不知道是什么事,就听殿下这么说的话,说明这件事牵扯到的人很多,且都是些位高权重之人,对么?”
赵成乐点了点头,起身让夏栗帮自己换睡觉用的里衣,懒懒的道:“是啊,所以才让我很为难,有什么办法能让我避开锋芒,既能救到那些无辜的人,又能保护到我母妃、哥哥,还有墨家呢。”
“殿下,奴婢说下自己的看法,您当笑话听一听便罢了,”夏栗轻声道,等赵成乐坐在床榻边时,蹲下身将一旁的温水放到赵成乐跟前,伺候她泡脚。
“你说~”赵成乐眨巴了下眼睛,随意的泡了泡便让夏栗收了盆。
夏栗起身将盆拿到外间给了外面候着的宫婢,然后洗了手,这才回到里间,并关上了房门,她剪了烛芯,让屋子里的光线弱了下来,最后走到床榻边,放下床帘子,笑道:“就像是您骑马一样,马鞭打在马身上,马儿吃疼了就跑的快了。”
“今日你陪我睡吧,”赵成乐往里头挪了挪,还撩开了一角被子。
夏栗点了点头,起身脱了外衫,穿着里衣钻进了赵成乐捂的温热的被窝,又道:“殿下还记得院子里那株葡萄苗吗?”
“记得,有段时间蛀虫了,我让你把那蛀虫的半段都给剪下来丢了……”赵成乐点了点头,又道:“我其实也想过,他们自己出的问题,就用他们自己家的人来让他们手忙脚乱,可这样一来,那被牵扯进来的本家的人也是无辜的,我岂不是~~”
“那就找个相对没那么无辜的不就行了?”夏栗本就是娴贵妃当初从冷宫的宫婢里调到手边来的,她从小就在冷宫伺候,见到过各种人走茶凉之态,处理事情也理智冷情许多,但很多时候,她给的点子,却能快、狠、准的解决问题。
赵成乐知道自己有些圣母心,这个世界是需要平衡支配的,也就是说,你要薅羊毛,那你就得花钱去买一头羊回来,羊毛=花钱,刘家既然根里烂,那么她无论从哪一路去着手,都会有无辜的人,无辜的百姓是人,无辜的墨家是人,无辜的刘家女子也是人,但无辜的百姓没有参与,无辜的墨家没有参与,可刘家就是一切的幕后黑手,他们利用自己的位高权重,利用太后这位尊贵的女人,去做伤害女子的举动,让人恶心。
“夏栗,明日一早,你安排我们的人手去西城破庙的乞丐们那里,让他们调查下刘家这些年的一些举动,三日内,不论收集到多少,都回来告诉我,”赵成乐想了想,低声道。
“是,”夏栗愣了愣,没有想到居然跟太后娘娘的娘家有关,难怪殿下放下那般难以取舍,的确是足够的位高权重了。
“这事儿,你单独去做,不要让母妃知道,你自己也注意些,不要自己去查,去找人花钱让那些亡命之徒查,别让人揪到你身上,知道了么?”赵成乐知道刘家树大枝繁,他们黑白通吃,她自己不想得罪刘家,夏栗是她的人,她不希望自己的一时好心,导致身边的人出事。
“殿下,”夏栗想了想,侧着身子看着自己身边这个小姑娘,她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被娴贵妃送到七公主身边的时候,七公主还是个七八岁的奶娃娃,一双大眼睛看人还有些羞羞的,总喜欢躲在娴贵妃的身后半探个小脑袋出来,别提多让人喜欢了,逐渐长大的殿下,面上是个任性妄为的公主,可内里,她疼爱每一个身边伺候她的,或者与她交心的下人好友,她似乎没有将下人当做下人,说话的姿态,或是吩咐人的语气,都带着一些不自觉的商量和尊重,她总是在为别人着想,无论那个人是她的母妃,是她的父皇,是她的皇祖母,亦或是她的贴身宫婢,她宫里的太监,她的好友,甚至是她喜欢的人,她似乎与这里格格不入,总带着一股子飘然世外的脱俗感,她甚至比起那仙人一样的国师更像个外来人,她想融入其中的时候,她可以收起自己其实不爱与陌生人交谈的心态,显得活泼而讨喜,她不像融入其中的时候,她会像只小兽,安静的展开翅膀将自己包裹起来,躲到自己的宫殿里,安静的就好似没有这个人一般,夏栗曾是娴贵妃放到七公主身边照顾她起居的宫婢,更是作为一个监督者,看着她的女儿按照娴贵妃的目的成长起来的一个引导者,她是一柄锋利的刀刃,在小殿下歪歪扭扭时,砍断她想要自由的羽翼,她也是一道被安置在小殿下跟前的小道,挡住她不小心歪到一旁的步伐,可这些年相处下来,她却成了小殿下的心腹,她将自己的一腔忠诚都投给了这个尚且稚嫩却满腔温情的女孩,她以她喜,她以她荣。
“嗯?”赵成乐扒拉着自己的袖子玩,觉得自己今天这个点了,居然还不困倦。
“有些人,不值得您为她们操心的。”夏栗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您贵为公主,那些平民百姓即便被你所救,她们不会对你感恩,反之,太后娘娘那边会记恨您,墨家也会吃力不讨好,您这又是何必?”
“我知道这件事我不做的话,对我没坏处,我做了的话,不一定对我有好处。”赵成乐温声道,她想,或许生活在和平年代,她们被受到的教育让她有些无法袖手旁观,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夏栗解释这样的自己,只能斟酌道:“可我良心难安,我明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要揪出那个蛀虫,无数无辜的女孩就不用承受她们本不该承受的命运,我自己也是女子,即便我是公主,可若是有一日,我身上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希望有人能救我与水火。”
“可殿下,那些女孩,她们或许得救了,可她们的名声也毁了,您说的对,她们在被困的时候,兴许是希望有人救她们与水火,”夏栗伸手拉住赵成乐柔软不大的手,放在手心里,轻声与她解释,“可等她们回到她们的家里,等待她们的,是世俗的目光,人们会觉得她们已经不干净了,有亲家的,或许就会面临着退婚,没有亲家的,以后也找不到好人家了,她们就会开始怨恨,觉得救她们的人为何不早一些将坏人抓到,要让她们遭受这样的折磨,最后她们或许都在怨恨救了她们的人,她们不会去考虑救她们的人耗费了多少精力,又耗费了多少时间,中间甚至还牺牲了多少人。”
“……”赵成乐抿着嘴,她垂着眼睑,厚重的睫毛遮去她眼里闪着的迷茫的光彩,她知道夏栗说的都对,她的父母当初救了多少人,可被救的人没过多少年就忘了这两位牺牲在一场人质拯救的任务中的英雄,而没有被救出来的那些人质的家人,他们至今还在怨恨,为什么救别人的妻子丈夫儿女父母,为什么他们的妻子丈夫儿女父母要作为被牺牲的人质,他们依旧怨恨那场任务的警方,甚至对于死在那场救援中的英雄们,这样的拯救,曾经在她的心里是失望的,她看着那些跪在公安局门口,拉着横幅的人,即便她的父母并非隶属公安局系统,即便他们只是从特种部队调过去临时征用的人员,即便他们死的比那些人质还惨烈,可到底又被谁记住了,又有多少人是真的对他们有过感恩的心理?
那个时候,她还小,她总是在找人询问这个并不是多难回答,却依旧没人答的上来的问题,直到大人们看到她就想着回避,她当时就在想,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是真的想知道答案,还是希望还有人和她一样,还能记得这两个年轻的夫妻呢?
后来,她渐渐的不再喜欢与外人沟通,她觉得那些多余的举动让她不适应,甚至心底是抗拒的,她把自己安置在一个安静的,没人打扰的区域里,排斥着别人的靠近,也排斥着自己离开这个舒适圈。
临睡前,她还在想着,是啊,为什么要去救那些女孩子呢,她们与自己又素不相识的,自己救了她们,或许得不到一声感激,甚至要被她们怨恨,而她最后,得罪了刘家,得罪了母妃,得罪了父皇,得罪了皇祖母,甚至还为难了墨千城,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想要做救世主呢?她爸妈的死亡,时间难道已经久到让她都要开始忘记那份不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