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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秋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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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最开始是从楼下大堂传来,讯哥儿抱着手臂,好奇地往楼下看了一眼。
那时候已经围了一圈的人,所以他第一眼没看到那个挺直而单薄的身影。在翡翠楼这样的喧哗还是挺少见,特别是这个点儿,才几刻钟啊……
啪!
应是有人重重拍了桌子,霎时震得周围鸦雀无声。
他便又凑近了些望了望。
“诶?景、景秀姑娘?”
楼下的人闻声往他看来,两人四目相对,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景秀的眼本就生的向上微挑,如今怒目而对,更是让人感到不好惹。她只是扭头看了一眼,便扒开人群往二楼上去,大概是气势太猛,一时间竟无人拦她。
“连汭呢?”
“唔……嗯那个……”
景秀皱眉,手中拽着的红穗直直往讯哥儿扔去。
“哪间房?”
他急急接过,脑子还没打过挑,就指了过去:“转过去最里间……啊!”
才想起,大人还在房里看帝都的传信,可是不能让人打扰的,又急忙改口,想拉住景秀。却不料,她动作快的很,一个反手就挣脱了开。
“诶诶不行啊现在不行的。”
他急的跳,拼命拦。
可挡不住生气的景秀,她不知使了个什么招式,不仅躲开了他,还轻巧地将他拨向了一旁,再出手,就是推门而入。
室内依然是那盏孤灯亮着,其他门窗一丝缝也不留,室内的人正望向门口,似乎知道有人要来一般。
“大人……”一旁的讯哥儿讪讪地低下了声音:“没拦住来着……”
连汭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便又低头退了下去。
屋内过暗,她只看到他半个轮廓,烛火明灭,映照着他年轻的脸庞多了几分阴郁和沉着。
他脸上表情不见丝毫惊讶,似乎早知道她会来到,这副游刃有余又令景秀眉头深皱了几分,她独自踏入房内,反手关了门,毫不在乎的力道,连汭隔着距离坐着都能感受到屋内的震动。
气得不轻啊。
自从成衣店出来,景秀就很生气,这种生气在看到连汭波澜不惊的脸时变得更加愤怒,如同被人故意逗弄的猫一般。
她直直走到连汭面前,居高临下地,伸出手掌。
“给我。”
他望着她,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不答话。
于是她脾气也上来了,径自往他腰上摸去。
这下他倒是反应很快,一个起身闪了开来。
女人的手在他腰间停留不过一瞬,可他的感受更快,那双手自然不比寻常女子来的柔软,比自己的温度要低上两分。
那是景秀的手,他脑中忽然闪过的是那头雪地上,揪着衣摆被冻得泛红的小手。
“请帖是给我的又不是给你的。”
连汭隔着两步的距离站定,淡淡讲到。
“你如何得知,那请柬又没写名字!”
景秀自然知道其实请柬还是给连汭的,毕竟洵王府的秋宴,怎可能如此正式地邀请一个青楼女子,嘉懿那晚虽是将请柬推向两人之间,可具体是邀请谁的,自是不言而喻。但她仍然挺直腰背,嘴硬不愿松口。
连汭视线从那被袖口遮挡的手移到景秀苍白的脸庞,还是从内袋里摸出了淡紫色的信封。
“可以,想要便来抢着试试。”
他微微仰着下巴,在景秀看来,就是一副挑衅的表情:如何,我能从你那拿到请柬,如今你有这个能耐从我这里拿回去么?
安静中,景秀深深吸了口气。
她出手很快。
这是连汭第一次和她碰面就知道的事实,每一招都堪堪躲过,但是她终究力量不足,体力耐性也不太够,她练得功夫,多是一招制敌,接不了持久战。
最开始她还抱着指不定能出奇制胜,可不过几招,她开始气喘的时候,连汭依然那副平淡的面容,她有些气恼,这个人功夫必然在自己之上的,可却处处只躲不攻,如同耍似的。
耍什么呢,她脑中出现了小时候在街边看到耍猴的人,那时候她就觉得猴儿真可怜。
想到这里,她就打不下去了,一下停了动作。反倒是连汭一个没收住手,跌了几步,在两人撞上前一秒停了下来。
两个人呼吸都有些快,景秀一抬眸,对上的就是瘦削地刚好的下巴,多一分过刚,少一分过柔。
视线再向上一些,是平日里总是浅淡的唇。大概是刚刚活动,现在晕了一些血色上去,饱满,又诱人……
想什么呢。
“不打啦!”她故作生气,转身快步走过窗口,紧闭的窗户被打开,瞬间透了一室的光,和迎面而来的新鲜空气。
一定是太闷了,感觉脸上都充血了。
隔了半会,身后才传来懒懒散散的声音:“你若是想去,就同我一道罢。”
景秀听了,在心里嫌弃。
哼,堂堂大官人也做这偷鸡摸狗的事。
洵府别院内。
嘉懿倚靠在凉亭一个边上,翘着脚,椅上随意摆着零散的松子和一个酒瓶子。
她将松子丢进嘴里,又拍了拍手上的碎壳,才懒洋洋地提着酒瓶将酒斟满,饮之前,似是想到什么,又问:“明儿便是秋宴,都准备好了?”
这才看到凉亭内还有一人,站在阴影里,不太看得清面容,只在若隐若现的湖光下勉强看到嘴角似是有颗痣。
“万事俱备。”他背着双手,又踱了几步:“不过一定要邀请帝都的人么?”
“这不关你的事。”语罢,嘉懿抿了一口手中的酒杯,又转头望向泛着波光的湖面,话题就此终止。
不知是不是有些醉意,她单手支着头,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小臂,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白。
“不过……”那人又说,带着些犹豫。
“还是不愿松口?”
“他那性子,这么短时间自然还是……”他斟酌着说辞,顿了一会,才说:“有些犹豫的。”
“呵,”嘉懿笑了笑:“大事当前,还这般犹豫,那就是不适合罢。”
她手中转动着小半杯酒,借着月光,杯子也显得晶莹剔透,她又说:“就像一颗关键的棋子也有可能变成一颗烂棋的,当局势一旦开始变化,该弃的时候,就不要再想留了。”
那人的声音忽然就失去了笑意:“你是说……”
湖面传来一阵小小的水声,是酒杯中的酒被倒入了湖里,荡起了一点点小的浪花。
顺着那双泛着莹白微光的手向上看去,前一刻还慵懒妩媚的眉眼,此刻却是泛着比死亡更阴冷的光。
“弃之。”她转过头,那副轻柔的语调依旧:“怎么,我说的,还不够明白?”
咚——
那白瓷的杯盏也顺着指尖,投入了湖中,缓缓地,不见了踪迹。
洵府的秋宴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每年夏末秋初总有那么一次,最开始只是邀请相近的亲朋好友光顾,话家常品茶饮酒作诗,无非这些风雅之事,却不知何时渐渐成了一种传统,坊间百姓也争相跟风起来,喜爱在这个季节探亲走访,聊天吃饭。
到现在,洵府的秋宴已是越发盛大,当地的达官显贵、才子佳人均已收到请柬为荣。
“大概就是这么个由来吧。”讯哥儿讲完,又忍不住往楼上望,算算时间,该出发了,这景秀姑娘怎的还不下来呢。
可这大人似乎也不急的样子,还是云淡风轻地抓着一把瓜子边吃边逗弄着掌柜养的那只鹦鹉。
那鹦鹉扑腾着翅膀,就像够着连汭手中的瓜子,大概是只贪吃货,看不得别人吃东西,所以才长这么肥,讯哥儿重重叹了口气,稚嫩的眉间有了些焦愁。
今早上起来,他就眼皮直跳,这不是个好的征兆,从以前来看,每次眼皮跳都没好事情,他又不知第几次地伸手按了按左眼,睁眼的时候忽的看到旁边刀疤呆滞的表情。
他才奇怪地顺着看过去。
楼梯上,是景秀正缓缓下来。
估计是因为裙子长,她走得比平时要慢,一身地绯红,柔和了她冷漠的气质,以前讯哥儿没见过如此盛装打扮的景秀,每次看到她都是普通简单的着装,顶多了穿的跳舞的舞衣,也不见她化如此浓艳的妆容。
若说以前的景秀,顶多算个清秀,而不似现在,带着她特有的冷傲,举手投足均是风采。
甚至连汭也一个不留神被鹦鹉啄了手指。
“景秀姑娘,秋宴而已,也不至于……”讯哥儿想说也不至于穿得如此妖娆吧……
却被景秀眉眼一挑:“我一个青楼女子,若不靠美貌,如何能攀上帝都来的连大人,带我入洵府呢。”
“咳咳……咳,啥情况啊这,”一旁喝水的大顶一口水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他脑子一向转得慢,压低了声音问讯哥儿:“连大人真好这口啊?”
“闭嘴吧您呐!”
讯哥儿又抬手揉眼睛,眼皮好似跳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