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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苏凭一口将喝进去的茶水全喷了出来,皱着眉头向祝昌讨伐:“什么这么苦?”
      祝昌身高八尺有余,瞪着一双星目甚为纯良:“苦丁茶,泻心火的。”
      苏凭将碗往祝昌怀里一塞,小半茶水一个扑通全溅在祝昌的身上:“自己喝。”
      “你看你,从小到大苦头没少吃,骨头比谁都硬,偏偏在吃食上带一丁点苦味的都不碰。”祝昌悠闲地啜着茶水,“和季御医起了争执,是因为他想到了改道与信武侯有关吧?他如何说的?”
      苏凭批着军报,头不曾抬一下:“不过老调重弹,无半点新意。”
      “是不是少不了那句‘黎民多怨苦,北轩尽宠臣’。这本是前任御史大夫桑参酒后指责师父之语,谁知流传甚广。不过自你任了上将军,无人敢在你面前提此话,难道季御医竟有这个胆量?”祝昌笑道,“你着了恼?”
      苏凭提笔舔了舔墨:“就凭他?”
      祝昌哭笑不得地看着苏凭奋笔疾书,终是忍不下去,将军报抽了出来,贴着苏凭眼前举着:“怎么,还未看出来?上将军,军报都拿反了,还批什么呀。也不知你是气糊涂了还是累糊涂了,你起来,我替你一会儿。”
      苏凭一愣,没有推脱,与祝昌换着坐下,倚着几榻闭目养神,又听祝昌问道:“我一直不曾多想,也便不曾问过,你和御医究竟是如何躲过在允州出关时的盘查。”
      苏凭以手支颐,淡淡道:“假扮夫妻。”
      祝昌哑然失笑:“你倒答得干脆。”
      苏凭静如止水,理所应当地反问:“既然是假扮,何须遮掩?”
      祝昌长叹一声:“你啊——”
      苏凭狭长的双目开了一条缝:“怎么?”
      祝昌轻轻笑了:“没怎么,你快歇一歇。这些军报也不全是我能看的,还得辛苦你。待入了迷雾岭之后,再难沾枕席,此刻还是养精蓄锐的好。”
      苏凭打了个哈欠,嘱咐道:“寅时务必推醒我。”
      油灯昏暗,却将祝昌的剑眉星目照得清晰:“好,你安心睡吧。”
      听得祝昌应下了,她也不解明光铠,便照直往榻上躺去。

      季彣不知枯坐了多久,回神时,只觉腰间被身后的巨石硌得生疼。已是深夜,他环顾四周,惊觉哥舒娜奇坐在身旁:“你何时来的?”
      “有一会儿了。”哥舒娜奇将身后的一个水袋递了过去,季彣狐疑接过,一打开盖子,便醇香四溢,季彣吓得登时便将盖子摁了回去:“羊奶酒!这可是军中,你如何得来的?”
      哥舒娜奇得意一笑:“这还要多谢你们上将军,他不是去东营巡查么?我恰好路过,碰上一个军士,便将这个水袋硬是塞给了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万莫将这还回去。我想了想,你们上将军巡营巡得可勤了,还是早些将这酒喝干净才好。”见季彣面色肃然,声音愈来愈低,“你要是不愿意,我自己喝便是。”
      她垂首,瘪着嘴打开水带往口中送,袋口方将要碰到唇边,季彣却伸手夺过,向喉间猛灌了几口,甘甜之气满口萦绕。哥舒娜奇抿唇看他,他许是也觉自己此举着实顽劣,一不留神,竟同她笑了起来。
      哥舒娜奇抬头望着皓月当空:“你有心事可以同我说一说么?也许便会好受一些了。”
      季彣侧目,她紫红的头纱燃烧着皎洁清冷的月光,他略微犹疑,只道:“我似乎做错了。”他抓着水袋的手放在了胸口上:“我想得到的,她如何会想不到。想得到,做不得,必是有难以言说的苦衷。人间已多谤,我既知她并非那趋炎附势之徒,又为何恶言相向。生死尚且与共,不曾为她解忧,反在朝事上以道义相逼迫,徒增其困扰。是我做错了,我竟不知自己如此专横。”
      哥舒娜奇怔然睁着清亮的双目,似是尚未参透他颠三倒四的话语,他又举起水袋饮了一大口,水袋起落下,双眼便泛了红:“这般专横,你早便领教了吧?十年前石榴林求亲如此,十年等待如此,而今亦如此。一路上,日日去你的帐内,替你提水送食,却不肯坐下与你多说一句话。明明金殿求亲轰轰烈烈,之后却偃旗息鼓,忽近忽远,捉摸不定。你是怨我的,对吧?”
      哥舒娜奇眼中含泪,从季彣手中拿过水袋,喝了一小口,深吸一口气,方道:“说不难过是假的,可我不怨你。是我先对不住你,你恼我,我便得受着。金殿求亲,日日前来,可见你心中有我,王上已将我许了你,便是要共度此生了,这才过了多少时日啊,我等着,你总有气消的一日。便是你气恼我一辈子,我也是名正言顺地留在你身边,看得到你,碰得着你,比之千里相隔、音讯全无,已是天大的恩赐,我心足矣。”
      季彣吸了吸鼻子,抬手在面上抹了一把,眼泪与尘土混在了一处,他的手在石青衣衫上揩了揩,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将外头的手帕打开,是一道沉稳的金光漫出。哥舒娜奇不由低声惊呼:“金丝镂花臂钏!”
      季彣轻轻颔首:“这是我去金殿前在市集上买的,一直放在身上,也不知如何给你。”他握着她的手,顺着光洁的手臂将臂钏推入,镂刻的石榴花在紫红轻纱中隐现:“齐全了誓约和信物,回了凤城我再将婚书补上,婚约便成板上钉钉之事,你便是想走也走不脱了。”
      哥舒娜奇霎时便珠泪滚滚,她拾起手帕,混着她和他的眼泪,一点一点擦拭他面上狼狈的尘土。年少轻狂的棱角已被岁月磨得圆滑,因闭口不言,面颊上牵出略显固执的轮廓。她竭力平静,手却因气力不停流散而颤抖,帕子随之摆动,似有微风过处。
      他将她的手腕稳妥地托在掌心,四指轻柔回扣,眼光留恋在半掩在头纱下的梨花带雨。他环着她的双肩,拥她入怀,那是此生夙愿带着无尽的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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