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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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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杂的思绪戛然而止,谢明楼领着顾远停在了院落的廊芜下,藤架上的花蔓只结了几个淡淡的骨朵,叶子却先绿了,覆盖了冬日的枯黄,蕴出勃勃的生机。
春绿枝头,可谢明楼无心去赏,惴惴不安等待着接下来的一切。
她顿了顿,面无惊涛骇浪,只隐隐的咽了咽喉咙。
见面前的顾远有意四处张望,便轻声说道:“太子殿下,此处无人,可方便说话。”
余音袅袅,婉转如莺。
顾远这才将视线收回,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娇艳美人,良久才道:“今日早课未见你来,从太傅大人那里得知你生病了,怎么?看你也是生龙活虎,装病?有意躲着本王?”
话语轻柔,满是急切,像极了长辈关怀年幼的孩子。
谢明楼万万没想到太子爷竟如此开门见山,倒像是早上吃的圆栗子卡在了喉咙里,噎的她不知如何应答。
她顿了顿,涌动的双唇浅浅张开,又再紧紧抿上,这一动一静,到带着些许的妩媚。
有意无意的撩拨着面前的太子爷。
他这下可是叫谢明楼瞧了个仔细,仿佛前世对顾远所有的印象加起来,都不及此刻展现的多。
如黑曜石般的双目,可真是好看至极,倒是与裕王世子有几分相似。
可一想到面前那双如星的双眸变得犀利可怖,顾远的下场,好似也不比谢明楼强到哪里去。
谢明楼干脆心一横,直接了当:“太子爷,恕小女冒犯,此刻便把心里话全都挑明了说,病是真病了,倒不是故意躲着您,而是被您吓病了,您对小女的心意,只当于……太过沉重了……”
话语越说越细小,双目也半阖起来,可面前的顾远饶是意味深长的对她浅笑着,两只如星般的瞳眸映着分明的璀璨,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
他好像——并没有介意?
谢明楼抻了抻脖子,继续道:“所以……还望太子爷谨言慎行。”
她呆怵在原地,两只手垂下缠绕打转,细风摩挲着乌黑的散发,只把脸庞衬的更加眉目如画。
顾远轻缓脚步,离得她更近了一些,嗅着谢明楼身上淡淡飘来的撒兰香,眼里根本无视少女的无措与慌乱。
气息紊乱,神情慌张,喉咙微微哽咽着,不小心便会撞击在他的怀中。
滑嫩冰冷的手毫无防备的拉扯起她揉捏的手,小小的,柔柔的,温热的。
“这个——”他自始至终都带着浅笑,叫人根本琢磨不透。
话正说着,一股温润的触感滑上她的手,牢牢的圈住她纤细的手腕。
垂眼一看,竟是一只釉质油亮的白玉镯子。
不等她出声反驳,欲把玉镯摘下,可顾远又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这会神情无比的认真与坚定。
“戴上本王的玉镯子,那便是本王的人了。”
谢明楼:“……”
话语不温不火,不痛不痒。
晶莹温润的玉镯紧贴着谢明楼滑嫩的肌肤,好像是一道枷锁,牢牢捆住了她。
谢明楼只觉得晴天霹雳,如同雷鸣击中了她的头颅一般,震的全身都散架难耐。
为什么!为什么此生选中的偏偏是我谢明楼欲言又止,见他不像是玩笑的样子,到有些愣住了。
若说之前他那般模样带着轻浮玩弄,可眼下这般情景,倒是认真的有些发怵。
顾远拢了拢衣袖,站直了身子,挺拔坚实,这才满意的准备回身离去。
等等——谢明楼心里满是疑问,方才拒绝的话说的如此明显,难不成这个入是在装傻充楞?
她脚步匆匆绕着迂回的廊道,奋力的摘着手中的玉镯,明明是从小到大走了无数次的路,此刻却走得磕磕绊绊,一步千金。
“太子殿下,您到底对我有何不满?”
谢明楼赶上了顾远的大步流星,抻着脖子质问着,语气里面满满的不悦。
“明楼妹妹何出此言?本王对你自然是十分满意。”
他这话说的轻巧,眉目上扬。可让谢明楼感到无比头疼。
并且,这只玉镯子就跟有了灵气一般,被顾远轻轻一推戴上的,却使出浑身解数,怎么也拿不下来了。
顾远甚是满意的重新回到屋子,神态上又比之前放松了一些。
可谢明楼依旧闷闷不乐,只当背地里扯了扯衣袖,先把玉镯藏了起来。
无数疑问叩击着谢明楼的心扉,就连接下来大家再交谈了什么,一字一句都无心听进去。
“明楼这会儿觉得身子有些抱卷,就先告辞了。”
话说完,谢明楼头沉的抬不起来,本就白皙晶莹的肌肤,更是容易变得酡红。
疾步退下,连最基本的礼节都忘在了脑后,如同仓皇落逃的小鹿,拉着落英的小手跑出了门外。
一举一动,一娇一嗔,顾远的眼底尽收所有,他露着玩世不恭的浅笑,朱色双唇微微合动着。
“裕王世子,明楼妹妹果真是娇俏可爱,你觉得呢?”
紧接着凌冽寒凉,笑容戛然而止,似带着浓浓的敌忾。
即便如此,顾宇依旧笑言相对:“太子殿下觉得是,那便是。”
话语淡淡,无心之说,无心之笑,还有那依旧温文尔雅的举正,更显得他不拘小节。
谢明楼回到自己房中,处心积虑的怎么也摘不下玉镯,正哭丧脸撑着脑袋伏在茶几上。
颇为碍眼的玉镯子又轻触到她的脸颊,只不过这会不似刚戴上那般冰冷,倒也开始慢慢习惯了。
春风温顺却有烈气,吹的落英小圆脸微微皴红,眼下急的更是红愈,连忙问道:“小姐,太子爷跟您说了何事,难不成又发烧了?”
她伸于拭了拭谢明楼的额头,虽一刷病恹恹的姿态,可她并未再发起高烧。
落英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安心去给她温茶喝。
本以为拒绝的话已全然挑明,可没想到对方却是个脸皮厚的。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太子爷葫芦里卖的到底什么药,她也茫然不知。
谢明楼搬了藤椅坐在了正门口,悻悻的望着院子。
院落里的红梅树已经悄然挪走,没了一个庞然大物,刹时间孤零零的,心情也跟着复杂无比。
望了良久,乌油院门被吱悠推开,太傅与大夫人一前一后行至院落,身后还跟着年仅五岁的弟弟。
“东玄,过来儿!”
一声软到心坎里的话语落下,可爱的谢东玄抬腿朝谢明楼身边跑来,乌云也顷刻被吹散开。
她旋即从一旁的小火炉上把腾着的烤栗子取下,急切的差点烫着手。
“喏,姐姐都给你。”谢明楼盈盈笑着,把热乎乎的栗子塞进了他的袖口袋里。
又高兴的捏着他软乎乎的小脸蛋,满是宠溺的样子。
“谢谢明楼姐姐!”
两颗浅浅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妆点着他甜糯的笑容。
才一小会功夫,小可爱的衣袖就温暖一片。
太傅大人颔首侧目,来回踱着步子,沉思半晌才道:“明楼,你还有一年就到及笄之礼了……”
一开口,谢明楼便知父亲是为何意。
她深深凝望着面前的太傅大人,此刻异常坚定道:“父亲,明楼这辈子只想守在父母身边,尽忠尽孝,不想随意就嫁出去。”
说着说着,眼尾还带着点点晶莹,看着很是叫人心疼。
太傅大人顿了顿,被谢明楼的哀求深深触动,可眼尖的他瞧见了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子,故默不作声,心里更加摇摆不定。
“罢了……”深深叹了口气,满目都是心酸。
太子爷那眼神是骗不了太傅大人的,可奈何他风评极差,即便是贵为太子,像太傅这般疼爱孩子的父亲,内心可是万般不舍。
自然也有不少攀龙附风的人家愿把小女嫁过去,只盼着有朝一日太子爷成为皇上,便也跟着光宗耀祖。
如若太子爷真是倔强起来,他再去皇上那里想些法子应变过去。
着实不妥的话——
“裕王世子为人和善,人品也是没得挑,并处处关怀体贴明楼,依母亲看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大夫人坐在榻上,怀中依偎着啃栗子的谢东玄,时不时的插上一句。
谢明楼心中一惊,连连后退道:“他更是不可!”
谢明楼的反应太过激动,以至于太傅夫妇都面露诧异。
“父亲母亲,这些都是后话,说起来还为时过早。”
胡乱扑簌的双眸不知看向何处,只能草草结束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
谢明楼一时间装了糊涂,赶忙凑上身去找谢东玄解闷。
大夫人慈目凝视着二人,见姐弟二人相处如此要好,也是甚感欣慰。
而这些扰人心烦的思绪,随着畅意的笑声瞬间烟消云散。
顾远的阳崇宫,平素里就不喜外人出入,红墙碧瓦静谧幽深。
连其他宫里的几个小皇子,都觉得甚是凄冷阴森,躲得远远地,久而久之便无什么生机。
他捧茶坐在简饰的案牍旁,轻啜一口,浓郁怡人,沁茶香气袭漫整个大殿。
少年的心头荡漾着方才醉人的眉眼与红姗的笑靥,霎时思虑着什么,手中的茶杯也紧紧攥了起来。
本以为退让是前世最好的抉择,可如今看来,真是不能小瞧某人。
嘴角噙着笑,冷冷的覆盖俊朗的面庞。
紧接着,他蓦地从椅上站直了身子,动作顺畅的据起狼毫笔,在微白色的宣纸上行云流水一番。
不多时,一个大大的“隐”字赫然而上,枯干道劲,如同老道的枯藤枝丫,每一道笔触蕴意着艰辛。
上辈子欠下的,这辈子定将双手奉上,一一还回去!
顾远收敛了犀利的目光,瞧着窗外洒落进来的明媚,似是灰暗中救赎的光亮,心中畅然无比。
他摆了摆衣袖,蜿蜒的双唇发出低哑的嗓音,说道:“伺候本王更衣去太学院,若是今日再不去,司业大人想必又是会去惊扰父皇了。”
一旁垂手候着的小厮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