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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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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清明,柏云霄坐在月下擦拭着剑锋,剑柄上的银铃叮叮当当地响着。
柏云霄将剑锋擦的铮亮,举起长剑在月光下看了一眼,透亮如镜的剑锋里映着柏云霄平静如水的眼眸。
柏云霄将银铃托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遍,突然对着银铃道:“您一定看到了吧,阿阙还好好地活着,只是我怕以后会照顾不好他。”
柏云霄的眼眸逐渐透露出了一丝哀伤。
天界的另一处,宋阙站在神邸的屋顶,正沐着月光修炼。
这一次,他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手刃柏云霄,就像上一次一样,宋阙知道柏云霄的修为一直在进步,因此自己每次都会差一点,要想超过他,自己只有比他更刻苦,所以他才要日夜不停地修炼。
宋阙手握长剑,剑锋从月光下划过,发出了一阵清鸣,与剑柄下的银铃声相互配合,清脆之中略带几分杀气。
宋阙练到浑身被汗浸湿才停了下来,此刻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已经接近僵硬。
宋阙将长剑插在屋顶,然后在屋顶上仰躺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带着对柏云霄的恨意和不甘逐渐陷入睡梦之中。
在梦中,宋阙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城里,天色阴暗,乌云在城上快速聚集,滚雷从乌云上断断续续地传了下来,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街上零零星星地跑过几个人,在街道中央,有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正牵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缓缓往城内走去。
女子和男孩的手腕上都系着一个银色的铃铛,在二人走动之时发出了清脆的铃声。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密集,赤红色的雷电从云上落下,短暂照亮了云下的城池。
“娘亲!”
宋阙在惊吓之中睁开了双眼,头顶是朗朗明日,日光刺眼耀目,宋阙睁开双眼的瞬间下意识地用手掌挡了一下头顶的日光。
宋阙坐在屋顶,重重地沉了一口气,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噩梦中回过神来,每一次做了这个噩梦,宋阙都要悲伤好久才能缓过来。
因为那不是梦,而是宋阙脑海里一段久远的记忆在一次又一次地重现。
宋阙从屋顶跳下,没有进屋,而是直接出了神邸。
卯时将过,柏云霄独自离开了天界,因他时常下界,所以天门守卫并未细问就放了行。
柏云霄离开天界后大约一刻钟,宋阙也从天门内走了出来。
柏云霄站在云端,手上拿着曲新给他准备的引路地图,找到章莪山的位置,然后跟着地图上的标识向西而去。
章莪山方圆百里人迹罕至,只有东面一百五十里外有一座小城,名叫敦炀城,城内大约住着上千户人家,有三四千人口。
柏云霄要去章莪山,就必须经过敦炀城。
柏云霄腾云来到敦炀城上空时,正值正午,烈日炎炎,云下城中传来了烟火叫卖之声。
柏云霄从云上落到城外,然后准备进城歇脚,顺便向城中百姓打听一下章莪山的情况。
柏云霄走进城内,往人多的地方走了过去,要打听消息,去酒舍茶馆是再好不过的。
烈日当头,敦炀城里人声鼎沸,像辣子落进了滚油里,火辣的气息充斥着所有街道。
柏云霄走进人群里,一身白衣,气质脱尘,像一颗冰块落进了滚油里,引起了街边不少人的关注。
柏云霄走进街边的一间茶馆,向伙计要了一壶茶,趁着小伙上茶具的间隙,柏云霄向他打听起了章莪山。
“伙计,此处离章莪山不远吧?”
那年轻的伙计一听柏云霄提起了章莪山,脸色骤然一变,提着茶壶的手都抖了一下,一脸惊恐地看着柏云霄问道:“客官,您要去章莪山?小的奉劝你还是别去了,那里可不是寻常人能去的地方!”
柏云霄微微笑了笑,回道:“听闻章莪山有妖魔盘桓,难道此城也被妖魔侵犯过?”
伙计沉沉地哀叹了一声,在茶桌边坐了下来,无奈道:“客官有所不知,章莪山离我们这有一百多里,已经算是远的了,可是那山中的妖魔却还时不时来我们这打牙祭,多年来,城内不知多少人被它所害。”
柏云霄端着茶碗,心下疑惑着,问道:“既然此城受妖魔侵犯已经不是一日两日,那你们为何不搬走呢?”
伙计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不是不搬,而是没办法,城里的这些人都是世世代代在城中定居,离开了这里就只能沦落为流民乞丐,哪里还有地方去呢?不过城中权贵早就已经走了,要不然这偌大的一座城,怎么可能只有几千口人呢!”
柏云霄恍然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你可知那妖魔是何物?”
伙计迟疑了半响回道:“听说是什么上古妖兽,叫狰兽的,这些年来,城中百姓也有人想去章莪山除魔的,也有求神拜佛寻求庇佑的,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凡是去章莪山的人,无论是武功高手还是佛道高人,都没有回来过。好在那妖魔来的不频繁,一年也只来七八回,若是运气好,几年不来也有的。”
“原来如此!”
柏云霄抿了一口清茶,伙计忙站了起来,对柏云霄笑了笑:“客官,您慢用!”
那伙计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柏云霄放下茶碗,往茶馆外的街上看了一眼,忽然看见街上闪过一道熟悉的黑白相间的身影,立马起身往街上仔细探望了一眼,随后便看见宋阙从街角走了过来。
宋阙一向爱穿白衣黑底的衣服,所以没有人比柏云霄对黑白相间的衣服更加注重。
柏云霄放下茶钱匆忙出了茶馆,拦住了宋阙:“阿阙,你怎么在这?”
宋阙淡淡地瞄了一眼,眼神里带着浓重的敌意,语气冷淡地回道:“你能在这,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
柏云霄想不到宋阙来此的其他理由,只可能是冲着异兽狰来的,或者说,是冲着自己来的。
“你也想去章莪山是吗?”
柏云霄深皱着眉头注视着宋阙,宋阙充满敌意的眼神每一刻都撞击着他的内心。
“你能去,我就不能去吗?”
宋阙的语气一点不客气,甚至像包藏着锋利的刀刃,言毕,他便绕过柏云霄往前走了。
柏云霄立马追了上去,拦在宋阙身前劝道:“阿阙,你不能去章莪山,狰不是寻常妖魔,章莪山也不是普通地界......”
柏云霄话音未落,宋阙便冷声打断了他:“你以为你比我强很多吗?你能做的事,我也能做,柏云霄,这些年你在世间行善积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你想用这种方法来获取权位,我就偏不让你得逞,今后只要有你的地方,就会有我!”
“阿阙,我并不想要什么权位!”
柏云霄的眼神坚定如石,宋阙却不为所动,冷笑着说:“你已经功成名就了,在天界凡间,有谁不知道你的名号,有谁不称赞你,可是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而已。柏云霄,当年你把我留在地狱,现在你凭什么可以功成名就?”
柏云霄愣了一下,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心房穿了过去。
宋阙用手背推开柏云霄,冷哼了一声便朝前走了。
柏云霄追上宋阙,途中不停地劝宋阙放弃去章莪山,可他越劝,宋阙却越坚定。
因为柏云霄一直纠缠着宋阙,宋阙没有在敦炀城待太久就离开了。
出城之后,柏云霄怎么也不肯让宋阙靠近章莪山,甚至不惜在敦炀城外的云端拦住他,与他对峙了起来。
这些年,柏云霄和宋阙每一次动手都是宋阙主动找上柏云霄,这是第一次,柏云霄主动要跟宋阙动手。
“阿阙,我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和你争斗上,但如果你不回头,我会用尽一切手段逼你回去!”
柏云霄越恼怒,宋阙心里就越痛快,这些年,他除了想杀了柏云霄,最想做的事就是让柏云霄难受。
尽管宋阙一直都想堂堂正正杀了柏云霄,但此刻他却并不想跟柏云霄动手,他没有把握能胜柏云霄,况且比起杀了他,此刻的宋阙更想先柏云霄一步去制服狰兽。
“想让我回头,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杀了我,只有我的尸体才会屈服于你。”
宋阙的眼神充满怨恨却又无比坚定,每次柏云霄看见他这样的眼神,心里都像压上了一块石头。
柏云霄知道宋阙言出必行,如果自己强行阻拦,最后只能把宋阙逼上绝路,这比让宋阙去章莪山还要让他难受。
所以柏云霄最终还是让出了前路,只不过宋阙往章莪山去时,柏云霄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
将近酉时,二人终于进入章莪山地界,章莪山高耸入云,无高树密林却山峦碧绿,山上遍布着碧绿的玉石,东南面山石干燥寸草不生,西北面山石阴湿而附满青苔。
宋阙在云端看见了章莪山,当即便想落云进山,柏云霄却突然拦住了他。
“阿阙,此刻已近酉时,章莪山夜间有毒障蔓延,不宜进山,不如等到明日一早再进山!”
宋阙瞟了柏云霄一眼,他虽不想听柏云霄的提醒,却也不敢冒然进山,只得先往山外落了下去。
柏云霄跟着宋阙在章莪山十里外落了脚,虽然已经酉时,天却还很明亮,只是太阳已经有了西落的迹象。
章莪山下林木稀疏,柏云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合适的歇脚之地,那是一处小山坳,正前方有几颗稀稀疏疏的樟树。
但宋阙却并不想跟柏云霄待在一起,他走到山坳上,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去。
柏云霄站在樟树根下,抬头看着山坳上的宋阙,夕阳下,他只能看见宋阙孤寂的背影,仅此一幕,就足以撼动柏云霄的内心。
夕阳西下,在天边映出了一片红霞,这样的晚霞,让柏云霄骤然想起了和宋阙在太灵山一同看朝霞的日子。
“师兄,你看,那片云的样子像不像一匹小马?”
当年,宋阙趴在柏云霄背上指着朝霞这么问的时候,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对柏云霄恨入骨髓。
宋阙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叫过柏云霄“师兄”了。
柏云霄却每天都能在梦里听见宋阙叫他“师兄”,只是一旦梦醒
,柏云霄就只能这样远远望着宋阙的身影独自神伤。
世易时移,柏云霄和宋阙都变了,可是,这一切都是柏云霄亲手造成的,所以柏云霄不怪他人,只怪自己,当年他不应该让宋阙看到那血腥的一幕。
当年,柏云霄杀了两个人,一个是宋阙最亲的人,另一个是宋阙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