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水流》雫酒贩

2、第 2 章

　　加上前几天两人连夜赶资料，花一隅直接昏昏沉沉的睡到了傍晚。她睁眼看了一圈，没找到卿澜，于是赶忙穿上防护服走出飞船，按住耳麦叫：“卿澜？”
　　“嗯？花儿你醒了？我在飞船后面，你过来看一下。”卿澜的声音从她的耳麦中传出来，花一隅松了口气。她绕过机翼，看到飞船侧后一块钢板被卿澜整个拆了下来，搁在一边，她走过去，目光穿过许许多多的机器和电线，找到了一点微弱的光线，朝着走了过去。
　　“狐狸，干嘛呢？”花一隅看见蹲在一个巨大机器旁边的卿澜，也蹲下身，拿过她嘴里叼着的手电帮她打光。
　　“哦，我看一下飞船主机，有没有损坏，要是有的话，失联就可以解释了，我也许还能修好。”卿澜拧开最后一个螺丝，卸下了一大块钢板。
　　“这你都会修？”花一隅有些惊讶，她倒是见过卿澜平时自己装一些机械，但她没想到卿澜连飞船都敢拆。
　　“这个啊，之前我爸给我看过一个飞船的3D建模，我看了一下，这个和那个挺类似的，就拆开看看，大不了再装回去嘛。”卿澜把钢板放到边上，朝她伸手要手电。花一隅把手电递给她，就在边上看着。这些东西她从没学过，也看不太懂。
　　卿澜拿着手电到处看，突然皱了下眉，伸手就往里摸。花一隅吓了一跳，刚想叫她，就见她把手收了回来，凑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回头，看向花一隅。
　　花一隅看她突然变脸了，刚才的笑荡然无存。她记得上一次卿澜这样的时候，还是因为刚开学的时候有一组抄袭了她们的实验题目。
　　卿澜就把手伸到她面前，她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油味。她有些吃惊的看向卿澜，卿澜却没有看她，站了起来沉声道：“这飞船开不了了，发动机一热，就快要炸了。”
　　回不去了。卿澜没有说出口，但她和花一隅都知道了这个事实。
　　傍晚渐渐降临，卿澜坐在飞船的台阶上。从发现问题直到现在，花一隅都没有回来，让她觉得身边总有些空。
　　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在她刚入编进入星系专业的时候，教授有一次讲课，讲到紧急情况，告诉他们如果遇到，千万不要放弃，要一直求援。那时候她想，如果真的有一天她陷落在荒无人烟的星系中，也许就把飞船停在一颗好看一点的星星上，静静地在这个陌生而又美丽的地方死去。也许最后她可以在这颗无人的星球上唱一首歌，再向宇宙中扔一个漂流瓶，就像是扔到大海里，任它飘荡。
　　但现在，她和花一隅一起被困在这里，她从没有想过。她没有一点之前想象的安然，她慌得不行，心里乱成一团。瞎想着，她的眼眶突然又红了。卿澜从不愿意让花一隅看见自己哭的样子，于是站起来走了几步，躲到一个小山包后蹲下，用手捂住了眼睛。
　　“天都黑了，不回去吗？”花一隅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卿澜一哆嗦，下意识的回头，结果发现背后只有那个土包，声音来自耳麦。卿澜本身离花一隅也不远，花一隅听到了她吸气的声音，带着笑问：“你在哪呢？被我吓成这样？”
　　“噢，没，”卿澜赶紧整理好情绪，站起来冲她笑着说：“没事，你先回吧，我想再看一会星星。”
　　“一起吧。”花一隅朝着卿澜那个小山包，拉着卿澜靠着小山包坐下，向后靠着斜坡。
　　两人安静了一会，花一隅看卿澜一直低着头坐着，微微起身伸手，拽住卿澜的手往后一拉，卿澜一个没注意就被她拉的后仰，躺在她身边。
　　“说说吧，你怎么回事？嗯？”花一隅问。
　　“……你……记得吗，当时教授给我们做的第一个心理测验吗，”卿澜抬头看了看星星，说，“就是关于星球的那个。”
　　学习星系专业的学生毕业后大多都会在星海中徜徉。虽然比起一百年前，人类对宇宙的探索多了很多，但依然充满着未知的危险，心理测验也时常会有。花一隅想了想，那一次的题目是：如果让你选一颗星球居住，你会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星球？
　　花一隅看向她，等待着她的后话。
　　“那一次，我想的是我希望有一颗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个人的星球。”卿澜仰头垂眼看着前方的不知道哪颗星，“因为在这样的星球上，我可以一个人做我喜欢的事，不会有人怎样的看待我。于是教授把我叫过去跟我说，我这样状态不对，如果有一天我在宇宙里出了意外，我很容易放弃希望，自暴自弃。”
　　“真的到了这么一天，我却又不想不甘愿就这样在一颗寂静的星球上无人知的死去。”因为你也在，我很不甘心，她没有说出来。
　　“你知道吗？”花一隅想了想开口，“认识你，和你成为搭档之前，我从不知道，原来人生还有这么开心的时候，是你教会的我怎么笑，也是你让我知道，有朋友是这么好的事。”
　　卿澜愣住了。
　　花一隅侧过身，看着卿澜一双瞪大的狐狸眼，继续道：“我常常会想，认识你之前的日子里，我一定是把所有的运气都捐给了后来，才让我第一次分组就和你在一组，认识你，和你一起做实验，一起进入宇宙。不过后来我又想，每一次看见别人申请换搭档的时候我都会想，咱们星系两人一组中，我能够和你那么默契的每一次都拿到第一，和你并肩站在一起，肯定是你的运气分享给了我。”
　　卿澜这才稍稍有了反应，慌忙道：“我……可是我……我总觉得，每一次和你出来实验都像是跟着你，你总要带着我一个，我有时候还会做错，耽误时间……”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整个人都有点颤抖。她低下了头，抿着嘴不看敢她。
　　然而，她却忽然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听到花一隅在她耳边轻声说：“曾经有段时间，我一直在胡思乱想，我觉得我总这样在你身边，你总有一天会烦我。我真的好怕，怕你也会有一天和别人一样给教授递上申请书，申请换一个搭档，此后我们每次见面都像那些曾经的搭档，看对方的眼神里除了鄙夷就是厌恶。如果是那样，我还不如不当你的搭档，还能和你维持一个朋友的关系。”
　　“我当时就决定,如果有一天你看腻了我，我就给教授递申请。”
　　“那还好你没有觉得我看腻了你，”卿澜小声插嘴，“你看不腻的。”
　　“是啊，我也很庆幸当初没有放弃。就在你说机油泄露，我们再也回不去了的时候，我忽然想，如果有幸，我们被路过的飞船所救，那以后我就永远跟着你，追着你，这样就能永远看着你。如果没有，这就是我们的最后几天了，我也很高兴，因为直到我生命的最后，我都有你在我身边。”
　　“我父母在我还没有印象的时候就在宇宙意外去世了，是教授一直把我带大。我从小就不爱说话，也没有什么朋友。后来，就在我快要不再相信朋友有怎样的力量后，我和你分在了一组，在那之后我们每一次实验，总有你在我身边。我们遇到麻烦的时候，你的笑总会支持着我。于是我也可以告诉他们，女儿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让他们放心。”
　　“遇到你……我才真的有了灵魂。”
　　“所以狐狸，如果我们真的到了最后，你可不可以，冲我笑笑？”
　　“我没有的。”卿澜低声说，“这些只是你看到的我，我没有……”
　　“不，狐狸，这才是你，不要总是一个人瞎想，相信自己，相信我。”花一隅打断她的话，笑着说：“你永远是那个会在我面前活泼开朗爱笑的小狐狸啊。”
　　卿澜第一次在花一隅面前哭了出来，她紧紧地抱着花一隅，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岸边人抛下的绳子，抓住就不松手。
　　头上的一片星空不断闪烁着，投下明亮的紫色光芒，覆盖在两人身上。
　　“既然飞船不太能用了，明天我就把它拆了，看看能不能搭一个信息接收器。”卿澜躺在花一隅身边，看着星星说。
　　“你真厉害。”花一隅感叹。
　　“那还不是因为我身边有一个知识顾问兼心理顾问，”卿澜笑道，“说好啊，到时候我只管搭，造好之后你上。”
　　“行——”花一隅拉长声音，笑了一声说：“这儿星星真好看。”
　　“是啊，毕业以后一定要先请个长假，找个没有灯光的地方住个几年，感受一下几百年前地球人的生活。”
　　“又打算去哪个星？租几年的飞船很贵的。”
　　“不用去哪个星，地球就行，咱们找个海拔高的地，要周围没有人的那种，戈壁山顶都行。星星特别多。”
　　花一隅见她说的那么肯定，问：“你看过？”
　　“那当然，小时候我爸带我看过，把我给震惊了，那之前我一直以为只有宇宙中才能看到那么多星星。”
　　花一隅笑了，说：“你小时候肯定特别可爱。”
　　“可能吧。”卿澜也笑了。
　　十年过去了，星空依然。
　　只是陪在小女孩身边的人早已不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