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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要不要来我家待(二) ...

  •   周与坐下,湿漉漉的短发似乎习惯了自然干。

      “你也玩这个?”

      梁也瞧着手里的魔方,点头,“哦,这个啊,嗯,会一点。”

      “怎么做到的?”

      “啊?”梁也微愣。

      周与从他手中拿过魔方,轻巧一转,拼好的红色一面被打乱,接着又按着原来的方式复原。速度被刻意放慢,像是倒带。

      周与的手指骨节分明,小小的四阶魔方在他手中显得很小巧。从他认真低头摆弄小物件的样子来看,显然是个魔方发烧友。

      “刚刚这一步。”周与抬眸,语气平静,“很漂亮。”

      这算是夸奖吗?

      他的表扬和赞许太认真,会让人从心里对自己产生肯定。

      梁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愉悦,唇角微扬。小黄狗嗅着周与的味道凑过来,亲昵地在他脚边窝着,周与慢慢抚摸着小狗的头顶,力道不轻不重,足够让它享受。

      大概是察觉到梁也的视线,周与低头看了一眼,扬眉道:“要摸吗?”

      啊?

      周与神色认真将堆成肉山的黄狗往这边推了一把,黄狗从鼻孔了哼了口气,脑袋不情不愿地磕在地上。

      梁也忍住心中的笑意。也怪自己不是个正经人,把人家的话自动翻译成了其他意思。

      摸狗狗?他想的可不是这个。

      梁也并不喜欢狗,准确来说,是对所有的宠物都没有感觉。这种豢养的生物因为一碗饭而归属一个人,对主人所谓的“忠诚”也只不过是出于生存的需要。如果有能力觅食、有能够思想的脑子,谁又会想成为别人的附属品。

      梁也模仿着周与的姿势轻轻贴上了黄狗的脑袋。

      黄狗往后缩了缩。

      梁也抬眼,对周与笑了笑,“它可能不太喜欢我。”

      周与探过身,朝着黄狗的脖子捏了捏,原本抗拒的黄狗开始慢慢尝试着靠近梁也。它耸着鼻子嗅味道,顺着梁也的手腕蹭,最后轻轻舔.舐了他的手指。

      梁也下意识要缩回,却不想周与抓住了他的手腕,其实也不算是抓,更像是带着他去感受一种未知。

      湿.漉漉的触感,贴到皮肤上一阵一阵的痒。

      “它在记你的味道。”

      梁也不自觉地蜷缩起了脚趾。

      不知道是因为这种亲昵,还是因为周与的那句话,反复在他脑子里缠绕。

      罗春盈端菜上桌,视线落到他们这边:“饭菜热好了,先过来吃饭吧。小梁,你也先吃吧,吃过了再洗澡,别饿着。”

      周与起身,自然而然地向厨房间走去,他从罗春盈手里接过盛汤的器皿,轻车熟路。

      罗春盈往后瞅了一眼客厅里的梁也,声音压得很低,“没成想你们分在一个班,真是缘分啊。你说你怎么不早跟妈讲?好歹人家租了我们家房子,做东家的一次没去看过真是不像话。”她有些感慨,“小梁一个人转到这边念书,连个陪读的大人都没有,吃穿也没照应,瞧着怪作孽的。”

      大概是习惯了儿子的沉默寡言,罗春盈语重心长道:“一个班的,你没事多关照点。”

      周与点了点头。

      一餐饭吃得格外安静。

      罗春盈回屋睡觉,留下周与和梁也面对面相处,偶尔讲的两句还是关于魔方的技巧性玩法。

      吃完饭,周与洗碗收拾,梁也被安排去洗澡。

      淋洗的阁间和洗漱区域有一道推拉门,磨砂透明,伸缩杆上挂一张白色塑料浴帘。

      梁也关上门,开始自上而下地往前翻脱着白色无袖,因为手受伤而刻意放缓动作。

      周与扭开未从里面上锁的门,拿着干净衣服走进来。因为有阁间小门再加上都是男生,所以他也没多想。

      但很明显,他看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以致于推门的动作很明显地顿了顿。

      脱掉上衣的梁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反手穿回短袖,速度很快,整个人僵立在原地,没有回头。

      来回拧着淋浴器下面的开关,但不管怎么试就是开不了水,梁也身上的皮肤开始烫起来。

      不用想梁也都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该有多僵硬多难看。

      一种很焦躁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很想跑,很想把自己塞到什么密闭的袋子里,再死死扎上封条。

      有什么东西触到了背,梁也不自然地绷紧了身体。

      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周与居然迈步走进了淋浴间。梁也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侧身给他让出过道。

      狭小的空间立刻拥挤起来,梁也整个人几乎贴上墙壁。

      周与伸胳膊够热水器上的开关,抬臂时手肘堪堪擦过梁也的喉结。

      人的肘部神经最不发达,而喉结部位偏偏最敏感。

      这轻如羽翼的触碰让梁也移开了视线,烧得他浑身的皮肤都烫起来。

      花洒冒出一阵细细水流,喷洒到两人身上。

      周与立即旋动按钮,出水口改变,他自然地伸出手去试水温。

      “好了。”周与侧身走出淋浴间,视线明显避开。

      从他的反应来看,梁也心中明白了个大概。刚刚他应该什么都看见了。

      “谢谢。”梁也找回了一些基本的冷静。

      周与轻轻摇摇头。

      卫生间的门被关上,“吱呀”一声,是咬合的锁声,像是很刻意的证明真的离开,不会再有人贸然闯入。

      莲蓬头轻洒出温暖的热水。

      梁也慢慢转动身体,尽量让水流冲过每个角落。被衣服遮住的身上有很多细小擦伤,在白皙皮肤上异常醒目。

      他伸开一直攥紧的左手,血痂被冲软,梁也慢慢挑出卡在手心里的小玻璃片。红色的血水沿着大腿滑到脚踝,一直淌到出水口。

      湿透的黑发,少年的脊线从后颈一直连到尾椎,很像砧板上被横剖的鱼骨。颈肩线匀称,水珠从颈窝那儿沿着皮肤聚成涓流,再顺着那根微凸的脊骨下滑,流经大片的凹凸不平的疤痕区域。陈年的烫伤,从右肩的地方分布着,一直到腰臀线。

      或许前胸也有。

      水雾蒸腾而上,狭小的隔板间里,水温逐渐升起来。

      冲洗几分钟草草结束,梁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身上的纯白色短袖是同样的香皂气味,胸口处是一个小小绿叶图案。

      梁也慢慢卷起衣摆。

      镜子里的人也随之卷起衣服,腹部有很明显的淤青,是和刘向南争斗过程中留下的伤痕,看着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梁也皱了眉。

      镜子里的人也皱眉。

      他像什么?

      一个被缝缝补补的瓷器,还是劣质内瓤的破布娃娃?只有用衣服盖住才看不出差别,脱下衣服全是创痕。

      脆弱是所有男生不能接受的丑陋点,因为脆弱在一定程度上等同于无能。

      这是他自卑到骨子里,以致于难以示人、甚至连自己也要一并瞒过的秘密。

      梁也沉默掀下衣服,拧开卫生间的门把手。

      周与正靠在客厅沙发上,闻声回头看了梁也一眼,神色平常,“今晚你睡我房间,右手边那间。”

      梁也慢慢移动脚步,周与怀中的黄狗冒出脑袋,哈哈吐气,小风扇呼啦啦扇动绿色叶片,好像和他出租屋里的是同样的款式。

      不知怎么,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梁也改变方向,他径直走到周与对面。

      茶几隔开两个人,梁也盘腿坐在地上的毯子上。

      周与扬眉看他,也没问为什么。他伸手按了一下绿叶风扇的脑袋,风扇头开始左右摇摆,妥帖照顾到两个少年的心事。

      “不睡?”

      梁也摇头:“还不困。”

      周与看见他的手,“在巷子里伤到的?”

      梁也低头:“不小心碰的,没什么大事。”

      先是报名那天胳膊擦破了一大块皮,现在又是手被割伤,且这两次还都与他们的事有关。周与心有不忍,他拉开茶几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透明绿色盒子,挑出创可贴递给他。

      梁也伸手去接,周与却皱眉:“伤这么深?”

      梁也极快地收回手,淡笑道:“只是看着吓人。”

      “你能自己处理吗?用这个。”周与看着盒子里的一堆瓶瓶罐罐,“还是去医院?”

      梁也摇摇头,态度很坚决。

      周与将盒子推过去。

      梁也翻着瓶子上的标签,按着记忆力的步骤大致猜着做,但很明显,用左手很生疏。

      在一旁看着的周与忍不住皱眉:“你是不是不会?”

      声音不大,梁也的手却一抖,酒精撒了一桌子。梁也立即扶起来,用抽纸擦干净,说:“对不起。”

      周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问话语气似乎不太友善,听着像是毫无耐心的样子。但其实这么多天以来,这个新同学并无任何恶意,相反,在很多地方帮了他们的忙。

      一念及此,周与扯过盒子,另一只手将梁也的手腕按在在茶几上。

      他的动作比梁也好不到哪里,包纱布包的跟缠粽子一样,丑的不忍直视。动作也没什么轻重之分,有好几次直接按在了伤口正中心,梁也忍着没说话。

      梁也转移注意力到其他地方。他看着那只黄狗,问:“它叫什么?”

      周与扫了一眼,“小狗。”

      “啊?”

      周与结束包扎,所有东西胡乱一通塞进盒子里,又接着塞抽屉。他看着梁也的手,视线上移,又瞧见他错愣的表情。

      毫无征兆地无声扬唇,很淡的一个笑。

      一瞬即逝。

      夜间灯火澄明,高楼林立,他们就藏在其中一个小方格里,足够近距离,足够看得清。

      梁也被这个笑容恍惚到。

      不常笑的人并不一定是不爱笑,也可能是因为笑的好看,让人觉得没有威慑力不够凶,为了维持距离感所以才不喜欢多笑。

      “枸杞的枸。”

      哦,是这个小枸。

      “今晚的事我还没谢你。”梁也还以为周与不会提今晚的事情。

      “谢来谢去永远都谢不完。”梁也低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既然谢都谢了,我还真想到一件事要你帮忙。”

      周与左腿曲起,手臂环在膝盖上,他看上去有些意外,“我?”

      梁也点头:“课外修分,两个人才能组一队。”

      周与微微后仰,犹豫了几秒后才开口:“你需要修这个分吗?”

      梁也肯定道:“我需要。”

      周与却像是在思考。

      “你需要吗?”梁也抬眼看他。

      有时候中文的意思是可以替换的,“需要”在一定的语境下可以等同“愿意”。

      你需要修这个分数吗?

      不对,应该是——

      你愿意跟我组一队吗?

      小枸却似乎感觉不到两个少年之间的较量,它挣脱周与的怀抱,钻过茶几走到梁也身边。嗅啊嗅,似乎在分辨这个有着主人味道的人是个什么存在。

      小枸是个笨家伙,最后判断失误,靠在梁也腿边哼哧喘气。

      梁也抚上小枸毛茸茸的脑袋。

      乖狗狗。

      风扇头摆到周与的方向,吹起他额前的头发,周与点头,“好。”

      有那么一瞬间,梁也忽然觉得周与适合剪更短的头发,或者是把额头全部露出来。

      梁也起身,久坐的腿脚有点麻,“那下周一我去填表。”

      “嗯。”

      快走到房间,梁也转身,道:“晚安。”

      客厅里的周与有些反应迟钝地回头抬眼看他,大概是没想到梁也会来这么一句话,愣了半晌之后点了点头。

      梁也忽然觉得这样的周与……其实是有点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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