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笙歌夜场遇故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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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呗，还能为什么？”方静佳翻了个白眼，“两两组队，班上六十一个人，偏偏单他一个人出来。”
梁也看了眼周与的方向。
“我听蒋宜明说你们的成绩都很不错，能排进展览板上的那种。”
方静佳撇嘴：“算了吧，你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我就来气。原本一班前一百没我们班多呢，但今年他们班多考了两个前八十的，虽说总体数量没我们班多吧，但怎么说呢，越往前肯定就越好啊。所以说，周与！要不是他那个烂的像屎一样的平时分，他一个人就能压掉一班那俩了，能拉不少平均分呢！嗐，真气人哪！”
梁也垂目，笔身在指尖旋转。
方静佳撇了眼四组的方向，怒其不争：“喏，看吧？一点动静都没呢，稳的跟什么似的，心真大啊。我听老班说他这次要记大过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学校播屏批评呢。我现在倒是不担心他什么月考分数了，我是觉得，照这么个扣法，他那点分迟早有一天得扣完，到时候真就拎包滚蛋了。”
梁也想起办公室里的情景。
当时的周与一言不发，沉默地认下所有责任，刘向南要道歉就给道歉。他当时还不懂为什么，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了。估计周与心里也知道自己的处境，那点可怜的分数禁不起扣。
然而他的证词和指认却似乎起到了反作用，刘向南因为他的话对周与发难，不依不饶，最后搞得事情陷入僵局。在请家长和被扣分处罚之间，周与最后还是选了被扣分。
瞎帮忙，帮了个倒忙。
也难怪周与脸色那样难看。
梁也心中不是滋味，转的笔脱手而出，砸到前排的铁桌肚上，“铿”的一声响，吸引了不少视线。
蒋宜明从卫生间回来，顺势捡起地上的笔递给梁也。
“谢了。”梁也接过，眼神跟着蒋宜明走，“你报了课外修分吗？”
“报了啊，刚进来的时候填的，怎么了？”蒋宜明不明所以。
“也没什么。”梁也淡淡一笑，夹着笔的纤细手指抵在眉骨上，这个动作看上去有点跨越年龄段，一瞬间让蒋宜明觉得眼前的人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学生，“就是听说这个需要两个人搭档，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对，是两个人。”蒋宜明拉开凳子坐下，心中各种猜测乱飞，最后笑着问了句，“你对修分的事感兴趣？”
“听着挺好玩的。”
“这样啊。”那就是缺组队的人呗。蒋宜明有些犯难。
“你的队友是程新遥吗？”
蒋宜明翻书的手微一滞。
他顺势看向梁也，却发现他正在用餐巾纸擦笔上的灰尘，慢条斯理，闲情逸致。
似乎刚才的问题就只是个单纯的问题。
蒋宜明按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脸上依然维持着笑容，“嗯。”
梁也没有铅笔盒，他的所有用具都很新，新到有一种刚从百货市场拿出来的感觉。最前面的小书包袋里有七八支一模一样的中性笔，仅有颜色的区别。
十足十的洁癖和强迫症性格。
心理学上说这类人往往有着焦躁易怒的性格，却又偏偏能克制忍耐到极致，细心，谨慎，有种近乎可怕的执行力。
前者有待商榷，后者蒋宜明倒是在梁也身上看到了不少影子。
“别人都是同桌一起报名的。”梁也笑，“与其这样，你为什么不直接选择和她坐一起呢？”
上下学、买早饭，外人都能瞧明白的关心，似乎就差更进一步。
蒋宜明却像是被问到了尴尬的点，“奇怪吗？”
梁也没说话，不知道是否认还是保留意见。
“我和她一开始是要做同桌的，毕竟打小就认识嘛，一条街上长大的，又这么幸运分到同一个班。后来……周与转过来了。有些事你可能也听了一些，反正当时班上挺尴尬的吧。人数原因，总得有一个要单独坐，可是这个人不能是周与。说起来还挺好笑的，他当时选的位子就是现在坐的那个位子，两年一次也没换过。我记得当时班上有些人抵触情绪很强烈，他选的位子前后左右都没人坐。可一个班就这么大，总不能把他单独空出来，所以后来我和程新遥决定选一个去和他一起坐。有人愿意做他同桌，其他同学就没理由继续闹下去了。”
蒋宜明本觉得讲出这些事会很奇怪，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难以启齿。为此，蒋宜明将其归结为自己有一个好的倾听者。
梁也：“所以你们最后选择了程新遥。”
蒋宜明露出了一个笑，笑容里藏匿着旁人无法理解的苦涩，他说：“我自问还做不到那种程度。”
梁也心下了然。
网上传闻、PDF文件上说三年前疑似跳楼自杀的高中部少年缩写是JW，后来他查到了缩写的全称。
JW，蒋闻。
细枝末节里不难推出一个三年前的故事：三男一女、一个高一新生和三个初中学生，当中还有两个是亲戚关系，逐渐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忽然有一天，最优秀最耀眼的高一男生从顶楼一跃而下，而另一个人成了最有嫌疑的杀人犯，剩下两个茫然无助的初中生。对蒋宜明来说，要承受的是亲人离世加上友谊破碎的双重打击。在这样的重压之下，他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然是常人所不能及。
蒋宜明勉强维持笑容，他看着梁也，“所以，你也听说过那件事，是吗？”
人的灵魂来自于眼睛，因为眼睛永远不会说谎话。想要测验忠诚度，就一定要在讲话的时候盯着对方的眼睛。于是蒋宜明看着梁也的眼睛，很难说那是他主动要去测谎，还是难自控地天然被吸引。
良久的沉默里，梁也摇头。
蒋宜明相信眼睛不会骗人。
“怎么突然问我课外修分的事，你是想报吗？”蒋宜明岔开话题。
梁也思索片刻，说：“算是吧。”
蒋宜明却摇头，“先去抢名额吧，别被分到不好的组去了。”
梁也点头，若有所思。
*
一周五天的上课方式，国际班学籍的学生却不硬性要求晚自习。
虽然转到普通班上课，但梁也的学籍还属于国际班。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梁也也没多积极主动，上学这几天从没在晚上露过面。
对于学校生活，梁也本身是没什么特殊感觉的。也可能是讲解资料随便翻一页都是他的知识盲区，想要问却根本不知道从哪儿入手。难为蒋宜明还算耐心客气，一开始给他多记份笔记，有心想要带一带国际班的励志学生。
梁也怕被看的太穿，只好用请客来堵住他的嘴。
第一周熬过去，梁也抽空打了个电话给路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路海问他上学感觉怎么样，梁也说还可以。路海于是不停地笑，梁也问为什么他却不肯说，只问他什么时候到他那儿聚聚。
这事算是把梁也给难到。
路海向来能猜出他一点心事，于是劝道：“不为别的，就单纯聚聚。咱好久没杀一局了，我可是一直都惦记着你有没有手生呢？别想了，我今晚场子大概十点半左右歇，你下了自习直接来，要不我找人去接你也成。”
梁也没好意思说自己根本不上自习，转班这种事解释起来麻烦，他含糊带过，算是答应下来。
距离上次办公室事件将近一星期。据说事情最后的处理结果是钱校长亲自出面，怒不可遏欲要开除刘向南，还是李主任上来打圆场，说每个学生都应该有机会得到改正。总之，刘向南在被开出的边界上险险趟了一回。刘父被教育应该改正教育方式，棍棒之下出孝子的理论早就过时。然而刘父却似乎懒得做戏敷衍，直言再有下一次不用学校开，他自己先把刘向南踢出家门。
事情暂告一段落，放学路上梁也偶尔也能遇上蒋宜明和程新遥。没了刘向南的骚扰，三人过的还算是平稳顺遂，同学关系也挺稳固。
今天是周五，下了最后一节课梁也直接回家，依旧没去晚自习。吃药睡了会儿，心里惦记着和路海的约定，梁也翻来覆去的也没睡多久。醒来简单收拾一通，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胡乱套件短袖就下楼去了。
从他住的这个小区楼到约好的地方并不算远，但若要抄小道的话就要经过一段小巷。
小巷白天经常有摆摊卖菜的人，杀鸡杀鱼的腥血横淌，长年累月水泥地都洇的发红。梁也为了方便从那段路走过好几次，但那都是在白天，走夜路还是第一回。
巷子里隐隐约约有燃烧的亮光，烟味很重，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身体轮廓。
梁也摘下一只耳机，留心着周围动静，软件系统随机切到一支舒缓纯音乐，和背景环境完全不搭。
离巷子近的一圈大多是网咖和地下台球室。路口停一排摩托车，这个点不在家的一般都是混街的男生，穿时髦的衣服，扎着过长头发，凑着头给彼此点烟。
梁也踩着影子走，路过一家烟雾缭绕的纹身店。门前一排男男女女，年纪看着都不大。当中一个穿超短裤的卷发女生微微眯眼，戳了戳身边女生的肩膀，两人搡着笑着，卷发女生朝他吹了个哨音。
颠倒角色，火辣性感女同学调戏深夜不回家的乖学生。
“小哥哥好冷漠哦。”
“还不是你太骚。”
“去你妈的。”
一来一回地怼过去，几个女生笑的前仰后合。
仅靠一眼，梁也认出她的脸，好几天之前在校门口见过。一样的妆扮，一样的大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轻熟和魅力，用这个年纪最大程度的资本去招摇。
卷发女生挽住当中一个男生的胳膊，亲昵地笑：“所以说长的帅的就是有优待嘛，再冷也招人喜欢，你说是不是，阿与？”
无视这一切往前走地梁也忽然顿住脚步，那天周与不留情面的话仍在耳边回绕。
名字里带“与”的人全R城不会只有一个，就算是那个人也和他没什么相干。
不要对他的事情好奇，这是周与的原话。
但事实是，梁也的身体反应比他的思考速度要更快。他停下脚步，向对面看过去。
极低的可视度下，街边上大概站着十来个人，男生居多，女生两三个。
公然调戏人的女生其实是深酒红色卷发，哈韩风格的清凉打扮，牛仔短裤短到臀下，一双细直长腿惹眼。青春气息满满，是那种懂得如何放大优势的貌美。周围的男生吞云吐雾，可眼神却或多或少都落在她身上。
卷发女生明显是中心和主角，她倚在一个极高的男生背上，纤长的手指在男生肩上打圈。
慢慢的，就变得不安分。手指点到颈上，卷发女生的手腕猛地被握住。
“生气啦？”她也不怕，皱皱鼻子，像只猫。
黑衣男生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到自己身前。个头和力量的悬殊对比让卷发女生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
男生应该是低头说了什么话，惹得卷发女生笑得更娇，“行啊，我答应你，但得先看你表现。”
男生没动静。
卷发女生无奈笑起来，“放心，就陪我兜个风，难道我会吃了你？就算是分手也得有始有终吧，可别跟我说在学校待了几年，你把以前的东西都给忘了？”又凑近他，“你说，我这么乖，你就不再考虑考虑？”
她几乎要贴到他的鼻尖。男生直起背，反客为主朝着女生的方向欺身而去。
卷发女生唇边挂着笑容，似乎为一个可能的吻而期待。然而下一秒，手中一松，头盔落到男生手中，那个可能会发生的吻也变成泡影。
卷发女生撩起长发，眼中有转瞬即逝的失落。她熟练地坐上机车后座，双手紧紧环住男生的腰。
夏日衣料单薄，少年腰线一览无遗。
“小帅哥，早点回家哦，可别被坏人拐走了。”卷发女生临别不忘和梁也眨眼，街边几辆机车陆陆续续发动。
车速八十迈，周围景物快的只有残影。地上的积水被溅起，里面的小城倒影被压成碎片。
车手的视线在梁也身上停留了一秒，极冷，生人勿近。
只靠那一秒，梁也确定头盔下的那张脸属于周与。
不知道过了多久。湿热浑浊的空气紧紧缠绕着梁也的大脑，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倒底站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梁也拿起手机，翻到一个号码，拨通。
对面很快接起。
梁也平视前方，声音有点哑：“我到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