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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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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远哥,那我走了。”黄煜抓着双肩包站在玄关处。
“走吧。”斐远挥挥手。
黄煜杵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
黄煜蹙着眉看向斐远,想了一会儿又纠结道,“要不,要不我还是留下来吧,你一个人住我也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斐远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是,我......”黄煜又有些犹豫。
“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什么吧?”斐远打断了他的话。
“啊?什么?”
“托孤。”斐远眨眨眼。
“滚啊!”黄煜骂道,“我哪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我也没你这么黑的爹。”
黄煜低头拉开双肩包,伸手进去不断摸索。
“终于忍不住要下黑手啦?”斐远笑道。
“放心,要下黑手我也不至于等到现在。”黄煜摸索着,“不是说给你带了礼物吗,刚忘记给了。”
“沙子啊。”斐远回忆起他们在馄饨店的对话。
“嘿嘿......当啷!”黄煜掏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装着金黄的沙粒还有些类似石块贝壳,用一个木塞塞着,“这可是我在金字塔底下刨了好久才挖出来的。”
“古迹是不让破坏的吧。”斐远接过他手里的小瓶子。
瓶身也就半个手掌那么大,瓶口处烫着一圈金黄色的埃及文。
“那是寄托于太阳的意思。”黄煜笑了笑说,“听说金字塔象征着刺破青天的太阳,那它底下的沙子就是尚且留在人间的太阳,远哥,我听到这个传说的时候就想到了你,虽然太阳嘛我们都摸不着,但是沙子还是存在的,希望你以后生活能在这个小太阳的陪伴下,每天都光芒四射,暖洋洋的。”
沙粒在日光灯底下散着金黄微光,亮晶晶地铺在瓶身,真如小太阳一样闪着夺目的光,斐远举着手里的小瓶子良久没说话,他只感觉全身好像真被太阳烘烤过一样,干燥又温暖。
“谢谢。”斐远握紧了手里的小瓶子,意外的露出认真的神态。
“嘿嘿,毕竟咱们都是茁壮成长的小苗苗嘛。”黄煜乐道。
说着又拍了下他的肩膀,语气调侃道,“啧啧啧,摆这么严肃的脸干嘛,太高冷了不适合你。来,照点太阳化一化。”
黄煜抢过他手里的瓶子就要往他脸上怼。
“操。”还好斐远反应快,立刻往后跳去,“你他妈对我脸是有什么不满?”
“嘻嘻嘻,太帅了嫉妒得牙痒痒呗。”黄煜收起包背上,“那我走啦。”
“滚滚滚。”斐远骂道。
“送我一程呗。”
“哦。”
说完,斐远踢踏着拖鞋走出门。
“滚吧。”斐远按下一楼键,随后退出电梯口。
“就送到这儿?”黄煜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脚。
“啊。”斐远双臂环胸,靠在电梯口。
“那行吧。”黄煜乘着电梯门关上的空隙,朝他挥挥手,“过两天学校里见啊远哥。”
“好。”斐远点点头。
整个空间安静了许多。
银白的电梯门上刻着隐隐约约的几道岁月刮痕,电梯运转的声音时断时续,赤红的数字不停变换永不停歇,按钮边贴着几张红红绿绿的小广告,靠门边垃圾桶上也按着几根不知道什么年代的烟头。
斐远靠在门边,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
黄煜的到来给了他熟悉感和归属感,他迫不及待地封闭自己内心,蒙住双眼,短暂脱离了现状,自欺欺人般一头扎进了幻想中去。
一切都如此陌生,他却不得不去适应。
“叮。”清脆的电梯铃搅翻了短暂的平静。
“?”电梯门缓缓拉开,站在里面的人发出短暂的疑问语气。
斐远猛地惊醒,他意识到自己还靠着电梯门,立马站直,抹了一下脸,“抱歉。”
“你在这干嘛?”
“嗯?”刚扭头准备走的斐远扭过头。
蒋倾显然已经洗过澡了,头发半干半湿地贴着脑袋,翘起了几根微卷的杂毛,换上了一身挺清爽宽松的短袖,运动裤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上,手里拎着满当当的袋子,露出了几瓶酸奶。整个人的状态显得慵懒又十分悠闲,全然没有昨天气焰嚣张的姿态。
“在等我吗?”蒋倾走出电梯。
“想太多。”斐远转身就准备往回走。
“事情想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斐远侧过身。
“我欠你的那件事。”蒋倾跟在他身后。
“哦。”斐远想了想,“暂时没有。”
“那你......”蒋倾又往前迈了几步,看向他的眼睛,“今天找我是为什么?”
“我什么时候找你的?”斐远直面迎上他的目光。
“火锅店啊。”
“哦。”斐远想起下午火锅店的种种,不由得笑了声,“那个啊,服务挺周到。”
说完,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心情,便自顾自地拉开半掩的门准备进去。
“嘭!”
门被人从身后粗暴的按上了,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巨大声响。
带着洗发水的清香将斐远整个人团团围住,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暖热的湿气瞬间替代了他周身的空气。
“你耍我呢?”蒋倾低哑的声线清晰地从身后传来
斐远此时心情本就不好,被人强行关上门后更是一肚子气,“我有病我耍你?”
蒋倾顿了几秒,似乎在想什么,整个人没有说话。
“让开。”斐远皱着眉语气不快道。
被一个大男人挤在门里是真的别扭。
“哦,难道......”蒋倾反而没有离开,而是突然凑近,语调意味深长,“你不是耍我,而且在占我便宜。”
“什么?”斐远一愣,侧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他妈我占你便宜?你是哪根筋搭错了?”
“你要不占我便宜,又怎么会只盯着我?”蒋倾似乎为自己的说辞感到十分满意。
“操,我他妈那是看你不爽。”斐远在被诬陷占男人便宜与跟蒋倾结下梁子之间毅然选择后者。
“哦,那就是耍我了。”
“我......”斐远无话反驳。
两个人就这么滑稽地对视了几秒,蒋倾眯了眯眼,突然俯身向他凑过来,一张温热的手摸向了他的裤子。
“我操。”斐远一激灵,控制不住就要跳开,一巴掌拍开了已经贴到他大腿的手,“你干嘛?”
“手机。”蒋倾说。
“什么?”
“加个微信。”
“?”
“以后联系可以方便点。”
斐远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你脑子是被门夹了一晚上吗?你看我的样子想跟你有什么联系吗?剧本带错了是不是?
斐远很想甩手走人,但蒋倾按着门的手跟钢筋一样铸在门上,“行吧,你让开,我自己有手。”
大夏天的挤在犄角旮旯里准备集体自杀吗?
“哦。”蒋倾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斐远拧着手把,一转。
嗯?
一转。
???
我转。
???操,这他妈是个摆设?
斐远盯着凝固在门上的手把,嘴角不自主抽搐。
“......你怎么不动?”蒋倾见斐远雕塑般对着门面壁思过的背影。
斐远突然触电般摸索着身上的口袋,良久后,低声骂了一句,“我操。”
“......怎么了?”
“我没带钥匙?”
“我怎么知道你带没带钥匙。”蒋倾奇怪。
“不是,这门关上了就打不开了吗?”
“?”
“我他妈竟然被关门外了!”斐远松开了空荡荡的口袋,“我操,这破玩意儿装着是个摆设吗?!”
“一般的防盗门不都是关上就锁上了吗?”
斐远侧过脸,眼神中暗藏杀机。
“啊,我...我不知道你没带钥匙。”蒋倾意识到是自己一巴掌甩上门的,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要不......你来我家吧。”
“啊?”斐远正沉浸在把四十几码的脚按在蒋倾脸上的幻想中。
“毕竟是我把你关外面的。”
“......”斐远看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样好吗?你不是巴不得跟我撇清关系吗?”
?
这话听上去怎么这么奇怪?
“......如果你还在为昨天我说的话不满的话,我道歉。”蒋倾意外的没和他对呛,“凡事都有原因,只是有的事根本无法说清而已。但今天事出于我,我也不是那种犯了事就拍屁股走人的人,何况,我还欠你一个人情,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之间还是有联系的。而且......”
“就算是看在邻居的份上,我也无法让你睡在大街上吧。”蒋倾笑道,转身迈了几步,就在对面的门前站住。
“什么?”斐远僵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摸索出钥匙开了门,“邻居?你住这儿?”
“嗯。”蒋倾拎着购物袋走了进去,“不然你以为我在这里干什么?堵你吗?”
“我觉得这个比较有可能。”
“我看上去没这么凶吧。”蒋倾摸摸脸。
想多了兄弟,你一看就能打五六个黄煜。
黄煜:???
“不用脱鞋直接进来吧。”蒋倾说。
“哦。”斐远踢踏着拖鞋,走进了他家。
布局和斐远租的屋子一样,入眼就是打扫得挺干净的客厅,白色瓷砖贴着,东西不多,摆放的倒挺整齐。
除了一角的地上和整体画风不符,铺着一片粉色的泡沫垫,垫子上叠着几本色彩缤纷的画本,周围散着几根油画棒。
“那是小涵的图画本,闲得无聊她就会画一画。”蒋倾走到厨房,将袋子里的东西归到冰箱。
“哦......”斐远站在客厅中,这才想起那个挺可爱的女孩,“对了,你妹呢?”
“睡觉了。”蒋倾说。
“哦......”斐远随口又问了一句,“那你爸妈也睡了?”
“......”蒋倾没回答,默不作声地在厨房忙活。
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两人刚缓和起来的一点气氛一瞬间又僵硬了,电视机里重播着今日的新闻联播,充满年代感的背景音乐突兀地响彻在九点多的夜里。
斐远有些尴尬,他下意识又四下看了看,目光瞥到了角落里一条黄色又充满诡异物体的条状东西,突然全身发毛,“这是什么?”
“小涵的布娃娃,今天吃饭不小心丢汤里了。”蒋倾拎着两瓶酸奶走了过来,递给斐远后几步迈向丢在地上的布娃娃,“没来得及洗,等会放八四里泡一泡。”
刚才凝重的氛围一消而散,就像是一闪而过的插曲,斐远看着原本应该是小白兔的玩偶,现在泡了汤显然已经成小黄兔了,不由得想笑。
他喝了一口手里的奶,尝到味道才察觉这跟下午喝的那瓶一模一样。
“你是不是挺喜欢喝奶啊。”斐远瞅了眼提溜着小黄兔耳朵的蒋倾。
“嗯?”蒋倾不解,目光扫向斐远手里捏着的酸奶瓶,乐道,“也没有,小涵喜欢喝酸奶,我就习惯性给你了。”
“好吧。”斐远又喝了一口。
蒋倾将小黄兔拎进卫生间后,斐远四下无聊,偶然间一阵簌簌声从阳台处传来。
阳台门开着,原本垂着的白色落地窗随风而动,阵阵夏夜凉风顺着空隙钻了进来。
斐远侧头,看见了一块被放在角落的画板,上面夹着一张画,纸张被风吹动,顺着风整个儿翻了个面,大有要被风吹飞的势头。
斐远对画画不感兴趣,但也谈不上厌恶,只是多少有点阴影,如果没有整日整夜地把被他爸锁在画室里画画的话,那他可能对这项艺术也不会那么抵触。
斐老先生从小对他耳提面命的教导,至今他还能背出来,无非是那些身为斐家后代不能整日荒糜度日,总要拿出点像样的本事,否则日后无法在家族中立足,斐家崛起的迅速,更加需要文化底蕴的加持,以便压制那些杂七杂八的偏见,否则日后丢的可不是一个人的颜面。
道理他都懂,可就是坐不住。
他一直很佩服能耐下心做事的人,而他此刻更好奇像蒋倾这样的人会画出怎么样的一幅画。
想着,不知怎么的,他慢慢走过去,伸出手,轻轻地铺平展开。
“在看什么?”蒋倾正巧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啊。”斐远一愣,下意识松开了按住的画。
画纸挣脱了束缚,又被风吹得打了个卷儿。
“你画的?”
“嗯......无聊时随便画着玩儿的。”蒋倾看着画板。
“我能看看吗?”斐远瞧着他的神情,毕竟随便动别人东西的确不好。
“...随便。”蒋倾也没在意,走过去,关上了阳台窗。
画纸轻轻挣扎几下,缓缓平息摆动。
斐远将视线投去,一幅颜色鲜亮的画呈现在他眼前。
画中抱膝坐着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小女孩,头上绑着两个羊角小辫儿,很明显是更小一点的蒋涵。阳光正好,她坐在草地上,举着手里特别大的粉红棉花糖,棉花糖上立着一只白色的蝴蝶,笑得特别灿烂。
“这是你妹妹吧。”斐远看着笑得一脸天真的女孩儿。
“是啊。”蒋倾低头抚平了画的褶皱。
“挺好看的。”斐远说。
“哦?”蒋倾抬头,挺惊讶地看了眼斐远,“你还会说这种话?”
“怎么?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斐远挑眉。
“没,就觉得挺意外的。”蒋倾摇摇头笑道。
“意外什么?”斐远扯了扯嘴角,“难道头一回儿有人表扬你的画?”
“不是,怎么说呢,其实这么说也不太合适......”蒋倾无奈笑了一声,“反正,嗯......我觉得你看上去,不像是会轻易说好话的那种人......”
“啊?”
“不是,你让我想想......”蒋倾努力组织着语言,“嗯...就是不怎么会轻易夸人的那种吧......这感觉说不上。”
“是吗?”斐远回想了一下自己对蒋倾的态度。
那已经不叫待人友善了,至少自己要是对着这样的态度肯定得一脚踹上去。
“我就随便说说,没什么意思。”蒋倾说。
“哦,那需不需要我在夸你几句啊?”斐远开玩笑说。
“哈哈哈,我真没这个意思。”蒋倾前脚就打算离开阳台。
“画得挺好的。”斐远站在原地,少了几分玩笑,“真的。”
“啊。”蒋倾笑了声,表示自己接收到表扬了。
斐远挺意外蒋倾竟然比他想象中平易近人,他原本以为这个人应该是个自作主张,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你要不做什么我就恁死你的那种纯属欠抽型混混头,可意外的是,到现在为止,在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对呛的情况下,竟然能聊得如此平静。
甚至还挺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