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我的照相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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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桃山顶上被猛然冲进视线的桑岛大力抱住的时候，你有点懵。因为缺乏睡眠昏沉的脑子被骤然吓醒的那一刻，鼻子里被老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占满，进而听到了细碎的呜咽——
“你们都活着回来了，太好了。”
桑岛慈悟郎哭，你在这一年里只见过两次，一次是狯岳从选拔里活着回来，一次是现在。
从中学毕业离开的时候，其中一位老师给一些同学送了手帕，手帕上有她亲自绣的那些同学的名字。你发现那些同学的共同点是他们都不是浅草人，都即将启程回家、以后不能经常和老师见面了。明明你也是外地人，但是当时你看到有同学拿到手帕的时候，你没有收到，
那时你的心中划过了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了然——啊，像我这样的人收不到手帕是理所当然的。虽然看起来像是外地人全员都能拿到的宛如义理巧克力一样的礼物，但是我这样的人被排除在外也是理所当然的。像我这样的人——你心底的小人儿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拿得到礼物呢？
于是心里连“失望”这种情绪都没有了。失望这种情绪，是有“期望”才能出现的，当你没了期望，自然不会有失望。
但就是在那种释然的时刻，你也收到了一条绣着你名字的手帕。原本以为不会得到的手帕突然送给了自己，你的心情都复杂了起来。被刻意扼杀的期待艰难地重新破土而出，滋润之雨帮助它长成了鲜绿色的嫩芽，靠着这一点点复苏的欣喜你绽开了一个掩饰内心空虚感的笑容——
“哇——！好棒的手艺！谢谢您送给我这条手帕，我会好好珍惜的！”
空虚的时候演出活泼生动的表情你很擅长。你靠着这项技能赢得了恢复情感的时间。
毕业的不舍、对老师的感激、对那条手帕的怀念与珍重都是之后才慢慢苏醒的。
当时狯岳回来，看着桑岛抱着他哭的时候，名为嫉妒的隐秘感情就悄悄露头了。平日里连模仿善逸、在桑岛一次次“叫师父”的纠正下厚脸皮地叫他“爷爷”都做不到的你那时生出了强烈的自卑，尽管他们就站在离你不足一米的地方，他们抱在一起的感人场面在你眼里就和欣赏一幅油画一般遥远且事不关己。
生怕叫出“爷爷”的时候看到桑岛写满“不要过分亲近”的眼神；生怕像善逸那样抱住他的腰撒娇的时候会被嫌弃……
【我如果能活着回来，也会像那样被抱住哭泣吗？】
真的被抱住、看到桑岛的眼泪在他皱纹里蜿蜒而下时你的心里空空如也，只是下意识用有自由的那只手回抱住了他。你的手按到他后背的那一瞬间，你才有了实感——啊，这个人正在为了我而哭啊。因为很担心我甚至在哭。这样一个平时几乎从来不哭的人，也像那天迎接狯岳一样在哭吗。
善逸被桑岛感染，一头扎进他怀里揪着他的衣服哇哇地哭嚎，那撕心裂肺的程度仿佛要把这一周来对死亡的恐惧和经历磨难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只有你，内心一片虚无以至于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你只是愣愣地在想：桑岛该不会是顺带抱住我吧？其实只想抱住善逸为他而哭，我只是个附带品。
你忽然间又羡慕起了狯岳——如果我也是一个人参加最终选拔的话，桑岛到底会不会为我而哭就明了了呢，现在这种两个人的场合不明晰反而让我有些焦躁。
你又在茫然中回想自己是否有过这样为他人担心到哭泣的时候？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你浑浑噩噩的，身心的疲惫似乎在被桑岛拥抱过后全部释放出来。你闻到鸡汤火锅的香气时才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你整个人像一具空壳一样。善逸和桑岛也只当你太累，就宠着你保持那种不说话也不笑的状态，高高兴兴地给你盛了满满一碗鸡肉和菜端到你嘴边。
“来，孩子，多吃点。”
“还有这个这个，胡桃最爱吃的大鸡腿，都给你留着呢。还有金针菇！来来来大白菜！”
你看着善逸眼睛只剩一条缝的灿烂笑容和桑岛彻底柔和下来的目光，你抿起一个微笑说：“你们也吃啦，别老给我夹。”
休息了两三天后你和善逸就完全缓过来了。香喷喷的你们躺在散发着清香的青草地上摆着大字，两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蔚蓝的天空，还有流动的白云。
你难得就这样悠然自得的看云，你最爱蓝天白云，只是没多少机会能这样看它们。忙的时候自然没这个闲情逸致，即便是在假期，也会因为担心落后于看不见的敌人而没法静心休息，燃烧在心中的焦虑感一直催促着你努力。也只有在这种连自己都难得认可的悠闲假期里，你可以心境平和地欣赏流云。
尚且有些热的微风时不时徐徐拂过你的脸颊，吹起你的短发，搔着你的鼻尖带起些微痒意。昨天才下过雨，山上本就湿气重，到了今天泥土也有些湿，青草的芳香更浓郁了。此刻太阳没那么烈，蔚蓝的天空在远离太阳的地方泛着深蓝色，和流动的云的颜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虽然说一些云依旧厚得像里面藏着天空之城，并且还随着微风变化成不同的形状，一会儿像狗，一会儿像龙，但也许是因为已经立秋了，即便秋老虎还没结束，有些云也屈服于悄悄变凉的天气，开始散了身子变得缥缈起来，像白色的破了洞的轻纱一样高高地飞舞在蔚蓝色的画布上。
“诶——？”身边的善逸突然猛地坐起来，惊讶地盯着远处右前方那片野花丛，“那里什么时候长了那么多野花？！”
“谁知道呢。”放空思绪的你被突然打扰，有种被迫营业的感觉。于是你懒洋洋地敷衍了他。你对花并没有什么兴趣。不像善逸，总是对花花草草和蝴蝶感兴趣，但可惜的是他是个被蝴蝶讨厌的家伙，蝴蝶一见到他就迅速逃走了，所以他在藤袭山看到那个漂亮的女孩子被蝴蝶围绕的时候还酸了一把——
“为什么可爱的蝴蝶不来和我一起玩儿啊？”
那个时候你还挺有精力的，你认真地安慰他说：“因为有比蝴蝶更可爱的动物等着亲近善逸呢。”
“是说胡桃吗？”善逸脸上的失落忽然一扫而空，兴奋地看着你咧开了嘴。
你有些懵逼，并且在脑海里缓缓打出一个“？”
不过自己的男朋友还是要宠的。
“对呀~”你在榻榻米上打了个滚，“喵~”
善逸像是受到了暴击一样，捂着胸口不存在的伤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我去给胡桃编个花环吧！”善逸说着就起身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心血来潮给你编花环了。很多次出去玩的时候他都会献宝一般用自己出色的、不知道跟谁学的编花环技术给你编出一个漂亮到让人惊叹的花环戴在头上。每次他把花环戴在你头上时都有种莫名的肃穆感，他就像给女王加冕一样郑重。
虽然他一定能听到你的波澜不惊的心声，你也为此感到抱歉，但你确实不是什么浪漫的人，虽然你理智上明白他给你编花环的行为很浪漫，你理智上也很感动，但是你的心跳始终平缓。
作为一个不解风情的人，你在心情上不理解为什么人要编花环。也数次在想它真的有价值吗？花环上的花朵理所当然是被从茎秆上折下来的花，而用它们编成的花环放不了多久就会死，但是那些花花如果就那样好好地长着，谁也别碰的话倒是能绽放挺长一段时间。你希望花花们能自由生长，而不是因为你或者他的欲望被折下来。
因此你总是暗笑他扑进花丛中为你编花环的行为幼稚，却也因为这行为是以爱你的心情而做没法说什么扫兴的话。只是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等上许久，就静静地看着他做对你来说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诶！等等！不用啦你躺着！编花环多麻烦啊喂！”可惜你话还没说完善逸就一溜烟跑出去了，金橙色的身影跳进花丛里，风一吹，那一头金灿灿的短发和橙色的衣摆，还有包围着他的花丛都“沙沙”地晃动了起来。
如果手边有现代那种像素极佳的照相机，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起来抓拍这美好一刻的吧。这是绝妙的一幅相片——
太阳是恰到好处的明媚，保证了相片温馨的氛围。你想先就这样远远地、蹲得低低的，甚至是趴下也可以，就这样在稍微有些高的草丛的缝隙里拍一张他半个身子立在花丛中的照片。他的背影一定是挺拔的、可爱的、伟岸的，就像立在花丛里的向日葵一样彰显着无尽的生命力。
然后你会跑到他前面去偷拍一张，因为是用了雷之呼吸的极速抓拍，一定能抓拍到他猝不及防的错愕神情吧。
接下来的一张相片一定是羞涩的——反应过来被你偷拍以后一定会红着脸抱怨“干嘛呀人家都还没摆好姿势呢……”，但是不会生气，只是不自在地低下头掩饰被你盯着看的慌乱，紧接着就真的沉浸在编花环的细致工作里去了，于是下一张相片就有了——
因为做着自己喜欢的充满了和平和悠闲感的事情，所以蜂蜜色的目光虽然专注地放在花环和翻飞的手指上，但是平日里丧丧的八字眉却因为认真小小地蹙起一个弧度，于是八字眉变成了舒缓的平眉，整个人的神情都柔和了起来。太阳光打在他脸上，让他的脸也反射出白色偏黄的柔和的光来，就像散发着光辉的法国巴黎卢浮宫花神雕像那样，坐在花丛中，只是看着就能给你带来幸福与欢乐。
可惜你没有相机，不能把这美好的一幕拍成相片、自豪地拿给其他人看，让其他人也欣赏善逸的美。
这美好的一幕只好用你自己的相机拍下来，储存在大脑里——
眼睛
那是镜头
眼皮
那是快门
还有被头发包裹住的小小的暗室
所以我不用带照相机
知道吗？我的大脑里
存储着山一样多的你的照片
在斑驳树影下笑着的你
切斩万物的身缠雷电的身躯
在灶台下点火的惹人怜爱的背影
像婴儿一般的睡颜
沾染了花香的灵魂
愤怒地挡在我身前时似乎像头怒吼的狮子
世界上仅此一人
谁都不知道的宝藏
我的相片博物馆
你抬起双手，摆成镜头的样子，把善逸框在中心。
你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看着他因为放松佝偻着的身子，从后面环住他的脖子。
“花环怎么编呀？教教我呗。”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我的照相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