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天狐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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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天狐之子
陈白鹿下了自天柱峰顶而下，没有走上几部，便遇到了李鹤年。
李鹤年看着陈白鹿，月色明亮，积雪微光，他的眼睛是红的，脸上有两道泪痕。
看到李鹤年，陈白鹿才擦了擦眼泪，道：“大师兄怎么还没走。”
李鹤年道：“怕你难过，来陪陪你。”
陈白鹿笑了一声，又眼眶里的眼泪又颤了出来。他便无法再掩饰，索性低着头，任由眼泪横流。
李鹤年叹息一声，爬上冰壶的背，拍了拍冰壶的屁股，这通灵的鹿王便朝山下走去。
陈白鹿哑声道：“又来看我笑话。”
李鹤年道：“你是没见过我狼狈的样子，不知道我用了多久才能接受这件事。”
李鹤年给他递了一个帕子，陈白鹿擦了擦眼泪，但眼泪根本止不住。
“我从小在六欲魔宗长大，除了我娘，没有一个亲人。你不知道魔宗的厉害，不知道与我一般年纪的孩子都在其中经历过什么。除了我娘，我谁也不敢信。”
六欲魔宗本来叫六欲红尘宗，是归凡宗下的一支。是堪破六欲、历尽红尘的意思。
但如同归凡宗沦落成东方魔教，六欲红尘宗先是去了红尘，而后连堪破也去了，只剩下六欲。
六欲者，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好美色、美音、美食，贪图享乐、恩爱，以六欲养魔，化身六欲魔王。
陈白鹿在这里长大，即便有叶蓁护着，也没少碰到腌臜事。
“如今我娘没了，我爹也要没了。人生在世，便是一缕飘萍而已。”
李鹤年听他说着过往在六欲魔宗的遭遇，说着母亲去世之后的惶惶之情，说着与陈掌门化解怨结之后的开心，说着如今心中的难受。
等他说完，便也渐渐恢复了。
李鹤年只是安静听着，没有说什么话。一来是什么也不好说，二来他最需要的也无非是一个宣泄的出口。
陈白鹿是玲珑心思，所以思虑重，事情藏在心里久了便要养出病来。
等到了扶摇苑前，陈白鹿便道：“大师兄，谢谢你。”
李鹤年道：“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陈白鹿道：“我明日再来寻你，有事同你说。”
李鹤年便化剑光去了。
陈白鹿看着李鹤年离开，才神色恹恹回了扶摇苑。
高晓云见着陈白鹿，立刻便喜出望外，道：“少爷，你回来啦？”
高晓云把冰壶牵到院子里，道：“我白日便瞧见各位小真人回来，就盼着少爷您什么时候能到呢。”
见陈白鹿神色不佳，高晓云便烫了一块汗巾给他擦了擦脸，又端茶送水，焚了熏香。
瞧着他忙前忙后的伺候着，陈白鹿眼神微闪，问道：“晓云，你跟着我几年了？”
高晓云一怔：“少爷怎么问起这个？”
他低头数了数了，有些不安道：“我六岁被掳到六欲魔宗，跟在少爷身边也有十二年了。”
陈白鹿有些恍惚，道：“都十二年了。”
他整了整神色，道：“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吗？”
高晓云脸色微白，道：“不记得了，少爷问这个做什么。”
陈白鹿见吓到他了，安抚道：“晓云，我也不瞒你，雪山派大劫将至，我想先送你离开。”
高晓云立刻道：“少爷说得什么话，大雪山若有劫数，我也要与少爷共进退，那有先走的道理？”
陈白鹿笑道：“你这才说得胡话。这次劫难非同小可，我们也是要走的，你修行低微，只怕到时候顾不上你，才让你先行离开。等避开这个劫数我再与你会和，只恐到时候你却不愿意再跟着我了。”
高晓云连忙跪下：“少爷，晓云一片忠心，绝没有背叛少爷的意思。”
陈白鹿看着他，也没有扶他起来，只是道：“晓云，我自幼生在魔道，见得比你多，也比你更明白魔道的残酷。你六岁入门便是我的玩伴，我对你却并不算好。”
高晓云连连摇头：“少爷和主子对我是极好了，我知道其他圣女、长老门下的仆从都是什么样的。他们在魔教才是真的如同猪狗，生杀予夺不过一念之间。我也认得几个人，却都没有活过一年的。只有少爷，虽然总爱发脾气，却从来没有对我使坏，反而一直护着我。”
陈白鹿目光柔和起来，他和高晓云自幼便在一起，上辈子，直到他死，都还伺候在陈白鹿身前。
似他在魔教之时的年纪，正是任性妄为的时候。也不仅仅是他任性妄为，他的同门哪个不是魔崽子。别说个把童子，便是更年长一些、更有情面一些的侍女、侍从也是随意处置、折磨。
他们之间有争斗，不好下死手的时候，对彼此身边的侍从可没少下死守。高晓云能安安全全活到今日，陈白鹿也确实功不可没。
有几次别人借着由头要处置了高晓云，都被陈白鹿硬是保下了。陈白鹿的恣意妄为，在六欲魔宗都是有名的。
念及高晓云前世今生的伺候，陈白鹿也不能不给他留一条生路。
“晓云，在魔宗之时，我们只能依靠母亲，如今母亲去了，便只能依靠父亲。”他说这话的时候，便又有些难过涌上来，“如今我连父亲也要没有啦。我时常想，是不是就没有这个缘分，总有一些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愧疚。”
“你离家之时才六岁，你的父母又会如何想着你、念着你？如今我们都不在魔宗了，你也不再是魔仆，本也不必伺候我，该做回高晓云自己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高晓云吃了一惊，惊讶陈白鹿竟说出来这样一个秘密，也惊讶陈白鹿会说出来这样的话。
他抬头看着陈白鹿，这位往日里性子十分恶劣的少主眼中只有一片怜惜。
高晓云心中一颤，也生出一股悲意。
他自幼离家，但性子聪慧，怎么会记不得父母呢？怎么会不思念家人呢？只是魔道之苦，让他无暇去想这些罢了。
陈白鹿瞧着他神色变幻，便知道他还是记得父母的，便把他扶起来，道：“我也不瞒你，母亲曾同我说过你的身世。”
“你被掳到六欲魔宗的时候便受到惊讶，忘了不少事情，也记不得家在哪里。但母亲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便瞧出来你身上有故人气息，认得你是天狐之子，才把你讨到自己跟前，又在你身上下了遮掩气息的咒法，免得你被人发现跟脚，不仅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她的故人。”
若非是有这样的身世，叶蓁逃亡之时也不必带着一个仆从。多一个人，便多数倍风险。
“每年六欲魔宗都要从人间掳来一批少年少女，一部分充作仆役，一部分充作鼎炉，运气更好的，也许能成为弟子。也是赶巧，不然你这一身狐血，恐怕都要被人放干。”
高晓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道：“若不是主子救命，哪有我的今天。”
陈白鹿也不吓他，道：“你母亲是崆峒山垂云府天狐倚云真人，你爹是哪个我就不知道了。倚云真人与我母亲是故交，但同魔道并无来往。母亲担心有人识破你的身份，拿你做文章，便把你留在身边这么些年。本来也想送你回崆峒山，但她自身都身陷囹圄，更没有办法救你。”
“如今雪山派大劫在即，我们这些走不脱的，还要再留一留，但你这个能走脱的，还是要尽早脱身。明日我禀过大师兄，便送你回崆峒山。”
陈白鹿把高晓云从地上扶起来，道：“今日便是你最后一次叫我少爷了，日后也不必以主仆相称。”
高晓云反倒有些无所适从，道：“少爷，你别送我走好不好？”
陈白鹿道：“你应该高兴才是，你还有家，总好过与我相依为命。去休息吧，明日午后我们便启程。”
高晓云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推出门的，等到了房里，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才勉强回复。
瞧着窗外月色，高晓云一时百感交集。
若能得自由，谁愿意为奴为婢？但与陈白鹿相依为命这些年，主仆之情又岂是空言？
陈白鹿鵺推开窗户对着月色饮酒。
他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前世他便不曾送高晓云回去，直到高晓云寿终，也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自母亲去后，他便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东西。高晓云是他情感的依托，所以他一直把他留在身边。
如今为什么倒要放手呢？
明明心里不舍，明明心里像毒蛇一样泛滥，却为何做出这样与贪欲相违背的事情？
扶摇魔主喝着酒，感觉自己不再纯洁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天狐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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