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轻眠倚流光》董溪

7、心意

　　几日后。
　　深深下山未归，我闲来无事，在书桌旁作画。
　　画中是昏迷时，脑中经常浮现的场景，红霞漫天，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人们兵戎相向，无限悲凉……我忽然心生疑惑，想到了一直以来可能忽略的事情，我没有死，李蔚然也可能没有死。我召唤出神兽望天吼，让他先潜入魔教偷偷打探一番，看看可有异常。
　　提起笔打算继续作画，见白煜不知何时，立在窗前，安安静静的看着书。
　　低下头，眼前的画，一片赤红，看得我心情沉闷，随手将画撕了，扔在脚下。
　　余光中见白煜站的笔直，一如初见时那个在院中闭目冥想的少年。我提前笔，回忆着初见时斑驳的阳光，以及树下青葱的少年，我在纸上慢慢勾勒。画着画着，纸上白煜的脸，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我顿了顿，墨汁滴在纸上，晕成一团，我又一阵烦躁，随手将画，团了，扔在脚下。
　　白煜将注意力从书籍上移开，看着我，“师叔要喝些平心静气的药吗。”
　　“不用，”我走到白煜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弯腰看向他手中书籍的扉页，好奇的问，“看的什么书。”
　　“朋友推荐的医书，还不错。”他合上书，平摊在我面前，又拿起一旁的袍子为我披上。
　　“哦。”白煜这个朋友，多半是苏黛青，“有了志同道合的的朋友，不错。”
　　“是不错。”他翻开书，继续阅读。
　　自讨没趣，我二人之间的气氛古怪而压抑，“我想去钟峰看看六哥，子煜要陪我一起么？”
　　“子煜与她人有约，师叔能否独自前往？”他视线并未离开书籍，语气淡淡的说道。
　　“当然。”我挑了挑眉，摔门走了出去。
　　我飞快的向前走，路过三三两两的年轻弟子，向我唯唯诺诺地鞠躬，不敢看我的脸色，我不耐地挥手，让他们走开。突然双腿一痛，我扶着路旁的树木，坐在了树下，斑驳的日光，透过初春的叶子，洒在地上，我眯着眼抬起头，初春的阳光，温暖而明媚，嫩绿的树梢，枝桠上开满粉色的桃花，生机勃勃，许久见不着他，他来了也只顾看那本医书，那书极有可能是苏黛青送的，没想到白煜也和季青璃一样，也在山下遇着一位美丽女子，然后他们会成为知己，最终定情生情，为何我喜欢的人，都是如此，我实在气不过，一拳打在身边粗壮的树干上。
　　刹那间，满树的花瓣如雪般洋洋洒洒，翩翩落下，仿佛身处一片桃色的花海，我被眼前的美景怔住，喃喃的说道，“啊，原来竟是我喜欢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莫名的怒气平息了一大半，我也没有了去钟峰的心思，这般思绪剪不断，理还乱，我晃晃悠悠地起身往回走。
　　门虚掩着，之前画了一半被扔掉的画作被展开，皱皱巴巴地放在桌上，白煜看着出神，我推门而入，扫了一眼桌上，是正魔大战那幅，又扫了一眼地面，还好另一幅画不见了踪影，我舒了口气，我这刚刚发觉自己喜欢他，情绪还没整理好，不想让白煜发现我钟意他，还偷偷画着他。
　　“你不是有约？”我来到画前，挡住他的视线。
　　“为何又回来了？”他低头看向我，神情淡然，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秀气的朱唇，如画的眉眼与梦境一一重合，只是那般柔情似水的目光，让我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不想去了。”我装作轻松的回答。
　　“不生气了？”他专注地看着我，目光依旧平淡。
　　“没有生气。”要知道他还在，我就先不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为何还没走。
　　我转身想去椅子上坐会，被他拉住手腕，他轻笑着，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嘴角带着淡淡笑意，脸颊浮现出浅浅的梨涡，沉静如水的表情，如古潭泛起圈圈涟漪，变得生动而明亮，“师叔，可要下棋？”
　　“好吧。”我装作一脸不耐烦，不走也好，还能再陪我一会，心中有些雀跃，我迈开步子缓慢走向窗边的棋盘。
　　“师叔，小心。” 白煜连忙伸出手，扶住我的胳膊。
　　“无碍。”我倏地抽回手，我还没想好呢，虽然挺心动的，但是我可不能与他拉拉扯扯。
　　他神情平淡，安静落座。
　　我不动声色打量着他，容貌俊美，身形挺拔，这一身白衣让他穿的是出尘脱俗，这般姿色，不得不说，我这眼光真的不错，但是我又老又丑，怕是配不上他啊。
　　“要不要往常一样，让师叔三子？”白煜抿了一口茶，抬眼注视着我。
　　“要。”这老狐狸二师兄培养出来的小狐狸，不让让我，这棋我毫无胜算，必输无疑。
　　白煜了然地点点头，示意我开始。
　　他不是有约，与我下棋，岂不是耽误了，也不知是和谁有约，多半是小妖精苏黛青，那我得拖一拖，可我还没整理好思绪，啧，心中顿时升腾起一阵烦躁，怎的这般小女儿姿态，一点也不像我。
　　“师叔，有心事？”他开口打破沉寂。
　　“无事，继续吧。”我烦躁地挥了挥手。
　　“可是，师叔到你了。”他挑了挑眉毛，语气更加平淡，周身泛起冷峻的味道。
　　“当……当然。”我佯装沉思状，心想他为何生气，我又怎么惹着他了，不禁感叹这男人心也是海底针。
　　“师叔在想什么，又想去找六师叔了吗。”他语气更冷。
　　“当然不是，”我明明在想你，随口扯了个慌，“只是刚刚走得急，腿有点不舒服。”
　　他脸色舒缓起来，端起一旁的茶壶，为我倒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又看回棋局，“最近多注意休息，少走些路。”
　　我端着茶，百无聊赖的看向棋局，竟然有漏洞，难不成我还能赢，我欣喜地拿起黑子——
　　“师叔，最近似乎是变了。”
　　他看得出？我手一抖，黑子掉落棋盘，瞬间毁了一手好棋。
　　“哪里变了？”我故作深沉试探的问。毕竟周淞蓝和洛子茗都先我一步看出，但是她二人与我朝夕相处，情有可原，难不成我是最后一个发现的？
　　“师叔性格更加开朗，爱笑了。”白煜轻笑了一声，连温润的声音也带着好听的笑意，说罢，再落一子。
　　我松了一口气，手持黑子，想着拯救一下刚刚那步错棋，忽然我感受到了来自白煜的目光。今日妆发凌乱不堪，衣着更是狼藉，他为何这般专注的看我，也不知他钟意怎么样的女子，啧——
　　我恨不得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却也只是敲了敲棋盘，想让他的注意力回到棋盘上，“我一招，神了吧。”
　　“哦？”他挑了挑眉毛，不可置否，手持白棋，专注于棋盘之上。
　　“能不能悔棋？”没想到输的这么快，我讪讪的笑着，接过他的折扇，凑到他身旁，谄媚地为他扇风。
　　他看着殷勤扇动扇子的我，笑了笑，“可以。听闻六师叔苏星潼棋艺甚佳，你二人又十分交好，应该多找他讨教讨教。”
　　我摆摆手，脱口而出，“他其实棋艺一般，比不得他在音乐上的造诣，正巧，他昨日送我一支玉笛，改日吹与你听。”
　　这话，与以往并无不同，只是如今，我的心意发生变化，话里竟透出一丝旖旎，我的脸色瞬间爆红，暗暗后悔刚刚说出的话。
　　“那就打扰师叔了，”他神色如常，接过我手中的扇子，指尖扫过我的掌心，“师叔，可不能再悔棋了哦。”
　　“当……当然。”我慌慌张张抽回手，装作不在意，却在桌底悄悄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