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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象 ...

  •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这句话是太~祖皇帝奉行一生的行事准则,然而,英明神武的太~祖,竟然给后世子孙留下了这么大一处隐患。

      太子听了这一段话,骤然一惊,手一抖将茶水洒出来少许,他定了定神,摇了摇头:“父皇断不敢如此行事,此事不用再论,孤今日全当未闻,皇妹以后也不要说类似的话。”

      太子哥哥的态度是鲜明的,我也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尽管我是高贵的嫡公主,但背上一个怂恿君父违背祖训的名声,在以孝治天下的当下,恐怕也会被御史言官群起而攻之,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政治灾难。

      违背祖训,必然招致天下非议,引发朝野动荡,其祸甚大,我又岂能不知,然而逼反蜀国,如不能速胜,战事必然迁延日久,若鞑虏趁机进犯,内外勾连,则将动摇我大铧江山社稷,其祸更是无穷。

      太~祖虽然难得妇人之仁,但毕竟是一代雄主,他故意将夏氏封于蜀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自古以来,蜀国固然易守难攻,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想要出川也是千难万难,只需屯精兵于关中、荆襄,则困死巴蜀,易如反掌,纵观史书,据蜀地完成统一大业,千古以来只有一个汉高祖。

      我不明白父皇为何要在此时冒险削藩,但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选择冒险,又为何还要在乎虚名。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现下皇铧竟要眼睁睁将主动权拱手相让么?

      我很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又如何,即便是父皇,亦有许多不甘心之事。

      我叹了口气道:“舞月明白,舞月听太子哥哥的话,以后不说就是。”

      太子将茶杯放下,欣慰道“皇妹明白就好,那为兄就放心了。”

      虽然不能先发制人,但……

      我撑着头,微眯着眼道:“不管如何,一定要看好蜀国世子,要做到万无一失,如此,将来也是一个重要筹码。”

      太子不以为意:“放心,皇城司早已安排好。”

      我转移话题道:“皇兄今日拜访程祭酒,是为了什么事?”

      “前日钦天监所奏,‘近日多有异事——荧惑守心、日月同现,牝鸡司晨,乃大凶之兆,近年来四季失常即与此有关,不仅于君王大不利,更将引发天下大乱。’父皇为之震怒,责问钦天监解决方案。”太子娓娓道来。

      “钦天监回禀道:‘上一次有此天象时,最终发生了女主封泰山而王天下,此次应该还是应在一女子身上,此女身负真龙之气,双龙相会于京城,自然与帝王相冲,若不能杀之逐之,则无法可解。’可该女身负龙气,亦得王朝气运所庇护,所以钦天监也无法算出她的真身,父皇观史,却不知怎的认定那女子在我宫中,命我详加查访。”说到这里,太子也有些无奈。

      他接着道“我实在不知从何查起,钦天监说四季失常与此事有关,我就只能从这里入手,今日来拜访程祭酒,也是为了此事。”

      我从中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异样与危险,天人感应,君权神授,天象看似虚无缥缈,但却与皇权挂钩,往往能引发严重的政治事件,凶险异常,自古以来,其引发的大案数不胜数,动辄人头滚滚,宫廷变乱。

      我略显凝重道:“那太子哥哥可有收获。”

      太子神色肃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有些迷惑,不知道他的意思,但我没有询问,等着他道来。

      果然,太子略作沉思,就告诉我今日见闻:“于钦天监所奏之天象,孤仍然没有一丝头绪,但和程祭酒交流了四季失常的情况后,孤却发现了更严重的事态。”

      我有些好奇,荧惑守心、往往代表君王驾崩的恶兆;日月同现,牝鸡司晨,自从出了女主武皇,后代帝王皆视这种天象为上天警示,一旦出现,必然要清理后宫,接连如此严重的大凶之兆,必然是血雨腥风的政治事件,竟然还有比这些更严重的么?

      太子注视着我的双眼,异常沉重的道:“程祭酒对孤说,所谓四季失常的论述,说的对,但不全,他近来原就准备上书朝廷,言及他这数年的观察:

      一曰极度严寒,自建武初年,冬季之寒,一年胜似一年——建武初年,运河京郊河段结冰厚度不过寸余,薄薄一层;建武五年,该处河段冰层厚度达一尺;建武十年,该处河段冰层厚三尺有余,须壮士凿冰,每日方能前行6里;不仅京郊河段如此,江南吴江河段亦于建武五年后出现冰冻三尺,据报,长江于冬季冰层亦较往年为厚,严寒不但打击社会生产活动,更使人畜冻毙于野;

      二曰冬季变长,冬季不但寒冷加剧,且时间不断加长,建武初年,京郊河段自十一月中旬开始结冰,二月初解冻;建武三年,京郊河段自十一月初开始封冻,二月下旬解冻;建武九年,京郊河段自十月中旬开始封冻,三月中旬解冻,九年间,冬季时长多出了近乎2个月。而今年即建武十年,京郊河段从十月上旬就开始封冻了;

      三曰粮食减产,建武初年,秦晋大旱,三年河洛大旱,随后继之齐鲁、吴越、荆楚、三辅,大旱由北向南、自东向西,继而出现全国性大旱,大旱打击了农业,而严寒冻死牲畜无数,似荆楚之地,原本是荆楚熟,天下足,现今不但不能供养天下,反要朝廷赈灾,尤为可虑的是,天下大旱,粮食减产,而朝廷税赋不曾减少,以此观之,百姓之苦,甚矣,如不能妥善处置,恐怕要出现陈胜吴广之祸;而若减少税赋,朝廷又要例行赈灾,则国家战略储备粮只出不进,一旦粮食消耗一空,则江山震动,天下大乱;

      四曰瘟疫横行,大旱滋生鼠疫,鼠疫数年来反反复复,始终无法根治,建武八年,鼠疫终于于山西爆发,波及周边数省,继而蔓延至京畿,死伤达百万之众,堪称国朝之大浩劫。

      综上,可以肯定,一场罕见的、持续的,使四季失常、天灾不断的黑暗期已经来临,而且尚不知道它的极限和结束时间。”

      太子讲到这里,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茶,他眉毛紧皱,心事满怀。

      听到最后,我确实惊诧莫名,这些听起来可以说是骇人听闻的,它离我那么遥远,又似乎那么近,我沉默了,身为这个帝国金字塔顶端的那少数几个人,我敏锐的察觉到,这些都是足以动摇帝国根基的存在,我有些恐惧。

      必须得恐惧,我又不是那个“何不食肉糜”的白痴,对呀,我突然豁然开朗。

      父皇也许算不上雄才大略,英明睿智,但绝非昏庸之辈,而太子哥哥既非白痴,又非幼主,如今虽有内忧外患,但大铧仍有雄兵百万,而历朝历代亡国之君所拥有的“优良”品质,我们似乎也并不具备,如此,何惧之有。

      我突然阴转多云,多云转晴,万幸,看来我这个嫡公主,还是可以继续作威作福,继续过腐败堕落的生活。没错,到目前为止,我的期望并不高,做个高贵的混子,这一世荣华富贵,惟愿岁月静好。

      我笑了笑,安慰太子道:“太子哥哥不用太过忧愁,父皇英明果决,太子哥哥宽厚仁义,君非亡国之君,则臣非亡国之臣,正所谓人定胜天,我大铧君臣一心,再大的困难也必能度过。”

      太子愁容未改,道:“天威莫测,人力岂能真与苍天抗衡,此次谓之为‘黑暗期’的动乱,有史以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不断持续,不断恶化,如之奈何?”

      我知道,我是没办法使他开心颜的,除非现下能有一策,可以解决“黑暗期”造成的大患。

      不过这样也好,作为国家储君,如果太子哥哥遇到这样的事,还能泰然处之,视之为平常,那绝非国家之福。

      当然最重要的是,会让我很忧心,我那并不高的期望,可还指望着父皇和太子哥哥来帮我实现。

      所以他们必然要多付出点,多努力点,我才能少做点事——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为我负重前行。

      两相无言,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宫门……

      宫门口,自有太仆寺专人将我车架领去照看,而石福等禁卫无法进入后宫,且各自归建。

      太子自去东宫,我和诗绘翠儿返回坤宁宫。

      在宫内不能骑马,也不能驾车,只能坐乘舆,乘舆只能坐一人,由四名太监抬着,论舒适感,确实比马车强。

      诗绘和翠儿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宫内和宫外只隔着一堵墙,却也是两个世界,这是我的家,十五年来,我生长于此,尽管我已经拥有了公主府,但皇宫才是我的家。

      这个家有个缺点,实在太大了,我其实有些疲累,想沐浴更衣,上床歇息,但从宫门到坤宁宫还要走半个时辰。

      在晃晃悠悠的乘舆上,我陷入沉思,今日听闻钦天监奏疏——日月同现,牝鸡司晨。

      我的心并不平静,看着夜色中宁静的皇宫,我抬头仰望星空,伸手略作感应,要起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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