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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橡树与红蔷薇 其一 ...
意大利的夏季炎热且干燥,正午的太阳毫不吝啬地释放着热力,挥洒出阳光为万物镀上了道道金边,在大海的细浪上碎成点点金屑。这时大家就会羡慕起住在海边的人们,起码不时吹来的海风可以驱散一丝暑意。没准正是这个缘故,当年红衣主教朱里亚诺才会选址于此,建起了以姓氏命名的美丽庄园——德拉·罗韦雷宫。
一对少年少女正倚靠在最高层的阳台上,头戴无顶的宽边帽,冒着烈日欣赏着美景。相同姿势的两人就像是艺术家用同一块大理石雕琢出的两座人像,相似的美貌昭示着他们体内流淌着一样的血脉。
萨沃纳坐落于意大利西北部,是热那亚共和国治下的一座港口小城,背靠耸翠的北亚平宁山脉,面朝如碧的利古里亚海,一座座色彩鲜亮的房屋像是暖色调的马赛克砖,铺满了被山与海包裹着的狭窄空间。码头中停泊着无数船只,海湾里更是千帆飘过、百舸争流,小渔舟满载着渔获归来,细长的桨帆船摇动着蜈蚣腿般的桨,卡拉维尔帆船灵活地在暗礁间穿行,吃水线极深的卡拉克帆船带回了来自异域的珍宝。
过去的两年里,这对孩子每天都会看着船只来来去去,却从不觉得单调无聊,即使是家庭教师上课时也会不时偷瞥窗外。只因为他们期待着有朝一日,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会乘着其中一艘船不期而至。
“姐姐,头发晒好了没有?”少年摘下了宽边帽,低头向少女展示自己如丝般的秀发,低垂的额发遮住了双眼。
“嗯,已经是金色的了。”少女的柔荑轻抚上去,发丝从指间滑过。“弗兰,我的头发怎么样?”说着也摘下了帽子。
被唤作弗兰的少年抬起头,一对宝蓝色的眸子透过刘海看向姐姐。
“也已变成金色了!看来侍女小姐没有骗人呢。”
意大利人常会羡慕日耳曼人的金发,但自己的头发则多为褐色,虽然并非不美,看起来却不免感觉平庸。而爱美的少女们就会戴上这种只露出头发的帽子,在正午的烈日下曝晒,运气好的话头发会变得金中带红,比之单纯的金发更添一分柔软妩媚。
再加上这对姐弟的皮肤不像多数意大利人那样偏黑,而是牛乳般白皙,更衬得一头金发有如天生。
总算是赶上了,弗兰舒了一口气。几天前就有信使通报说父亲将返回意大利的消息,所以姐姐才提议要准备一个惊喜。
1492年教皇英诺森八世去世后,父亲曾一度有望被选为教皇。可惜父亲的宿敌罗德里戈·波吉亚技高一筹,散尽家私贿赂枢机团,在秘密选举中笑到了最后。之后波吉亚成为了教皇亚历山大六世,而父亲则被教廷任命为教皇公使,前往法国阿□□翁进行与法国国王的外交工作。名义上虽是如此,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举名为外派实为放逐,罗德里戈可不敢把父亲这种拥有巨大能量的人物留在卧榻之侧,必将其驱逐出权力中心罗马而后快,能滚出意大利自是再好不过。
当时父亲害怕家眷受到牵连,便举家搬迁到了故乡萨沃纳,此处位于意大利边陲,罗德里戈的势力鞭长莫及,而且距离法国很近,有必要的话父亲也能够照顾周全。
安顿好孩子后,父亲留下了有朝一日必会回来的誓言,便毅然决然前往法国。
从此弗兰便再未见过父亲。对于孩子而言,时间的流逝比成年人要缓慢得多,记忆里父亲的五官已被这涓流冲刷得模糊不清,唯有那一脸戳人的胡渣记忆犹新。
如今听闻父亲将要回国,三个姐姐都欢欣雀跃,但弗兰心中的喜悦却掺杂着一丝忧虑——这说明教皇的命令已然失去约束力,没准意大利甚至整个欧陆的政局都要变天?
姐姐似是透过弟弟的双眸看出了心底潜藏的担忧,她知道弗兰打小起就是个极敏锐的孩子,于是用手指抚摸着弟弟的耳垂。这种无言的安慰总是能平静他心湖中澎湃的波涛,直至抚平每一丝涟漪。
“少爷,小姐。老爷回来了!”一位仆人从楼下跑来,通知两位小主人。
“我们走吧。”
姐姐嘴角微翘,想牵着弟弟的手一同下楼,却不料弗兰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仆人话音未落他便一跃而起,蹦跳着从楼梯上跃下。
两位长辈一只脚刚入大门,弗兰也不细看,喊着“爸爸”就冲着更加高大的那个扑了过去。
被喊作父亲的男人被撞了个满怀,却稳如磐石并未趔趄。他双手伸过男孩的腋下,一边喊着“弗朗切斯科”一边高高举起,就像在展示自己的稀世珍宝。
“你看看我儿子,这一撞可真有劲道,”高大的男人看向了同伴,“我以前常说我的儿子是从龙蛋里孵出来的,现在看来他应该是从炮弹里孵出来的!”说罢爽朗大笑。
同伴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像是从没见过他如此开心,“朱里亚诺,很高兴看到令郎如此健康。”
“就是太瘦了点。”朱里亚诺掂了掂重量,这才把弗兰放下,“但早晚你会强壮到能扛起你的老父亲。”
“里阿里奥表叔!”弗兰脚一落地,便冲另一个男人喊道,权当是打过了招呼。
高大的男人便是几位孩子的父亲,圣彼得锁链教堂枢机主教,教皇公使,朱里亚诺·德拉·罗韦雷。他虽已年逾五旬,却健壮得像个三十多岁的壮年人,永不枯竭的精力更是二十多岁的小年轻也比不上。人人都说朱里亚诺比起圣职者更像是个战士,此话不假,其他同龄的主教们要么弱不禁风要么大腹便便,朱里亚诺却是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双臂有力,腹部平坦如同橡木盾牌,一身结实的肌肉连宽大的法袍都掩盖不住。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多数人都头发花白的年纪,他的头发却漆黑如铁,络腮胡子被修剪得很短,给面部蒙上了一层铁青。朱里亚诺的手腕上还各戴着一个镣铐,延伸出的锁链在手臂上缠绕了几圈,看起来就像是戴罪之身的囚犯。
弗兰小时候就曾问起过这两条锁链的由来,父亲说此乃是教会的圣物,当年曾捆绑过十二门徒之首、初代教皇圣彼得。“所有人皆是这尘世间的囚徒。”父亲当年曾如是说。
另一个男人则是孩子们的表叔,维拉布洛的圣乔治圣殿枢机主教,拉斐尔·桑索尼·里阿里奥。他今年虽才三十三岁,但细碎的皱纹却已爬上了额头与眼角,一头棕黄色的卷发遮住双耳。朱里亚诺不在意大利的这些日子,就由他负责在权力中心为家族的利益发声。
这时,姐姐才缓缓走下楼梯,体态优雅、步履轻盈,行到两位长辈面前想要行礼,以展示自己这些年所接受的淑女教育,但是礼尚未行完,便也忍不住扑到了父亲的怀里,小声抽泣了起来。
父亲的双臂拥住了女儿,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女儿的长发,任由泪水把长袍的胸口处沾湿。
“菲丽丝,我的好女儿……”朱里亚诺像上岸的鱼般张了张嘴,无数话语郁结在嘴边难以吐露。过了一小会,千言万语才最终汇聚成一句话:“你长大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常会羡慕商人,出海几年一回家,嚯,孩子都已经长大了。”里阿里奥环抱双手欣赏着眼前这幕,“要是养孩子和陈酿葡萄酒那么容易就好了,装桶后放进地窖里,把门一关,之后就是时间的活了。”
父亲瞥了表叔一眼,对他的笑话并不感冒。他的两只大手分别摸着两个孩子的小脑瓜,弄乱他们精心打理好的头发,然后凑近了用那满是胡渣的脸颊去蹭孩子们的小脸蛋。
姐弟俩被胡子一扎,皆是向后闪躲。弗兰的反应尤为强烈,甩了甩头发,表示不愿意接受爱抚,“爸~我已经是大人了。”
菲丽丝却破涕为笑,撩起了弗兰的刘海,像是要向父亲展示些什么,“爸爸你看,弗兰的眉毛。”
朱里亚诺蹲下身来,眼睛与弗兰平齐,端详了一番,似是看出了些端倪,“眉毛好像有些稀疏啊,怎么回事?”
弗兰脸颊微红,别过脸去,也不回答。
父亲瘪了瘪嘴,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转而向菲丽丝寻求答案。
“他呀,自从听说您要回来,就天天扒在门上,从门镜往外望,所以眉毛就被磨掉了不少。”菲丽丝掩唇笑着说道。
两位长辈听罢也放声大笑起来。
“姐姐!”弗兰撒娇般抱怨道,脸更是红到了耳根。
待笑声渐止,弗兰才鼓起勇气,决定趁气氛活络时抛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爸爸,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要打战了啊。”
一句话便把方才快活的空气一扫而光,表叔的表情僵住了,父亲脸上的笑意也如朝露般蒸发。
“你父亲这次回来不过是正常的职务变动……”表叔连忙解释道。
“不要对孩子说谎。”父亲摆摆手,打断了里阿里奥的话,“我刚才说过,他们已经长大了,是时候学会接受真相了。”
“可是他们还没有准备好!”
“面对战争,没有人能做好准备。”
听到这句话,表叔不再反驳,像是激起了某段回忆,浮现出哀伤的神色。
“那么,是时候检验一下付给家庭教师的学费是不是打水漂了。”父亲牵着两个孩子的小手,小步走入了书房,姐弟俩也只能快步跟上。
虽然父亲不在的这段时间,几乎没有人会使用这房间,但敬职的仆人依旧打扫得纤尘不染。挂在墙壁上的纹章是蓝底上的金橡树,这是德拉·罗韦雷的家徽,罗韦雷在意大利语中便是橡树的意思。纹章的下方写着一行意大利文金字:Radicato,此乃他们的家族箴言,意为“根深蒂固”。
靠墙的书柜中摆放着上百卷藏书,从古希腊时期的羊皮纸到修士们精心誊写的手抄本,不一而足,可以与意大利任何一位收藏家相媲美。不过众所周知朱里亚诺并非书痴,他虽曾担任圣学院教长,但不爱读书,甚至直言自己最反感翻弄故纸堆的工作,这些书几乎都是他热爱学术的叔叔——教皇西斯笃四世留下的藏品。
除了放书之外,书房还摆放着不少艺术品,比如菲狄亚斯的大理石雕与多纳泰罗的铜像,里阿里奥甫一进门便从衣兜里取出了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仔细欣赏了起来,并评价应该添一些新人艺术家的作品。但朱里亚诺要用到的,是书房正中央的那张地图桌。
这是全欧洲每个政治家看见后都会想要一张的桌子,桌面由一整块黑胡桃木板制成,由工匠按照陆地的轮廓,等比例将整个已知世界雕刻出来,然后再细细琢磨出每一道山脉与河流,每一片湖泊与森林,每一座城市与要塞。只要站在这张地图桌面前,自会有一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感觉油然而生。
“很快,我会请木匠在这边再接一块新的木板。”父亲的手拍了拍桌子左边的那块平面,对应着大西洋的位置。“听说了吗?有一个叫作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人,他早年在这座小城生活了很长时间,后来出远门讨生活时长了点见识,就做起了白日梦,幻想可以找到通往东方的新航路,其实不过是他的计算失误外加一时的头脑发热。但他就像头犟驴沿着这条歧路一路向前,结果竟意外发现了一块全新的大陆,他曾经只是不名一钱的穷水手,如今却被西班牙的斐迪南国王封为副王,代表王室开拓整个新世界。”
朱里亚诺伸出了一根手指,对弗兰做出了如下宣告:“这个时代,是以一个人选择了怎样的道路,行走了多远,来评判一个人的价值的。有的人会循着前人铺好的道路,而有人则能开辟新的通途。”
接着,父亲用手按住了弗兰和菲丽丝的肩膀,让他们并排站好,问道:“我的孩子们,你们有选择好自己的道路吗?”他首先转向菲丽丝,“女孩们总是想要嫁给骑着白马的王子或者骑士,你是不是这样啊?”
菲丽丝脸色骤变,像是吃了什么脏东西。“那些女孩应该不包括我在内,嫁给领主老爷,然后生半打孩子的事情我那两个姐姐也许比较感兴趣。至于我嘛,更想当一个外交官,遍访各国宫廷。”
父亲苦笑着说道:“也许我该赶紧把你和嫁妆打包甩卖出去,以及时止损。不过这世上愿意联姻的贵族女孩数不胜数,想当外交官的女孩我还真没见过。”
“我们可以来算一笔账嘛,要是把女儿嫁给某个领主,不仅要付出高昂的嫁妆,而且顶多只能和一个家族搞好关系,更何况女人在父亲与丈夫之间并不一定就会倾向前者,结果可能是赔了女儿又破财。要是女儿能成为外交官,你便能派遣我去和各国搞好关系,代价不过是一点路费罢了。”菲丽丝翘了翘下巴,一脸骄傲。
“言之有理,没准你还真有点外交天赋。不过成为外交官除了如簧巧舌之外还要有政治头脑,有机会去弗利城,你的婶婶可以为你指点一二。”父亲笑着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了弗兰,“你又为自己选择了那条路呢?”
我想当领主、当公爵、甚至当上国王!又有哪个男孩不想建功立业呢?但是这话弗兰说不出口。不该有子嗣的神职人员的孩子,以及私生子,这两个身份在教义中等同于诅咒,是肮脏不洁的,而弗兰两者皆是。在外人面前,他甚至不被允许叫亲生父亲一句“爸爸”,这样的人又怎配成为某块土地的王呢?就像大多数贵族女孩的命运注定是相夫教子一样,弗兰的未来也早已被书写好——以朱里亚诺侄子的身份在教会中谋取一个职位,然后不断向上爬,以巩固父亲在教廷中的地位。有朝一日,他或许也会爱上某个女子,然后生下同样被诅咒的孩子,如此循环往复。
弗兰不像姐姐那般敢于表达自我,他收敛了自己的幻想,选择了一个更有可能的梦说了出来:“我,我想当一个诗人……”
“诗人吗?”父亲挑了挑眉毛,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语言的确有力量,但诗歌不过是些有趣的废话,用来给那些付钱的大人物歌功颂德,与其去当诗人倒不如去当掏得起钱的大人物来得实在。我的计划是送你去大学系统地学习法学,要知道律师在一纸合同上签个字,就能比大文豪写满整本书赚得还多。更何况大学文凭对你以后在政府担任公职也会有帮助。”
这话就像一盆凉水浇灭了弗兰梦想的小火苗,但他也只能逆来顺受地微微颔首。
父亲郑重其事地说道:“就像耶稣扛着十字架前往髑髅地的道路一样,愈伟大的目标就愈难抵达。而我为自己选择的道路并非没有人尝试过,但是绝大多数人没能坚持到终点,这条路绝非坦途。这是个黑暗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比妓女的贞洁还要稀有,值得完全信赖的只有亲人,所以我恳求你们能与我同行。”
弗兰感到父亲的手在肩膀上多施加了一份力量,“现在你们的双肩尚且稚嫩,但有朝一日,它也能我分担一些重担。这个选择会影响一生,对你们而言可能还为时尚早,所以我不强求。你们大可以选择一条光明大道,去过更加平凡的人生。”
虽然肩上的手掌再未添加更多的重量,但弗兰却不自主地双腿发颤。
“我,我……”
弗兰尚在支支吾吾,姐姐却抢先了一步。只见菲丽丝嫣然一笑,对父亲说:“即使我还只是株小树苗,但也希冀能够长成参天大树。”
弗兰见姐姐都如此积极,心中小男子汉的部分占了上风,赶忙跟着道:“我也一样。我会为您工作。”
话一出口,弗兰便觉得自己忽然长大了,但又像是失去了什么。啊,那是无数扇门在他面前关闭的声音,有的门通向诗人,有的门通向艺术家,剩下的门只余一扇,但前去的道路坎坷崎岖。
“不,你会为我而战。”父亲高兴地抓着他们肩膀摇了摇,弗兰这才回过神来。
“你们是我最最宝贝的小橡树。”父亲如是说。
“两棵金灿灿的小橡树。”菲丽丝补充道。
父亲又笑了起来,像是要把这些年欠下的份额一次性补回来。
“但要记住,当风暴来临,唯有根深蒂固的树木方可存活。”朱里亚诺把手伸向地图桌,“接下来,我该给你们讲一讲即将到来的风暴。”
“看看家庭教师的历史教得如何。”父亲的手指在桌面中央的黑色区域游走,“弗兰,你来说说这一片的□□势。”
黑胡桃木的边缘呈现乳白色,越靠近中心颜色越深,直到地图上的意大利那块变成了一片深黑,就像在表明此处乃是世界的中心。
“这,这个嘛……”弗兰被猝不及防一问,匆忙组织起语言,“在十三世纪时,随着、随着神圣罗马帝国失去了对意大利的控制,意大利地区分裂出无数小国,后来这些小国互相征战兼并,有五个国家在这个过程中崛起,分别是西北的、西北的……”声音越来越小。
父亲安抚道:“不要担心说错,没有人会笑你的,何况这个世道是只要声音够大,就不会有人在意内容的对错。”
弗兰回忆了一下,印象中父亲说话总是声音洪亮,要是发起怒来更是震耳欲聋。很多人都评价父亲并没有学过什么辩论技巧,但却总能在争论中保持上风,那副天生的大嗓门该是居功甚伟。
于是弗兰深吸一口气,学着父亲的语调字正腔圆地回答了起来:
“分别是位于意大利西北的米兰公国,位于意大利东北的威尼斯共和国,位于意大利中部的佛罗伦萨共和国与教皇国,还有就是位于南意大利的那不勒斯王国。在这些大国的版图之间还夹杂着不少小国,比如说费拉拉、锡耶纳,还有我们生活的热那亚,必须在诸多势力之间不断游走才能保持自己的独立。”令人意外的一气呵成。
“不错不错,就算是我也没法讲得更好了。”朱里亚诺对里阿里奥半开玩笑说,然后补充道,“小国必须在大国的车轮间游走才不会被碾碎,同理,大国在面对更强大的国家时,也必须掌握技巧才能明哲保身。五大国在意大利内的确算是实力强大,但是和意大利周边真正的大国们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北方的法国和神圣罗马帝国,西方的西班牙,东方的土耳其,无一不对这块肥肉虎视眈眈。
“当然五大国也并非坐以待毙。1454年米兰与威尼斯这两个争夺北意大利霸权的强国搁置争端,签署了《洛迪合约》,五大国之间的实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父亲指向了那个刻有百合花标志的国家,“到了1469年,‘奢华者’洛伦佐·德·美第奇成为佛罗伦萨共和国的统治者,此人虽是个丑逼,倒是有些能耐,他深知意大利各国互相攻伐只会削弱自身的实力,给外国以可乘之机,唯有联合起来共御外敌才是正道。因此他与米兰公国的摄政卢多维科·斯福尔扎和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一世建立了同盟,并且在外交上拉拢威尼斯与教皇。
“只可惜凡人终有一死,两年前洛伦佐死后,佛罗伦萨的权柄被他的儿子皮耶罗继承。这孺子除了相貌堂堂之外,没有继承到父亲的任何优点,铺张浪费的毛病倒是有样学样。年轻人喜好出风头,这个皮耶罗觉得平等的盟约源自父亲的软弱,只有让诸国唯佛罗伦萨马首是瞻方能建立自己的丰功伟业,于是背弃了同盟。只可惜他的能力无法支撑起野心,暴政激起了人民的怨愤,一个名叫萨伏那洛拉的修道士借机煽动民众,企图推翻美第奇家族的统治,而皮耶罗却拿他无可奈何。
“祸不单行的是,今年年初那不勒斯王国的斐迪南一世也去世了,其子阿方索则以无能著称。米兰公国与法国接壤,失去盟友便独木难支,只得倒向法国以求一夕安寝。洛伦佐毕生维护的牢不可破的同盟,顷刻间便烟消云散。《洛迪合约》为意大利争取了四十年的和平,各城邦通过工商业积累了巨大财富,并产生了骄人的艺术文化,就如同一群以毛厚肉肥而自傲的绵羊,只待宰杀了。
“如今,法国国王查理八世正打算用武力夺取那不勒斯的王位,九万大军已在阿尔卑斯北麓集结了。”
弗兰听罢吃了一惊,阿尔卑斯山乃是意大利北方的天险,而那不勒斯王国则位于南意大利,查理八世此举并非只是贪图一国之地,而是想要从北到南打穿意大利,以武力强迫沿途诸国屈服。虽然不免让人觉得痴心妄想,但其中那股吞食天地的豪气却也令人折服。
“其实这场远征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不妨把国家想象成一张棋盘,假若你是棋手,该如何攻其弱点,下出致命的一步呢?”父亲该是看出了弗兰的想法,手指沿着意大利西海岸的艾米莉亚-斯库拉大道、奥勒良大道、阿皮亚大道从北到南一路划过,“你看,从法国到那不勒斯的道路上虽然有重重阻隔,但那些小国无力抵抗大军入侵,只要法军一至自然望风而降。真正有威胁的是那几个大国,但米兰已为法军敞开大门,而佛罗伦萨深陷内忧也难有作为,威尼斯则不在进军的路线上,那群商人恪守中立,没有理由去触这个霉头。如此一来,挡在法国人和目的地之间的就只有……”
经过一番排除之后,答案显而易见。“就只剩下教皇国了!”弗兰脱口而出。
“但是教皇贵为天主教的领袖,掌握有绝罚之权。如果对其动武,时间一长,只怕军心有变啊。”弗兰手托下巴思忖道。这个时代虽然人心不古,比起宗教的虔诚,人们更贪图物质的享乐,但是教廷的绝罚意味着再无缘宗教生活,死后也会堕入地狱,对于那些农民出身的士兵来说,这无疑是相当有威慑力的。
“除非能够速战速决。”弗兰得出了结论。
朱里亚诺露出了笑容,应是对儿子的答案感到满意,但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反而问道:“弗兰啊,你在信里抱怨过没有同龄的男孩子做玩伴,很无聊是吗?”
“是啊。附近的小孩见了我就丢石头。”弗兰撅起了小嘴,“姐姐们不是和女伴玩耍,就是做女红,也不怎么陪我玩。何况她们跑得没有我快,下象棋也不是我的对手。”
朱里亚诺勾起食指刮了刮弗兰的小鼻子,“我这次回来还给你找了个伙伴,高不高兴?”
弗兰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当然高兴啦!”
于是父亲给表叔打了个手势,“去把奥尔西尼家的小鬼带过来。”
弗兰愣了愣神,奥尔西尼这个姓氏听着耳熟。恍然大悟之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我记得奥尔西尼家族是统治罗马城北方的贵族,扼守着从北进入罗马城的必经之路。”
“你没记错,看来家庭教师还有点用。”父亲赞许道,“他们的家主维吉尼奥送了家里的一个小辈来我们这当人质,以作为联盟的证明。”
“等一下,我记得奥尔西尼家族与波吉亚家族有姻亲关系,维吉尼奥更是教皇的亲密好友。他们怎么会背叛教皇呢?”弗兰大惑不解。
“记住,所谓朋友和敌人,只不过是某种社交关系罢了,而只要是社交关系就没有永恒。真正重要的是隐藏在幕后的利害关系,任何人都可能被出卖,区别只是价格高低罢了。”
“爸爸~”菲丽丝抱住了弗兰,埋怨道,“弗兰还没有交过朋友呢,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接受不了吗?这就是肮脏的成人世界啊。”父亲耸了耸肩,“不过这也反衬出了孩童间纯真友谊的宝贵啊,就像威尼斯产的玻璃器,透明又易碎。朋友之间一人一手捧着它,必须双方齐心协力才能呵护好。”
“我肯定不会背叛朋友的。”弗兰一脸不服气,心想又不是结婚,做朋友哪有那么困难。
“当你把对方当朋友时,最好确认对方也把你当朋友。”父亲拉回了话题,“总之,这个奥尔西尼家的小鬼可以保证我们直抵教皇国的心脏。”
朱里亚诺握拳砸向地图上的罗马城,锁链与桌面碰撞发出巨响,仿佛一锤定音。
“现在,道路已被打通。”
在下虽然看过一些耽美文,但自己动笔写却还是第一次,欢迎各位姐妹们指点与排雷。
我平时会在B站写一些科普文,ID名为“我叫染戈我最叼”,也欢迎大家找我一起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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